几个月后。

    赵如的肚子已经十分显怀了,走起路来十分吃力。卫皇后见赵如如此,便免去了她的请安与出行。

    因此,除了王妙与凌瑶偶尔探望她以外,大部分时间她都独自呆在自己新搬入的钩弋宫。有时看看闲书,有时吃些吃食,生活十分自在。

    这日,赵如正坐在床榻上,正缓缓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中满是慈母光辉。

    一旁的案桌上,九层博山香垆正袅袅飘起香烟,一股熏香的味道弥漫在殿中,十分沁人心脾。

    此香垆又名常蒲灯,又作卧褥香垆或被中香,为长安巧工丁缓所造。

    该灯上雕刻着七龙五凤,间杂以芙蓉莲藕的奇特图案,看上去十分巧夺天工。

    丁缓的工艺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因此很多人慕名前来求他的手工品。连皇室贵族都难以买到。

    赵如孕期十分嗜香,常常熏香点一天,因此,刘据特意在丁缓处排了好几日,才替赵如买到了传闻中的九层博山香垆。

    就在这时,傅昭捧着一堆布料走了进来,见到赵如便连忙禀报道,“主子,您要的布料,奴婢给您送来了。”

    赵如欣喜的接过一堆布料,仔细打量起来。

    傅昭挠着头,一脸疑惑的看向赵如,缓缓道,“前几日太子殿下还给主子送来一堆孩儿的衣裳,主子怎么又要奴婢去买来这一堆布料?莫非主子是另有用处?

    赵如低头看着这些布料,从里面选出一匹海棠红色的布料,缓缓道,“本宫不做孩儿的衣裳,本宫要绣个荷包?”

    “荷包?”傅昭疑惑的望向赵如,紧接着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缓缓问道,“可是主子要绣给太子殿下的?”

    赵如点了点头,缓缓应道,“正是。马上就要七夕节了,宫中彩女在七夕节都要穿七孔针,祈福许愿、乞求巧艺。本宫也想着,给刘据哥哥做些什么才行。”

    上次她与刘据出宫游玩之时,在摊位上看到的那个鸳鸯荷包。本欲购买,可是出了被地头蛇骚扰之事,那个荷包并未购成。

    然而时隔许久,自己依旧对那个鸳鸯荷包依旧念念不忘。趁着过几日便是七夕节,自己正打算绣个一样的鸳鸯荷包,赠与刘据。

    一旁的傅昭突然想到了什么,疑惑的皱起了眉,缓缓问道,“可是主子,奴婢记得您并不会女红,”

    赵如尴尬的呆住了,脸色微红,过了许久缓缓道,“帮我再去淘一些专门讲女红的书籍呗。尽量是那种容易一些,一学就会的。”

    紧接着,赵如缓缓道,“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刘据哥哥知道,本宫想给他一个惊喜。”

    “主子,知道了。”傅昭点点头,接着连忙应道。

    紧接着,傅昭将今日宫中传闻告知给了赵如,“主子,您可知,东方先生薨了。”

    “薨了?”赵如听闻一怔,喃喃道。

    上次见到东方朔,还是上林苑时他与自己闲谈之时。之后由于宫眷森严,她也未再去过上林苑,也并未碰到东方朔了。

    她依稀记得,东方朔与自己说,日后还会再见面。可是,现如今东方朔已仙去,这又如何再会见面呢?

    “许是东方先生胡言乱语罢了。”赵如想了很久,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心中缓缓道。

    傍晚,掖庭中。

    “你是说,要我去民间淘些女红的书籍?”淳于无且疑惑的看着傅昭,缓缓询问到。

    “正是。我家主子特意吩咐了,不能让太子殿下知道。”傅昭淡淡回答道。

    “好。””淳于无且笑着应道。

    紧接着,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傅昭,缓缓问到,“阿昭,今日为何会来找我做事?”

    傅昭无奈的白了一眼他,冷冷道,“侯明出去办事了,不然何必来找你。”

    淳于无且听后,好看的桃花眼里笑意更浓,缓缓道,“果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躲着我。”

    傅昭眸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感情,低头沉默不语道。

    紧接着,淳于无且认真看着傅昭,缓缓问道,“阿昭,当初我们好好的,为何突然对我如此冷漠?”

    傅昭看了一眼淳于无且,迟疑片刻,接着缓缓道,“我并没有对你冷漠。”

    “胡说!”淳于无且摇了摇头,缓缓道,“你又在躲我。”

    紧接着,淳于无且叹了口气,缓缓道,“虽不知阿昭你为何躲我至此,其实我,挺想我们回到以前那样的。”

    傅昭冷眼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将头转到另一边,便不再言语。

    七月七日,七夕节。

    七夕节,又称乞巧节,是大汉的传统节日之一。拜七姐,祈福许愿、乞求巧艺、坐看牵牛织女星、祈祷姻缘、储七夕水等,是七夕的传统习俗。

    在宫内,七夕节也有特别的活动。宫里的彩女常在七月七日在开襟楼穿七孔针,去乞求巧艺。

    而在这一日,帝王便会带着后妃宫眷们去百子池游玩。乐府讴者们在池中作于阗乐,供众人观听。乐毕,众人便会用五色缕缠绕在手臂上,表达相爱。

    今年七夕与往常一样,刘彻带着众人便来到了百子池,欣赏讴者们的于阗乐。

    一旁的尹婕妤见到乐舞,顿时兴奋的两眼发光,认真欣赏着乐曲道。

    一旁的刘彻今日似乎心情不错,见尹婕妤如此兴奋,连忙道,“姝儿,为何如何兴高采烈?”

