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闹剧
艳阳高照的天气，明明时候尚早，毒辣的阳光已经直射下来。
一只纤细莹白的手轻轻撩开马车的帘子，企图让新鲜的空气钻进去些。
本来天气就炎热，马车又是密闭的，许澜烟热得满脸通红。
马车顶的边角系了银铃，随着前进发出一路清脆的响声。木质的车辙结实耐用，搭配上两匹俊美的白马，一路上招摇极了。
“过来些。”秦墨川闭着眼睛，微微动了动修长的指节。
一阵眩晕一直盘踞在许澜烟的额头，于是她下意识就向着秦墨川靠了过去。
双手撑在秦墨川双腿边，微微眯起灰色的桃花眼，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汗水浸湿了她额边的碎发，显得她的面颊覆了一层清水一般，嫩的让人想掐一掐。
秦墨川身上很是凉爽，明明也穿的不少，可是这车厢内的高温对他来说却没什么影响。
刚刚靠过去，许澜烟就被他有些粗暴地拽住手腕拖到怀中。
丝丝凉意透出来，许澜烟慢慢放缓了呼吸。帘子也被秦墨川掀开半扇，传来了街道上的叫卖声。
不过，此时的许澜烟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秦墨川身上。
秦墨川身上凉得不对劲，即使有些温乎气，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一个活人而已，完全没有像她这样热得受不住。
不敢光明正大地四处乱看，许澜烟只能趁着秦墨川微微敛眸的时候偷偷打量，可惜一无所获。
于是她便动了动手指，感受了一下指尖传来的冷气。
可惜她的手正放上秦墨川大腿上，她一动，秦墨川的声音就凉嗖嗖地响起：“你在乱找些什么？”
天地良心，许澜烟只是好奇，秦墨川到底为什么能摆脱酷暑的困扰。
被秦墨川这么一吓，许澜烟一点不敢再看，乖顺地缩在秦墨川的怀里，低眉顺眼的样子。
待着待着，饥饿感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帘子外面传来膳食的香气，许澜烟蜷缩起来，咽了咽口水。
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秦墨川指了指一边的食盒：“填。”
许澜烟看了看秦墨川，还是冷冰冰的样子，遂不去管他，自顾自掀开食盒，一点点把糕点吃进去。
糕点尚且带着余温，也不知道是何时准备的，是清一色的粉色花糕。
仔细一瞧，正是成婚时被许澜烟咽下的那瓣糕点的样式。
听说秦墨川要来，许青山起了个大早，穿着体体面面的紫色华服，早早迎接在门外。
陈氏跟在他身后，倒是识趣了一些，卸了满头的金佃珠翠，略抹薄粉，垂头而立。
谁看了不说一句夫妇恩爱，伉俪情深。
许澜烟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陈氏就移开了，将来人全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
许青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的假笑，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来，对着秦墨川跪下就拜。
“酆王万安。”
“许大人请起。”秦墨川虚抬了抬手，许澜烟连忙上前将许青山扶了起来，又退到秦墨川身边。
许青山很识相地低头立在那，一副任凭差遣的样子。
许家一家上下也在那侯着，等着秦墨川发话。
许澜烟突然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些人很陌生，明明都是从前朝夕相处的，却半点亲近也没有。
等了许久，秦墨川也没有开口，许青山摸了摸额头出的冷汗，挤出一个笑容来。
“王爷请入府，下官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王爷王妃入席。”
许澜烟反而退后了一步，许青山看着她的眼神和看着秦墨川的一模一样，都是渴望的，热切的，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亲女儿，而是在看他坦荡的仕途。
沉默间，秦墨川牵住了许澜烟的手，用了一点巧劲捏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无法挣脱。
