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许及这个夫子不在，课自是没法上的。
一大早，边氏派了家中仅剩的几个人去了周边各村中通知，顺便在门外张贴了告示。因家中私事，私塾从今日开始停课。
家里顾不得私塾，肯定是要关门的，张贴告示也是以免有些学子不知道情况跑来私塾，发现没开门在外面干等。
做完这一切，边氏让福寿关紧许家大门，隔绝了四面八方探查的视线。
家里人手不多，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招待那些看热闹的左邻右舍。
好在跟着闹事大娘和另外几人去查证的小厮已经回来了，要不然下人真不够用。
那几个小厮是今日一大早回来的，带来了那些个闹事的，拱火的，还有帮着说话的人的信息。
闹事大娘和她女儿是清源县下面一个名叫周家岭的村里的人，夫家姓周，普普通通，土生土长的周家岭人。家中人口不少，却是阴盛阳衰。
那天发现老鼠的那个姑娘周小妹，是家里五姊妹中最小的，前头几个姐姐嫁出去了，家里剩了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和弟弟俩孩子。
周大娘重男轻女，儿子是宝，女儿是草，所有女儿都要为了她宝贝儿子做贡献。前头几个女儿换了彩礼，没给嫁妆，一身衣裳把人打发了，村里人都瞧不上她的作风。
这么看来，周大娘故意让周小妹碰瓷，想要许家赔偿钱财这个理由是行得通的。她又不在乎自己名声，也不在乎女儿名声，赔偿的银子相当于白捡。
那个喊着孙子在许家私塾进学的老太太姓高，高王沟村上的，高老太太家里的确有一个孙子在尚学私塾念书，名叫高家宝。
家宝家宝，这名儿一听就知道高家宝是家里受宠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高家宝是高家最小的儿子生下的长孙。
高家和周家一样阴盛阳衰。高老太三个儿子，前头两个娶的媳妇生下的都是女娃，一串七朵金花，最终高家小儿子率先生出了长孙，排在了两个兄长前头。一直到现在，高家也就这一个男娃。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长孙，又是独苗儿，高老太宝贝他宝贝得不得了。
虽然高家苦穷苦穷的，高家老太太硬是借着侄儿以后给伯父养老，死后给他们摔盆的理由，压着另外俩儿子咬牙供高家宝上了私塾。
高老太是个不讲理的，村里人轻易不招惹这个老娘们。这么说来，她当时因为担心孙儿，说出来那句话也很合理。
至于那个帮着许家高点铺子说话的爽利婶子是何家庄的。听村里人说，她平日里就是个快言快语，妙语连珠的热心肠，谁家有个什么事也乐意帮忙，村里人缘儿最好的就是她。
这么听着，她也没问题。
这几人是小厮一路跟着人，悄悄在村中打听的。为了确保消息准确，多问了人耽误了时间，一直到城门关了只得住在了村里，又着急回来告诉主家，天不亮趁着月光赶回来的。
王大牛家暂时还没有消息。当时看热闹那些人里没有认识王大牛一家的，没人知道他家在哪，不知道他家也就无从问起。打听他家的人也还没回来。
听完小厮的话，许桥温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很普通很普通的情况，每个人的行为都有理由，每个人之间都毫无关联，也不存在认识的一伙人凑在一起故意闹事。
甚至这些人，与何家抑或乔家，都是没有关系的。从这些人的情况里，挑不出任何毛病。
嘶，不对。
俗话说，孩子静悄悄，这道理是相通的嘛，太正常就是另类的不正常了。哪有人真就这么凑巧，所有人都有合适理由，太巧合了吧。
这让他更加坚信了他家这次出事，一定是何家和乔县令安排的。
边氏也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儿。
“那个周小妹家里重男轻女，对周小妹很差吗？”
她记得那天被拆穿，周大娘还想继续撒泼，是周小妹拽着自家娘走了的。
她小时候是在农家生长的，见过那些重男轻女偏心到极致的人家。
按周家这个情况，周家五个女儿都是为了那一个儿子奉献，周小妹应该是唯唯诺诺，听她娘话的老实姑娘。最起码她见过的大多数这样家庭的姑娘是这样。
被父母压着为了兄弟付出，被家里受宠的兄弟欺负，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兄弟会对自己好，一边觉得不公平，一边心甘情愿付出着。很矛盾，但是很现实。
周小妹不一样的，她的动作神情，不像是这样的姑娘。受了委屈的时候，她埋在她娘怀里的动作自然无比，说明她很依赖她娘，跟周大娘之间很是亲近。如果周大娘不宠着她，她不可能是这个表现。
