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中。

    一间昏暗狭窄的牢房,空气中满是潮湿的血腥味,几缕残阳照在那里,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泥灰的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污渍血痕,潮湿的泥土地面坑洼不平,角落里胡乱铺了一层干草。

    而牢房内,正坐着一名蓬头垢面的中年男子,只见他呆滞的看着墙壁,眼中满是惊慌。

    就在这时,有人进来了。

    进来的人正是公孙贺,如今大汉的丞相,也是刘据的大舅。因此公孙家也是刘据在朝中的左膀右臂,为刘据的储君之路保驾护航。

    而监狱里的人,正是他的亲儿子公孙敬声。

    公孙敬声由于自己的父亲公孙贺而入仕,先任侍中,后升任九卿之一的太仆。

    而这公孙敬声却并无卫将军等人的外家风范,为人并无才能,极其不守规矩,仗恃自己是卫皇后姐姐的儿子,骄纵奢侈不守法令,惹出了不少事端。

    平常,刘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这次,公孙敬声却擅自挪用北军的钱一千九百万,事情发现后,被立刻逮入监狱。

    “阿爹,敬声怕,敬声不想死。”公孙敬声见到自己的父亲前来探望自己,顿时委屈的嚎啕大哭起来,口中喃喃道。

    “逆子!你惹了多少事!平日不能给太子分忧解难就罢了,如今还要帮倒忙!”公孙贺皱着眉,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厉声呵斥道。

    “阿爹,敬声知错了,敬声不想死啊!”公孙敬声哭得更大声了,只见他扒着栏杆望向公孙贺,眼神中满是慌张。

    “逆子,为父已经在陛下面前替你赎罪了。陛下让为父去抓捕阳陵游侠朱安世,若抓到了,便能给你赎罪。”公孙贺看着面前抖如筛糠的公孙敬声,一脸无奈的解释道。

    “好!阿爹您一定得抓到朱大侠,敬声的命都得靠这朱大侠了。”公孙敬声眼神中闪过惊喜,看着公孙贺连忙道。

    “唉,逆子啊!”公孙贺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看着公孙敬声,摇了摇头,喃喃道。

    另一边,博望苑中。

    刘据坐在案桌前,低头皱着眉,眼睛中满是红血丝,整个人沉默不语。

    一旁的李禹同样皱着眉,看着面容严肃的刘据,缓缓道,“现如今公孙太仆被下狱,陛下要公孙丞相抓住阳陵朱大侠,可长安城那么大,游侠之间又关系密切,抓个大侠哪有那么容易?”

    刘据皱着眉,看向李禹,缓缓道,“本宫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自从阿舅和去病去世后,卫家在朝堂的势力不比之前,而现在又有人对着大舅一家开刀,本宫怕这是冲着整个卫家来的。”

    “太子殿下说得有理,小心谨慎总没有问题。不过现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得抓住这个朱大侠才是。”李禹看着刘据,缓缓道。

    就在这时,淳于无且进来了。

    只见淳于无且匆忙走了进来,眼神中满是欣喜,见到刘据便匆忙行了个礼,禀报道,“太子殿下,朱大侠被抓到了!”

    “果真?居然如此顺利?”刘据一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眼神中同样充满了欣喜,看着淳于无且喃喃道。

    “正是,这下可以赎罪了,公孙太仆定会无事的!”淳于无且脸上满是兴奋之意,看着刘据与李禹二人缓缓道。

    突然间,刘据右眼皮跳了一跳,心中满是莫名的慌张。

    事事大顺,必有隐患。

    更何况,抓捕朱安世,未免也太顺利了。

    刘据按耐住心中的慌张,又皱起了眉,安静的沉思起来。

    钩弋宫内。

    赵如一如既往的在照顾着刘弗陵,眉宇间有些忧愁,似乎是有心事。

    一旁的傅昭见赵如并不开心,心中有些担忧,连忙询问道,“主子,您可是有心事?”

    赵如叹了口气,皱着眉缓缓道,“刘据哥哥已经好几日都没有来看本宫了,本宫有些担心他。”

    傅昭心疼的看着赵如,认真安慰道,“主子,太子殿下平日政务繁忙,等太子殿下有空了自然会来看您的。”

    赵如想到那日刘据苍白的脸色和瘦削的身影,还有眼底布满的红血丝,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满是担忧。

    她总觉得,这一次,她的刘据哥哥惹上了困难了。

    然而她一个深宫之中的宫眷嫔嫱,不知前朝之事,也并无政治天赋和人脉,又如何能替刘据分忧解难呢?

    第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如此渺小。

    牢狱中。

    一个身材高胖,带着面罩的男子走了进去,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件监牢。

    这边,是关押朝廷要犯阳陵大侠朱安世的监牢。

    只见男子一双倒三角眼正锐利的打量着里面的朱安世,久久不语。

    似是听到有人来了,朱安世紧闭的眼睛连忙睁开,连忙厉声质问道,“谁?”

    “朱大侠,别来无恙。”男子笑着看向朱安世,缓缓道。

    朱安世不怀好意的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冷冷道,“虽不知你是何人,可草民都被抓了,你来找草民做什么?”