但许澜烟只感觉心脏落回了地面，身上骤然一松懈，温顺地任他牵着。
“母亲呢。”许澜烟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许青山咳嗽了一声，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他的腰板不由自主挺直了，许澜烟的头却垂下了。
她从未忤逆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未奢望自己能逃出利益的囚笼。
只是现在她稍微有了一点希冀，不知在她和酆王的这场逢场戏里，有几分真意。
“怎么，许大人听不懂？”
冷冷的声音击碎了许青山压迫的神色，他惶恐地再次弯腰拜下，连连回应。
“贱内患疯病日久，恐惊扰王爷大驾，这才关于后宅。”
“不是……”许澜烟焦急地扯了扯秦墨川的袍子，红了眼角，孩子气地不断重复，“不是的，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许澜烟就是笃定，秦墨川会相信自己。
闻言，秦墨川直接揽过许澜烟的腰，越过许青山，大步跨进了许府大门。
门口的小厮噤若寒蝉，哪里敢阻拦，眼巴巴看着秦墨川和许澜烟闯了进去。
许府不如酆王府那样气派，可也算是雕栏画栋，雅趣十足。
大院里有一池清泉，大概是引的活水，清澈极了，能看见几尾金鱼。菡萏初绽，挨着一池的荷叶，飘着池边的紫薇花瓣。
这等造景，是许青山花了大价钱请风水大能设计的，不说是举世无双，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
路过石桥，再往里，顺着曲折幽暗的回廊，秦墨川顺着许澜烟的指引，总算是找到了后院的大门。
木质的大门年久失修，爬满了植物藤蔓，腐朽的木头泛着霉点，和前面华丽的宅院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许澜烟却很根本不在乎，纤细洁白的手指直接去撕扯门上的藤蔓，用的力气很大，很快便发出了枝条折断的声音。
正用力清理着，一双微凉的手覆盖住了她的手，秦墨川轻声叹息，“我来，别勒住手。”
当大门终于被打开，许澜烟来不及说别的，也再顾不上秦墨川，磕磕绊绊地踩着碎石路，疾步走进去。
一排的屋子破烂不堪，窗棂上糊的纸都落灰了，一副常年无人打扫的样子。
只有最里面的屋子，门前干干净净，简直和周围格格不入。
许澜烟朝着那个房间就走过去。
追上来的秦墨川皱眉紧跟在她身后，手已经暗暗抚上了腰间的佩剑。
推开虚掩的门，许澜烟平日一向轻柔的声音放大了，仿佛用尽全力在呼喊，带着走丢迷路的那种恐慌。
“娘！”
伴随着一阵布料的窸窸窣窣声，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走了出来，虚弱地扶着桌子，亦步亦趋。
看见赵氏安然无恙，许澜烟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灰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更加上扬，带起眼角的一点泪痣。
这笑容太过明媚，仿佛一缕阳光洒进了逼仄的暗室，明亮了两个人的眼睛。
秦墨川呼吸一窒，晦暗的黑眸搅动，掀起沉寂的阴霾和尘土。
许澜烟拉住赵氏的手，被母亲手上粗糙的茧摩挲，却一点不肯放开。
秦墨川郑重地对着赵氏弯下腰，笔直的脊骨弯下，手叠起，恭恭敬敬。
赵氏有些慌乱和无可适从，看看许澜烟又看了看秦墨川，慌张地跪下就要磕头。
许澜烟连忙拉住她，轻轻摇头。
“岳母大人在上，虔请崇安。”
秦墨川一拜到底，再直起腰，面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不再冷得似要杀人一般。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咳嗽声，吸气声，抖袖子的声音。
许青山被陈氏扶着走了进来，还在喘着粗气。
看见许青山，赵氏痛苦地闭上眼睛，别过头。
许澜烟连忙挡在母亲身前，灰色的眼睛里迸射出一股决绝，像是一头保护母亲的幼鹿。
秦墨川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就完全将许澜烟挡住了，高大的身躯戳在那，眯起狭长的凤眼。
陈氏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帕子夸张地一甩一掀，掩住了嘴角。
