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姑姑道,“就是高梓良的徒弟,形影不离跟在高梓良身后的小太监,你但凡见着高梓良,就不可能没见过魏珠。”

    卫素瑶恍然大悟,感叹道,“原来是小魏子,小魏子的名字可真不好听。”

    冯姑姑道,“魏珠方才在附近转悠,神色匆匆,似有急事,问他却不说,我想着你曾与高梓良有过节,魏珠来寻人,多半与你有关。”

    小魏子那样一个能少事就少事的人,急匆匆过来,定是有大事了。

    卫素瑶霍然站起,“姑姑,他没走远罢?”

    冯姑姑摇头,“我担心他对你不利,只回说你不在屋中,不知他现在还在否。”

    卫素瑶拜别冯姑姑,便往屋外去。

    冯姑姑突然喊住她,“阿瑶!”

    卫素瑶立在门槛边上,逆着光,“姑姑,怎么了?”

    冯姑姑起身,似是纠结过的结果,最终还是要说出口,“你自是走得比我远的,可往后若是有用得着姑姑的地方,尽管来寻我。”说毕,她那一向萧索冷清的脸上,仿佛注入春光,暖融和煦。

    卫素瑶怔了怔,她知道冯姑姑对她的好中掺杂了功利意图,可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冯姑姑是发自内心的。

    她郑重道,“姑姑是阿瑶的伯乐与恩师。”

    她缓慢而郑重地行了礼。

    紫禁城就这么大,可错综复杂,每一类人都各司其职,每日只在各自固定的轨迹上流动,有些人,虽然离得不远,但或许永远都是平行线,没有交集。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真都是与自己有缘的。

    卫素瑶沿着道儿往自己住处走,果然,隐隐瞧见小魏子瘦小的身影,像一株在风中摇晃的不起眼的小枯树。

    听到卫素瑶的脚步,小魏子忙迎过来,四处小心张望一番道,“阿瑶姑娘,快随我来。”

    “何事?”

    “师父...师父他下床撞门。”

    小魏子两腿不停迈,卫素瑶有些跟不上,时而小跑着,时而快步走。

    “怎么就被他下了床?”

    “师父他腿没伤着,前些时候虚弱,躺着养伤才没下床活动,如今咱们将他困在屋中,他叫天天不应,只能想办法引人过来了,我怕他当真将人引来,那可不好办。”

    两人很快来到高梓良住处,院子里隐隐熏蒸着一股浑厚的异味,又腻又臭。

    门内砰砰声一声接着一声,每一声响都伴随着门的晃动,门似乎就要撞破了。

    卫素瑶拦住小魏子的步伐,两眼瞪着他,目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小魏子,你打算怎么处置你师父?”

    小魏子一怔,只不吭声。

    卫素瑶道,“你说。”

    小魏子左顾右盼,只想习惯性地当自己耳背,但卫素瑶在一旁等着,他只得扬起被风吹颤了的嗓,硬是说道,“姑娘,公公毕竟是我师父,只愿下手时,让他死状体面些。”

    卫素瑶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小魏子嗫嚅道,“是你要我说如何处置...我可不就说了。”

    卫素瑶举起大拇指,“大丈夫,有魄力。”

    小魏子听了挺不是滋味,命根子都没了,还说什么大丈夫?

    “这事你来办,”卫素瑶道,“犯法的事,我一介弱女子实在做不了。”

    小魏子搔着头,“这……这,阿瑶姑娘,还是你来。”

    卫素瑶连连摇头,“不行,我平日连狗都怕的,怎么能做这种事?太血腥了。”

    “可是...”小魏子有些无奈,怎么每到这种事上,她总要装柔弱呢。

    两人执意谦让几次,前方房间的门缝渐渐宽大了。

    缝里露出一道面孔、一只眼睛,眼眸猩红,仅有的部分脸皮褶皱扭曲,不停顶撞摇晃,像一只困兽。

    卫素瑶和小魏子互看一眼,事不宜迟,得速战速决,他们几步冲到门边。

    小魏子眸光寒彻,正要示意卫素瑶,卫素瑶已然拔了头上的铜簪,递过去。

    两人动作之迅捷利落,仿佛提前商谋好似的。

    小魏子一手扒着门缝,举起铜簪,在高梓良剧烈而疯狂地撞击中,努力瞅准时机,但里头的脑袋晃动太剧烈,他几次欲下手,都停在半空。

    门缝中缕缕骚臭飘扬出来。

    卫素瑶有些不耐烦,喊道,“高梓良!你这死太监动什么动!再动就把你杀了!让你做如假包换的死太监!”