她记得没错的话，周小妹衣服料子还成不错，最起码比周大娘自己穿的好。
衣服比自己好，能被女儿拽走，本身就说明了一种态度。无论哪点，都对应不上周小妹是不受重视的孩子。这和小厮打听来的消息并不符合。
小厮仔细回想了一番周家岭村里人说的话，终于在角落里翻出来差点被自己遗忘的话。
“好像有一个老太太提了句，说周家五姐妹是家里的奴才，什么活都是她们姐妹几个做，周家儿子啥都不干。
周家嫁出去的四个女儿要下地，周小妹最小，她几个姐姐心疼她，不让她下地。她负责家里的活计，做饭洗衣什么的。周家几姐妹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因着这个，哪怕她家不给嫁妆，还是有不少人家求娶周家姑娘。
周小妹长得比她那几个姐姐好，好多小伙子心悦她。哦对，小的好像听了一耳朵，周小妹和周家儿子是龙凤胎！这在农家看来顶顶有福气，好些人家相中周小妹呢。”
姐姐们舍不得最小的妹妹下地，四个人加上周大娘和她男人干活，咋都够了，所以周小妹留在家里做家里活计。听着还是很正常，真是她想错了？
边氏一边觉得没问题一边又放心不下。
不行，她心里慌。这种能意识到不对劲儿，但是查不出来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的慌乱。
“你让人再去打听打听，着重问一下周小妹和她几个姐姐，去她姐夫家村里悄悄问问她姐也行。看看她们姐妹关系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还有周家对几个姐妹一视同仁还是偏心周小妹。”
再问问，说不定呢，边氏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她总觉得周小妹像是个受宠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姐妹之间，就她一个从不下地，她那几个姐姐不会有怨言吗？
小厮领命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许桥温和边氏。
许桥温眨眨眼，看着他娘，“娘，那个高家宝呢？他家不管啊？”
边氏何尝不想都查一遍，问题是家里小厮不够多啊。丈夫和公爹还在衙门里，还是死人这件事更重要一点。
边氏下意识回答了他的问题，“高家目前看不出什么，咱家里人手不够，还要派人去打听王大牛家。”
边氏说完笑话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跟儿子一个三岁小孩儿说什么，他能听懂还是怎么。
这王大牛一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就她那天注意到的那点事，足够说明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了，希望他们动作快点，赶紧把王大牛一家查清楚。
许桥温一想也是，与其盯着啥都问不出的高家，不如多派俩人打听打听王家。
这去村里问问人，总能问出来点什么的，最起码也让人知道对手是个什么情况啊。
他严肃点头，表示理解。
看到他点头，边氏勾唇笑了一下，阴郁了一晚上的心情好了一点。
她用手呼噜一下儿子的小脑袋，随口道：“你一个小娃娃，听得懂娘说话吗？点头点得似模似样的。”
许桥温严肃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一秒装乖，撒娇道：“我就是问问嘛，娘让人去看了周家，没让人去高家，我有点好奇。”
好险，差点忘了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了。
他从椅子上下来，让边氏将他抱起来，搂着边氏的脖子，将自己的脸挨上她的，软乎乎地说：“我爱娘，娘也爱我，嘿嘿。”
这话题转的毫不相干，偏偏边氏吃这一套啊。
她将儿子抱紧，让儿子的小身子贴着自己，放松自己紧绷了一晚的神经，带着些鼻音道：“是嘛，那温哥儿最爱娘吗？”
这一晚上，她的精神一直绷得紧紧的，始终放松不下来。
丈夫和公爹不在，家中的一应事务都要她做主。即使再能干，她也是会害怕的。
儿子虽然还小，却意外的懂事。知道她心情不好，用自己方法安慰着自己，让她有点想哭。
许桥温察觉到边氏情绪地变化，他用自己的小手拍着边氏的后背，认真地说：“娘不哭，我最爱娘了。”
边氏仰头，将快要流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声音哽咽道：“娘不哭，娘还要照顾我们温哥儿和祖母，还要救爹爹和祖父出来，娘一定不会让他们被冤枉的。”