“咳咳，妾身真是没用，老毛病又犯了，恐惊扰了王爷，罪该万死……”
“那便死吧。来人——”
秦墨川厌恶地皱起眉头，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
窗外瞬间翻进一个人来，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无声无息。
一点寒光闪动，没人看清那人的动作，下一秒，尖利的刀刃就贴上了陈氏的脖颈。
陈氏一声尖叫，俏丽的面容扭曲着，不停颤抖。
许澜烟吓了一跳，瞳孔骤然紧缩，嘴唇颤抖，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什么怎么靠近他们的。
秦墨川当然看见了许澜烟眸子里的惊恐，他略抬了抬手，那柄刀刃就瞬间挪开了。
许青山顿了顿，没有去扶，仍然是一脸谄媚的笑容。
许澜烟被秦墨川挡在身后，安慰般地扶着赵氏的肩膀，再不敢去看许青山的脸色。
“混账东西，丢人现眼！”
许青山狠狠踹了陈氏一脚，踹得陈氏惨叫一声，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陈氏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翘了翘脖子，像条滑稽的鲤鱼。
“赵氏尚有一外侄，年少有为，绞杀贼寇千余人，至今未有封赏。”秦墨川收回匕首，看着许青山，“陈氏胞弟，声色犬马，早已投奔叛党，死有余辜。”
“谢王爷抬爱，微臣定当全力辅佐王爷，万死不辞！”
许青山眼中透露出兴奋的光芒，苍老的面庞透着红光。
他仿佛只听见了赏，赏了赵家。
“陈思婉，冲撞王爷可是死罪。王爷心善，饶你不死，我就将你关于后宅闭门思过！”
何曾相似。赵氏冷冷地看着吓晕过去的陈氏，又看了看许青山，只觉得可笑。
“娘，你跟我走，别在这。”
许澜烟拉住了赵氏的手恳求，眼角凝着一点泪水，悄然欲滴。
“乖，跟他回去吧，别来了。”赵氏看着许澜烟，目光柔和下来，饱受折磨的苍老和疲惫也被温和和慈爱抹去了。
——
时候尚早，酷热难耐，许澜烟和秦墨川坐于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闲来无事，秦墨川晦涩的目光在许澜烟的发丝间流连。
漆黑柔顺的黑发温顺地披散在肩头，他微微皱眉，抽出她发间的紫色珠钗。
这紫色过于浓重了，配不上她的罗裙。
盘好的发髻散开，柔柔顺顺地披散下来，像是黑色的绸子，绕过了秦墨川的手指。
“做什么。”许澜烟回过神来，困惑地抬起头。
本来天气就热，头发披散下来，更是热得要命。
秦墨川自知理亏，移开了目光，随手将那根簪子塞进了袖口，一个“丑”字堵在喉咙口，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而许澜烟不等他回答，将簪子抽了回去，重新挽好。
不如刚刚那样一丝不苟，而是落下了几缕碎发，反而衬着清秀的面庞愈发明艳。
“方才……”许澜烟斟酌了一下字句，试探着问，“家父同你说了什么？”
秦墨川的目光冷了下来，没有回答，手里扇风的扇子也骤然停了下来。
许澜烟瑟缩了一下，缄默不言，乖顺地躺在秦墨川的腿上。
明明天气很热，她却感到遍体生寒。
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经历，和母亲当年何其相似。
一只纤细莹白的手轻轻撩开马车的帘子，企图让新鲜的空气钻进去些。
本来天气就炎热，马车又是密闭的，许澜烟热得满脸通红。
马车顶的边角系了银铃，随着前进发出一路清脆的响声。木质的车辙结实耐用，搭配上两匹俊美的白马，一路上招摇极了。
“过来些。”秦墨川闭着眼睛，微微动了动修长的指节。
一阵眩晕一直盘踞在许澜烟的额头，于是她下意识就向着秦墨川靠了过去。
双手撑在秦墨川双腿边，微微眯起灰色的桃花眼，露出一个困惑的表情。
汗水浸湿了她额边的碎发，显得她的面颊覆了一层清水一般，嫩的让人想掐一掐。
秦墨川身上很是凉爽，明明也穿的不少，可是这车厢内的高温对他来说却没什么影响。
刚刚靠过去，许澜烟就被他有些粗暴地拽住手腕拖到怀中。
丝丝凉意透出来，许澜烟慢慢放缓了呼吸。帘子也被秦墨川掀开半扇，传来了街道上的叫卖声。
不过，此时的许澜烟已经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秦墨川身上。