    尹婕妤见刘彻询问她,连忙道,“臣妾想起臣妾还未进宫之时,也是极为擅长歌舞,这于阗乐也是经常排练过的,听到熟悉音乐,臣妾兴奋的很。”

    刘彻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脸上满是笑出来的褶子,缓缓道,“朕知道,你本是倡人出身,还是朕去二姊家游玩之时,看见你在那儿跳着盘鼓舞,小脚踩着鼓,脚上的铃铛不停作响,看着十分活力而美好。朕当场就向阿姊要了你,将你带入宫中。”

    紧接着,刘彻陶醉在过往中,苍老的嗓音唱起了歌谣。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陛下唱的真好。”尹婕妤笑着望着刘彻,缓缓道。

    一旁的赵如正认真的听着乐曲,十分安静,并未插话。

    她本是河间国村家女,并不会这些歌舞,听刘彻和尹婕妤交谈也一窍不通,自己也插不上任何话。

    就在这时,刘彻望向赵如,小心抚摸着她已显怀的肚子,缓缓道,“如儿,平常你最是爱闹,今儿怎么一言不发。”

    赵如被刘彻一问,愣了愣,紧接着连忙回答道,“陛下,臣妾不懂歌舞这些。”

    刘彻见赵如如此,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如儿就是可爱。”

    一旁的尹婕妤见刘彻的注意力反而被自己所厌恶的赵如吸引过去,顿时气的直翻白眼,大口大口吐着气。

    紧接着,刘彻拿出五色缕,缠绕在自己胳膊上。又拿出另一捆,缠绕在赵如白皙的腕上。

    “陛下?”赵如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疑惑的问道。

    “朕将这五色缕缠绕在朕与如儿的腕上,取相互恩爱之意。朕愿于如儿生生世世恩爱非凡。”刘彻笑着看着赵如,用苍老的手摸了摸赵如,缓缓道。

    赵如眼中闪过一阵绝望,牙齿咬着嘴唇,然而她却无法在强势的君主面前表现自己的不愿,只得低头沉默的应道。

    一旁的卫皇后见今年七夕,陛下将五色缕缠绕在赵如手臂,眼中满是失望,轻轻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她记得,自己刚进宫时,那时自己还是卫夫人,刘彻当时眼中都是自己,甚至每次见自己都是跑着去的。当时每一年的乞巧节,刘彻都是将五色缕缠在她与自己的胳膊上,祈祷二人感情长长久久。

    然而,随着自己逐渐年老色衰,五色缕缠绕的对象逐渐变成了其他人。从王夫人,李夫人,再到尹婕妤,现在又到了赵如的胳膊上。

    每年七夕,刘彻都发着恩爱永久的誓言,然而帝王之心不可测,色衰爱弛才是常态。当刘彻对着下一人发誓的时候,上一人孤独寂寞的背影,却全然忘却了。

    真是,多讽刺啊。

    卫皇后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庞,面容粗糙,上面满是一道道皱纹。她又叹了口气,缓缓遮掩住自己内心对刘彻的爱意,又变回了端庄大方的卫皇后。

    世人都说前皇后陈阿娇最为痴情,而自己却只是端庄贤淑,很适合当一个贤内助。然而她自己知道,后宫中最痴情刘彻的人,正是这个看上去端庄大方,对嫔妃和善的自己。

    事实上,陈皇后十分洒脱,退居长门宫后开始虽十分难过,但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而李夫人尹婕妤等对刘彻也并无眷恋。反而自己,当了三十多年的皇后,外表看上去光鲜亮丽,实则皇宫和刘彻就像个牢笼,把自己的身子和内心都死死锁住,无法逃开。

    是该习惯了,长达几十年的陪伴,她早已清楚他是什么本性,她就不该对这种薄情的君主有什么眷恋才是。

    只是,话说的无错,重情之人伤的最深。

    想着想着,卫皇后抬起来头,又看了一眼正痴迷看着赵如的刘彻,眼中满是痛苦的情绪。

    深夜,掖庭中。

    虽然刘彻对赵如十分不舍,但由于赵如有孕好几个月,刘彻也不方便宠幸她,于是刘彻只好翻了其他人的牌。

    只见床头,赵如正使劲掰着胳膊上的五色缕,似乎想要拿下来。

    “主子,您这是做什么?”一旁的傅昭见赵如掰着五色缕,连忙询问道。

    “本宫得把这个拿下。”赵如眼神中满是嫌弃,手中掰的更用力了,缓缓道。

    就在这时,刘据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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