许桥温吸吸鼻子，怎么办，他也有点想哭。
他重重点头，“嗯，我相信娘，我们一起等爹和祖父回家。”
一大早，边氏派了家中仅剩的几个人去了周边各村中通知，顺便在门外张贴了告示。因家中私事，私塾从今日开始停课。
家里顾不得私塾，肯定是要关门的，张贴告示也是以免有些学子不知道情况跑来私塾，发现没开门在外面干等。
做完这一切，边氏让福寿关紧许家大门，隔绝了四面八方探查的视线。
家里人手不多，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招待那些看热闹的左邻右舍。
好在跟着闹事大娘和另外几人去查证的小厮已经回来了，要不然下人真不够用。
那几个小厮是今日一大早回来的，带来了那些个闹事的，拱火的，还有帮着说话的人的信息。
闹事大娘和她女儿是清源县下面一个名叫周家岭的村里的人，夫家姓周，普普通通，土生土长的周家岭人。家中人口不少，却是阴盛阳衰。
那天发现老鼠的那个姑娘周小妹，是家里五姊妹中最小的，前头几个姐姐嫁出去了，家里剩了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和弟弟俩孩子。
周大娘重男轻女，儿子是宝，女儿是草，所有女儿都要为了她宝贝儿子做贡献。前头几个女儿换了彩礼，没给嫁妆，一身衣裳把人打发了，村里人都瞧不上她的作风。
这么看来，周大娘故意让周小妹碰瓷，想要许家赔偿钱财这个理由是行得通的。她又不在乎自己名声，也不在乎女儿名声，赔偿的银子相当于白捡。
那个喊着孙子在许家私塾进学的老太太姓高，高王沟村上的，高老太太家里的确有一个孙子在尚学私塾念书，名叫高家宝。
家宝家宝，这名儿一听就知道高家宝是家里受宠的，事实也的确如此。
都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高家宝是高家最小的儿子生下的长孙。
高家和周家一样阴盛阳衰。高老太三个儿子，前头两个娶的媳妇生下的都是女娃，一串七朵金花，最终高家小儿子率先生出了长孙，排在了两个兄长前头。一直到现在，高家也就这一个男娃。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长孙，又是独苗儿，高老太宝贝他宝贝得不得了。
虽然高家苦穷苦穷的，高家老太太硬是借着侄儿以后给伯父养老，死后给他们摔盆的理由，压着另外俩儿子咬牙供高家宝上了私塾。
高老太是个不讲理的，村里人轻易不招惹这个老娘们。这么说来，她当时因为担心孙儿，说出来那句话也很合理。
至于那个帮着许家高点铺子说话的爽利婶子是何家庄的。听村里人说，她平日里就是个快言快语，妙语连珠的热心肠，谁家有个什么事也乐意帮忙，村里人缘儿最好的就是她。
这么听着，她也没问题。
这几人是小厮一路跟着人，悄悄在村中打听的。为了确保消息准确，多问了人耽误了时间，一直到城门关了只得住在了村里，又着急回来告诉主家，天不亮趁着月光赶回来的。
王大牛家暂时还没有消息。当时看热闹那些人里没有认识王大牛一家的，没人知道他家在哪，不知道他家也就无从问起。打听他家的人也还没回来。
听完小厮的话，许桥温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很普通很普通的情况，每个人的行为都有理由，每个人之间都毫无关联，也不存在认识的一伙人凑在一起故意闹事。
甚至这些人，与何家抑或乔家，都是没有关系的。从这些人的情况里，挑不出任何毛病。
嘶，不对。
俗话说，孩子静悄悄，这道理是相通的嘛，太正常就是另类的不正常了。哪有人真就这么凑巧，所有人都有合适理由，太巧合了吧。
这让他更加坚信了他家这次出事，一定是何家和乔县令安排的。
边氏也敏锐地发现了不对劲儿。
“那个周小妹家里重男轻女，对周小妹很差吗？”
她记得那天被拆穿，周大娘还想继续撒泼，是周小妹拽着自家娘走了的。
她小时候是在农家生长的，见过那些重男轻女偏心到极致的人家。
按周家这个情况，周家五个女儿都是为了那一个儿子奉献，周小妹应该是唯唯诺诺，听她娘话的老实姑娘。最起码她见过的大多数这样家庭的姑娘是这样。
被父母压着为了兄弟付出，被家里受宠的兄弟欺负，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兄弟会对自己好，一边觉得不公平，一边心甘情愿付出着。很矛盾，但是很现实。
周小妹不一样的，她的动作神情，不像是这样的姑娘。受了委屈的时候，她埋在她娘怀里的动作自然无比，说明她很依赖她娘，跟周大娘之间很是亲近。如果周大娘不宠着她，她不可能是这个表现。
她记得没错的话，周小妹衣服料子还成不错，最起码比周大娘自己穿的好。