秦墨川身上凉得不对劲，即使有些温乎气，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是一个活人而已，完全没有像她这样热得受不住。
不敢光明正大地四处乱看，许澜烟只能趁着秦墨川微微敛眸的时候偷偷打量，可惜一无所获。
于是她便动了动手指，感受了一下指尖传来的冷气。
可惜她的手正放上秦墨川大腿上，她一动，秦墨川的声音就凉嗖嗖地响起：“你在乱找些什么？”
天地良心，许澜烟只是好奇，秦墨川到底为什么能摆脱酷暑的困扰。
被秦墨川这么一吓，许澜烟一点不敢再看，乖顺地缩在秦墨川的怀里，低眉顺眼的样子。
待着待着，饥饿感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帘子外面传来膳食的香气，许澜烟蜷缩起来，咽了咽口水。
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秦墨川指了指一边的食盒：“填。”
许澜烟看了看秦墨川，还是冷冰冰的样子，遂不去管他，自顾自掀开食盒，一点点把糕点吃进去。
糕点尚且带着余温，也不知道是何时准备的，是清一色的粉色花糕。
仔细一瞧，正是成婚时被许澜烟咽下的那瓣糕点的样式。
听说秦墨川要来，许青山起了个大早，穿着体体面面的紫色华服，早早迎接在门外。
陈氏跟在他身后，倒是识趣了一些，卸了满头的金佃珠翠，略抹薄粉，垂头而立。
谁看了不说一句夫妇恩爱，伉俪情深。
许澜烟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陈氏就移开了，将来人全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母亲。
许青山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的假笑，三步并作两步凑上前来，对着秦墨川跪下就拜。
“酆王万安。”
“许大人请起。”秦墨川虚抬了抬手，许澜烟连忙上前将许青山扶了起来，又退到秦墨川身边。
许青山很识相地低头立在那，一副任凭差遣的样子。
许家一家上下也在那侯着，等着秦墨川发话。
许澜烟突然觉得，面前站着的这些人很陌生，明明都是从前朝夕相处的，却半点亲近也没有。
等了许久，秦墨川也没有开口，许青山摸了摸额头出的冷汗，挤出一个笑容来。
“王爷请入府，下官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王爷王妃入席。”
许澜烟反而退后了一步，许青山看着她的眼神和看着秦墨川的一模一样，都是渴望的，热切的，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亲女儿，而是在看他坦荡的仕途。
沉默间，秦墨川牵住了许澜烟的手，用了一点巧劲捏住了她的手腕，让她无法挣脱。
但许澜烟只感觉心脏落回了地面，身上骤然一松懈，温顺地任他牵着。
“母亲呢。”许澜烟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许青山咳嗽了一声，眼神变得严厉起来，他的腰板不由自主挺直了，许澜烟的头却垂下了。
她从未忤逆过自己的父亲，也从未奢望自己能逃出利益的囚笼。
只是现在她稍微有了一点希冀，不知在她和酆王的这场逢场戏里，有几分真意。
“怎么，许大人听不懂？”
冷冷的声音击碎了许青山压迫的神色，他惶恐地再次弯腰拜下，连连回应。
“贱内患疯病日久，恐惊扰王爷大驾，这才关于后宅。”
“不是……”许澜烟焦急地扯了扯秦墨川的袍子，红了眼角，孩子气地不断重复，“不是的，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许澜烟就是笃定，秦墨川会相信自己。
闻言，秦墨川直接揽过许澜烟的腰，越过许青山，大步跨进了许府大门。
门口的小厮噤若寒蝉，哪里敢阻拦，眼巴巴看着秦墨川和许澜烟闯了进去。
许府不如酆王府那样气派，可也算是雕栏画栋，雅趣十足。
大院里有一池清泉，大概是引的活水，清澈极了，能看见几尾金鱼。菡萏初绽，挨着一池的荷叶，飘着池边的紫薇花瓣。
这等造景，是许青山花了大价钱请风水大能设计的，不说是举世无双，也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
路过石桥，再往里，顺着曲折幽暗的回廊，秦墨川顺着许澜烟的指引，总算是找到了后院的大门。
木质的大门年久失修，爬满了植物藤蔓，腐朽的木头泛着霉点，和前面华丽的宅院简直是云泥之别。
