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盎城门口。

    司直田仁一如既往的守卫在城门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奔了过来。

    马车虽看上去十分低调,但是眼见的田仁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这是太子的车马。

    城门口两个守卫见马车奔来,本欲打算拦下,却被一旁的田仁制止了。

    看着两个守卫诧异的眼神,田仁摇了摇头,缓缓道,“放太子殿下走吧,太子与皇帝是骨肉之情,本官不忍心拘囚太子。”

    紧接着,马车停了下来。

    刘据带着两个小皇孙从马车内走了出来,见到田仁,便连忙行礼,眼神中满是感激。

    田仁连忙将刘据扶起,缓缓道,“太子殿下,微臣不敢当。您是一国小君,微臣只是个臣子,怎么能受得起您的礼。”

    刘据感激的看着田仁,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连忙道,“本宫多谢田司直救命之恩,若有来世,本宫定当回报于你。”

    田仁伸出衣袖,替刘据擦了擦眼泪,缓缓道,“殿下与陛下是父子之情,也许陛下会念在您是他亲骨肉的份上,会饶恕您。万事未到最后尚未可知,一切自有命数。太子殿下,微臣就帮您到这儿了。”

    “好。”刘据感激的点了点头,连忙应道。

    太子宫内。

    不同于往日的安逸,此时的太子宫内一片混乱。

    有的宫人家眷正在匆忙收拾东西,准备逃跑;有的人正在暗自祈祷,希望能得到饶恕,还有的人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然而,无论他们是什么反应,刘彻派来的士兵很快闯了进来,对着他们一通乱砍乱杀。

    有的士兵趁着太子宫内乱,见到模样端正的女眷,便直扑上前,任凭她们怎么哀求也无济于事。

    顿时,太子宫内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另一边,史良娣正害怕的呆在自己寝卧内,整个害怕的蜷缩在一团,眼中满是恐惧和悲伤。

    就在昨日,刘据就带着另外两个皇孙独自逃跑了。

    而自己和自己的孩儿阿进,却被丢弃在这冰冷的太子宫内,任其自生自灭。

    她知道刘据因为故张妃之事,一直怨恨自己,平日在公众场合也丝毫不给自己面子,动则对自己呵斥,冷漠至极。

    她以为,只要自己对他好,时间一长,他便能被她感化,也会对自己好。

    然而,前有故张妃,后面又出现了赵婕妤,她的丈夫的目光永远停留在别人身上,对自己看都不看一眼。

    就连另一个他身边的女人,太子中人李氏,他虽然也不爱她,但是至少表面客气,对李氏十分尊重。

    他对她的冷漠残忍,只是因为她当初对卫皇后的告状,让他间接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从而对自己憎恨无比。

    她,史贞节,被自己的丈夫如此厌弃,真是可悲极了。

    想着想着,突然,房门被踹开。

    只见几个士兵持着刀走了进来,见史良娣独自蹲坐在地上,想也不想,直接走了过去,一刀捅进史良娣的腹部。

    按照陛下的命令,与太子相关之人,统统都要受到惩罚。

    太子的众门客,曾经出入宫门的一律处死;凡是跟随太子发兵的,一律按谋反罪灭族;官吏和士兵有乘乱抢劫的,全部流放到敦煌郡。因太子逃亡在外,所以开始在长安各城门设置屯守军队。

    而刘据太子宫里面的家眷,同样受到牵连,被陛下要求全部诛杀。

    “啊...好疼。”

    冰冷的刀器插入腹部之时,顿时浑身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身体内的血液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她整个人倒在地上,疼的气都喘不上来,身体由疼痛变得僵硬,然而她却无可奈何,只能逐渐等待死亡的到来。

    一滴泪从史良娣的眼眶中落了下来,滴到了地板上。

    在身体逐渐变得冰冷,感觉灵魂抽空之际,她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想,若有来世,她再也不要遇到刘据了。

    她,也想遇到对自己温柔体贴的良人,幸福安稳一辈子。

    另一边。

    士兵们正擦着刀刃上的鲜血,准备休息一下后便离开。

    突然,从卧室内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众人听后,不禁一愣,面面相觑许久后,为首的士兵站了起来,拿起刀开始寻找起哭声来源。