    高梓良一怔,他嘴里被小魏子塞着一团袜子,发不出声,身体却在门的那一头剧烈抖动起来,门缝里的一只眸子灰黄浑浊,眼皮耷拉下来,无前几日的精明之色。

    “你不会以为我不敢吧?”

    高梓良手扒拉在门上,头磕着门框,慢慢地,一下一下,像是在乞求。

    卫素瑶和小魏子面面相觑。

    高梓良磕了一会,似乎是累了,停了片刻,喘几口粗气。

    卫素瑶看见门缝里,他的眼睛流出两行热泪。

    在这几秒里,卫素瑶心念电转,是杀了高梓良以绝后患,还是留他一条狗命继续压榨价值?

    两种想法在脑海里轮番地转,像波涛一轮滚过一轮,让他死,让他生,又让他死......她自觉变成了能定人生死的司命官。

    可她能一直让高梓良听自己话吗?

    这太监狡诈,她不敢冒险。

    她有高梓良自陈罪状的血书,也有人证物证。

    可是谁能保证高梓良不会恨极了与她同归于尽?

    小魏子握着簪子的手一直举着未落下,“姑娘,我这手...有点酸了。”他放下来活动手腕。

    卫素瑶知道,小魏子终究也不敢杀人。

    她拿出一枚铜板,“高梓良,好歹你也给我磕了几个头,姑娘我是有良心的,不像你那般赶尽杀绝,可有道是,斩草要除根,谁能保证你这阴险狡诈之人不会寻机会暗害我?”

    高梓良在里头不停呜呜摇头。

    卫素瑶将铜板放在手心,“咱们也别纠缠,抛个硬币,让老天决定你是死是活,抛到康熙通宝这面,你活,抛到蟠龙花纹这面,你死。”

    说罢她将铜板往腿边轻轻一丢。

    叮一声,铜板落在地上,转了几转,躺平。

    高梓良脸贴紧门缝,紧得将脸肉挤在缝里,眼睛瞪开,眼珠子恍如爆裂。

    卫素瑶探头去看,嘴角一扯,“是蟠龙。”

    里头煞时宁静,院子里落叶在地上沙沙游走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后里头的太监发出呜呜悲鸣,身体抖得像筛糠。

    卫素瑶赶忙给了小魏子一个眼神,怕夜长梦多。

    小魏子重又攥紧了铜簪,只觉握上去很是滑腻,原来手心都是冷汗,这一霎,他才知觉,自己额头冷飕飕的,也早已沁了汗,背后也已湿透。

    他咽了咽口水,头脑混沌间,不知何时肩头搭上一只柔软的手,上下轻轻摸了摸,耳旁有人温柔劝慰道,“快动手。”

    他得了话,他一向听话,于是鬼使神差地举起手。

    手起簪落。

    里面的人恐惧地剧烈喘息,鼻子里发出抖动的吸气声,像是一记猛烈的打鼾。

    之后归于沉寂。

    两人背后袭来一阵西北风,吹得门嘎吱嘎吱响。

    卫素瑶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后脖子,湿腻腻的,好不冰冷。

    小魏子眼睁睁看着一切,全身僵硬,良久吐出一口气,才觉两腿软如泥,一屁股跌坐地上,喃喃道,“死了,死了……”

    卫素瑶也有些后怕,但是不这么做,高梓良却不会善待她,仁慈的后果就是后患无穷,她必须解决问题。

    按照她计划好的,从衣中拿出一对翡翠耳坠,一只勾在高梓良缠脚的纱布上,另一只,往屋中的角落一扔,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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