衣服比自己好，能被女儿拽走，本身就说明了一种态度。无论哪点，都对应不上周小妹是不受重视的孩子。这和小厮打听来的消息并不符合。
小厮仔细回想了一番周家岭村里人说的话，终于在角落里翻出来差点被自己遗忘的话。
“好像有一个老太太提了句，说周家五姐妹是家里的奴才，什么活都是她们姐妹几个做，周家儿子啥都不干。
周家嫁出去的四个女儿要下地，周小妹最小，她几个姐姐心疼她，不让她下地。她负责家里的活计，做饭洗衣什么的。周家几姐妹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因着这个，哪怕她家不给嫁妆，还是有不少人家求娶周家姑娘。
周小妹长得比她那几个姐姐好，好多小伙子心悦她。哦对，小的好像听了一耳朵，周小妹和周家儿子是龙凤胎！这在农家看来顶顶有福气，好些人家相中周小妹呢。”
姐姐们舍不得最小的妹妹下地，四个人加上周大娘和她男人干活，咋都够了，所以周小妹留在家里做家里活计。听着还是很正常，真是她想错了？
边氏一边觉得没问题一边又放心不下。
不行，她心里慌。这种能意识到不对劲儿，但是查不出来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的慌乱。
“你让人再去打听打听，着重问一下周小妹和她几个姐姐，去她姐夫家村里悄悄问问她姐也行。看看她们姐妹关系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还有周家对几个姐妹一视同仁还是偏心周小妹。”
再问问，说不定呢，边氏心里的声音告诉自己。她总觉得周小妹像是个受宠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姐妹之间，就她一个从不下地，她那几个姐姐不会有怨言吗？
小厮领命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许桥温和边氏。
许桥温眨眨眼，看着他娘，“娘，那个高家宝呢？他家不管啊？”
边氏何尝不想都查一遍，问题是家里小厮不够多啊。丈夫和公爹还在衙门里，还是死人这件事更重要一点。
边氏下意识回答了他的问题，“高家目前看不出什么，咱家里人手不够，还要派人去打听王大牛家。”
边氏说完笑话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跟儿子一个三岁小孩儿说什么，他能听懂还是怎么。
这王大牛一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就她那天注意到的那点事，足够说明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了，希望他们动作快点，赶紧把王大牛一家查清楚。
许桥温一想也是，与其盯着啥都问不出的高家，不如多派俩人打听打听王家。
这去村里问问人，总能问出来点什么的，最起码也让人知道对手是个什么情况啊。
他严肃点头，表示理解。
看到他点头，边氏勾唇笑了一下，阴郁了一晚上的心情好了一点。
她用手呼噜一下儿子的小脑袋，随口道：“你一个小娃娃，听得懂娘说话吗？点头点得似模似样的。”
许桥温严肃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他一秒装乖，撒娇道：“我就是问问嘛，娘让人去看了周家，没让人去高家，我有点好奇。”
好险，差点忘了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了。
他从椅子上下来，让边氏将他抱起来，搂着边氏的脖子，将自己的脸挨上她的，软乎乎地说：“我爱娘，娘也爱我，嘿嘿。”
这话题转的毫不相干，偏偏边氏吃这一套啊。
她将儿子抱紧，让儿子的小身子贴着自己，放松自己紧绷了一晚的神经，带着些鼻音道：“是嘛，那温哥儿最爱娘吗？”
这一晚上，她的精神一直绷得紧紧的，始终放松不下来。
丈夫和公爹不在，家中的一应事务都要她做主。即使再能干，她也是会害怕的。
儿子虽然还小，却意外的懂事。知道她心情不好，用自己方法安慰着自己，让她有点想哭。
许桥温察觉到边氏情绪地变化，他用自己的小手拍着边氏的后背，认真地说：“娘不哭，我最爱娘了。”
边氏仰头，将快要流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声音哽咽道：“娘不哭，娘还要照顾我们温哥儿和祖母，还要救爹爹和祖父出来，娘一定不会让他们被冤枉的。”
许桥温吸吸鼻子，怎么办，他也有点想哭。
他重重点头，“嗯，我相信娘，我们一起等爹和祖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