    不久,循着哭声,士兵找到了内屋。

    只见屋子里放着一张小床,而床榻上,一个娇小的婴儿躺在上面不停的哭泣着。

    由于哭得用力,婴儿脸色涨的通红。

    士兵放下刀,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打量着面前的婴儿,久久不语。

    紧接着他看见婴儿白嫩的手臂上系了根娣合采婉转丝绳,绳子上正挂着一枚大如八铢钱的身毒国宝镜。

    士兵知道,这个婴儿正是刘据的孙子,当今圣上的亲皇曾孙,刘病已。

    而这合采婉转丝绳上的身毒国宝镜,也是颇有来历。

    传闻博望侯张骞出使西域时曾身处大夏,并从大夏商人那看见了身毒国的宝镜。大夏商人对他说,这枚宝镜能照见妖魔鬼怪,能够佩戴它的人会得到天神的祝福。

    于是博望侯便花重金购买了下来,回宫后便献给了刘彻。

    刘彻本就身边宝物很多,对身毒宝镜并不感兴趣,于是便将此物赐给了自己的太子刘据。

    而史皇孙的王夫人诞下皇曾孙后,刘据由于欢喜自己当了爷爷,又将身毒宝镜赐给了皇曾孙刘病已。

    史良娣本就手巧,于是编织丝绳,将身毒宝镜系起来,亲自绑到刘病已的胳膊上。

    士兵皱着眉打量着刘病已胳膊上系着的身毒宝镜,紧接着叹了口气,眼神中略有不忍。

    多可怜的孩儿,本是极其尊贵的皇曾长孙,然而自己的祖父却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的父母也因此丧命。

    可真是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

    就在这时,其他士兵也闻声赶来,见到床上的婴儿,均是一怔,紧接着看着为首的士兵询问道,“皇曾孙还小,这该如何处理?”

    为首的士兵皱了皱眉,紧接着缓缓道,“将皇曾孙送到郡邸狱去,关押起来。”

    大汉的坐律分为坐死和坐收,对于年纪小的孩子和年纪大的老人,不像其他太子宫中的家眷,都有减轻处罚。

    刘病已身为太子亲孙,自然同样要受到自己祖父的牵连。但是因为他还只是个不满一岁的婴儿,年纪太小,不到坐死的标准,因此为坐收。

    “可惜了,皇曾孙还这么小。”一旁的士兵叹了口气,随手将婴儿抱起,交到为首的士兵手中,缓缓道。

    钩弋宫内。

    赵如独自一人待在宫里,双手合十,正在给刘据默默祈祷。

    这几日,刘据与刘屈氂在长安带兵血战一事,她自然也是听说了。就算是不懂军事的她也知道,这一场战争,关系到刘据的成败存亡。

    她还等着,他能够平安回来,与自己名正言顺的在一起呢。

    突然,傅昭匆忙的跑了进来。

    赵如连忙看向门口的傅昭,当看到傅昭脸色凝重,眼神慌乱之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心仿佛沉入谷底,拔凉拔凉的。

    傅昭眼睛通红的看向赵如,哽咽许久,缓缓道,“太子…太子败了。”

    “什么?那刘据哥哥现在怎么样?”赵如连忙走到傅昭身边,抓起傅昭的手,急切询问道。

    傅昭看着赵如,认真禀报道,“太子在城门口,被司直田仁放出去了,现在也不知逃到何处了。”

    赵如听后,不禁松了口气,虽说刘据战败,但如今还并未被抓住,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刘据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皇太子,也并不会老百姓谋生的技能,他又能逃到哪儿去?他又该如何生存?

    而且太子逃亡,皇帝只会加大力度搜捕他,他又该如何躲过官兵的追捕?

    过去是高高在上的皇太子,现如今又沦落为过街老鼠般的逃犯,这样身份的反差,刘据能受得了吗?

    “主子,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他必定会活下去的。而且陛下与太子殿下是父子,说不定,陛下会顾念骨肉亲情,赦免太子殿下呢。”傅昭表情虽看着极为痛苦,但依旧安慰着赵如道。

    毕竟,太子战败,依附他的大臣宾客都被按谋反罪灭了族。

    包括,她的淳于无且。

    好不容易,她与淳于无且误会解开,二人走到了一起。本是极其幸福的事情,但是却因这场巫蛊之祸天人相隔。

    她后悔,若是早些时候去找淳于无且,她与淳于无且便能多一些日子相守。

    她也恨这暴戾嗜杀的帝王,因为所谓的多疑,还有纵容奸臣为非作歹,从而酿成了这一场大灾难。

    她与淳于无且,只得下辈子再见了。

    赵如听后,摇了摇头,缓缓道,“本宫太清楚陛下是什么人,与其将太子的命运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帝王父子亲情,还不如希望太子能躲的好一些,不要被找到。”

    毕竟,只要还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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