    男子摇了摇头,缓缓道,“公孙家平日行为不端,欺害百姓,败坏吏治,如今公孙丞相为了给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赎罪,还把你送进了监狱。想必朱大侠,恨死公孙丞相一家了吧?”

    朱安世似乎是戳到了痛楚,眼神中满是愤恨,紧接着很快的掩饰了过去。

    男子捕捉到了朱安世眼中的愤恨,心中得意更甚,眼眸中闪过一阵算计,缓缓道,“我这儿有公孙丞相家一些别的违法事迹,保准能让公孙一家人头落地。不知朱大侠是否感兴趣?”

    朱安世不怀好意的打量着男子,沉默许久后缓缓问道,“你来找我,只是让我举报公孙贺一家?你有什么目的?”

    男子笑了笑,眼神中满是犀利,缓缓道,“自然是与你一样,恨透了公孙一家。”

    紧接着,不顾朱安世眼中的质疑,男子缓缓道,“听闻朱大侠家还有一个八十余旬的老母?朱大侠若被处决了,老母可孤苦伶仃无人照料呢。”

    朱安世见男子提到自己的母亲,顿时皱起了眉,眼中闪过一阵担忧和愧疚,咬着嘴唇并不说话。

    男子看着朱安世,缓缓道,“若你能上书告发公孙丞相一家,我可以帮你赡养你的老母,让你走了也安心。”

    朱安世见男子如此说,眼神中闪过一阵动容,眉头皱得更紧了。

    过了许久,朱安世眼神中满是坚决,他点了点头,缓缓道,“草民愿意上书,还请你讲述公孙丞相一家的罪行。”

    男子见目的达到,眼神中满是笑意,只见他整个人凑了过去,将嘴巴贴在朱安世的耳边,小声告诉了起来。

    几个时辰后,牢狱外。

    男子找过了朱安世,现在已经离开了牢狱,

    只见男子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了一张满脸横肉的面孔,此人正是燕王刘旦。

    “朱大侠那儿本王已经去过了,就等着下面的好消息吧。”刘旦得意着看向身旁的门客,缓缓道。

    “还是燕王殿下有勇有谋,这样一来,公孙一家倒台,太子在朝中必然毫无根基,任凭殿下和李广利拿捏。”门客同样得意的看向刘旦,缓缓道。

    “李广利?他也是个麻烦的人。本王可知,他一心想扶持自己的侄儿昌邑王上位,留着他也是妨碍本王当太子。”见门客提到李广利,刘旦无奈的皱了皱眉,缓缓道。

    门客摇了摇头,连忙劝说道,“燕王殿下,现如今是得把太子给搞下去,只要太子一日在太子位上,陛下就不能立其他人为太子,这太子之位也轮不到您了。您在朝中并无根基,只能依附于他人的力量,忍一时便好,之后再搞掉李广利便是了。”

    紧接着,门客看着面前低头沉思的刘旦,缓缓道,“更何况,燕王殿下,您不想给您母亲报仇吗?”

    被门客这么一提,刘旦顿时愣住了,向来狠戾的眼光中浮现出一抹痛苦。

    他眼眶红红的望向远处,陷入了过去的回忆中。

    他是父皇刘彻的第三子,由于母妃李姬出身卑微且不受宠,自己与同母弟刘胥也跟着不受父皇重视。

    与平常没心没肺,只知吃喝玩乐的亲弟刘胥不同,刘旦从小好学上进,野心很重,看着向来受宠的兄长刘据和刘闳被父皇给予希望,待遇极好,也是眼红无比。

    本以为在宫中与自己的母妃和亲弟便一直相依为命下去,将来母妃也能跟着自己去封地享福,结果一场变故出现了。

    那时自己还小,不过幼学之年。一日,宫人突然跑来告诉自己,母妃死了。

    是被卫皇后在椒房殿门□□生生打死的。

    据说那日,自己的母妃撕心裂肺的叫了两个时辰,狠狠的咒骂着卫皇后,连按压她的侍卫们都心惊胆战的。

    她咒卫皇后晚节不保,卫氏全族覆灭,比今日的自己还要下场凄惨千倍万倍。

    据说,母妃被打出的血,染红了椒房殿的前台,众人见了都触目惊心。

    一旁的幼弟刘胥听宫人禀报后,顿时嚎啕大哭,抓着自己的手不放,期待自己能保护他。

    明明,他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他不知母妃究竟犯了何事,以至于卫皇后要用如此残酷刑法将她处死。

    他好恨,为什么父皇要如此漠视自己和母妃,为什么卫皇后要如此残忍,将自己的母妃活活打死?

    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大哥刘据便可以从小享受万千宠爱,寄予所有希望。而自己和亲弟刘胥从不被重视,只能在宫里自生自灭。

    想到这,刘旦眼含泪水的眼睛中,顿时露出一阵狠戾。

    “本王必不会让卫氏好过的。太子之位本王也要,卫家被灭,本王也必然要看到!”刘旦冷冷的看着门客,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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