可许澜烟却很根本不在乎，纤细洁白的手指直接去撕扯门上的藤蔓，用的力气很大，很快便发出了枝条折断的声音。
正用力清理着，一双微凉的手覆盖住了她的手，秦墨川轻声叹息，“我来，别勒住手。”
当大门终于被打开，许澜烟来不及说别的，也再顾不上秦墨川，磕磕绊绊地踩着碎石路，疾步走进去。
一排的屋子破烂不堪，窗棂上糊的纸都落灰了，一副常年无人打扫的样子。
只有最里面的屋子，门前干干净净，简直和周围格格不入。
许澜烟朝着那个房间就走过去。
追上来的秦墨川皱眉紧跟在她身后，手已经暗暗抚上了腰间的佩剑。
推开虚掩的门，许澜烟平日一向轻柔的声音放大了，仿佛用尽全力在呼喊，带着走丢迷路的那种恐慌。
“娘！”
伴随着一阵布料的窸窸窣窣声，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走了出来，虚弱地扶着桌子，亦步亦趋。
看见赵氏安然无恙，许澜烟这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灰色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眼尾更加上扬，带起眼角的一点泪痣。
这笑容太过明媚，仿佛一缕阳光洒进了逼仄的暗室，明亮了两个人的眼睛。
秦墨川呼吸一窒，晦暗的黑眸搅动，掀起沉寂的阴霾和尘土。
许澜烟拉住赵氏的手，被母亲手上粗糙的茧摩挲，却一点不肯放开。
秦墨川郑重地对着赵氏弯下腰，笔直的脊骨弯下，手叠起，恭恭敬敬。
赵氏有些慌乱和无可适从，看看许澜烟又看了看秦墨川，慌张地跪下就要磕头。
许澜烟连忙拉住她，轻轻摇头。
“岳母大人在上，虔请崇安。”
秦墨川一拜到底，再直起腰，面上的表情却缓和了，不再冷得似要杀人一般。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咳嗽声，吸气声，抖袖子的声音。
许青山被陈氏扶着走了进来，还在喘着粗气。
看见许青山，赵氏痛苦地闭上眼睛，别过头。
许澜烟连忙挡在母亲身前，灰色的眼睛里迸射出一股决绝，像是一头保护母亲的幼鹿。
秦墨川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就完全将许澜烟挡住了，高大的身躯戳在那，眯起狭长的凤眼。
陈氏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帕子夸张地一甩一掀，掩住了嘴角。
“咳咳，妾身真是没用，老毛病又犯了，恐惊扰了王爷，罪该万死……”
“那便死吧。来人——”
秦墨川厌恶地皱起眉头，摩挲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
窗外瞬间翻进一个人来，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却无声无息。
一点寒光闪动，没人看清那人的动作，下一秒，尖利的刀刃就贴上了陈氏的脖颈。
陈氏一声尖叫，俏丽的面容扭曲着，不停颤抖。
许澜烟吓了一跳，瞳孔骤然紧缩，嘴唇颤抖，不明白这人究竟是什么怎么靠近他们的。
秦墨川当然看见了许澜烟眸子里的惊恐，他略抬了抬手，那柄刀刃就瞬间挪开了。
许青山顿了顿，没有去扶，仍然是一脸谄媚的笑容。
许澜烟被秦墨川挡在身后，安慰般地扶着赵氏的肩膀，再不敢去看许青山的脸色。
“混账东西，丢人现眼！”
许青山狠狠踹了陈氏一脚，踹得陈氏惨叫一声，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陈氏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翘了翘脖子，像条滑稽的鲤鱼。
“赵氏尚有一外侄，年少有为，绞杀贼寇千余人，至今未有封赏。”秦墨川收回匕首，看着许青山，“陈氏胞弟，声色犬马，早已投奔叛党，死有余辜。”
“谢王爷抬爱，微臣定当全力辅佐王爷，万死不辞！”
许青山眼中透露出兴奋的光芒，苍老的面庞透着红光。
他仿佛只听见了赏，赏了赵家。
“陈思婉，冲撞王爷可是死罪。王爷心善，饶你不死，我就将你关于后宅闭门思过！”
何曾相似。赵氏冷冷地看着吓晕过去的陈氏，又看了看许青山，只觉得可笑。
“娘，你跟我走，别在这。”
许澜烟拉住了赵氏的手恳求，眼角凝着一点泪水，悄然欲滴。
“乖，跟他回去吧，别来了。”赵氏看着许澜烟，目光柔和下来，饱受折磨的苍老和疲惫也被温和和慈爱抹去了。
——
时候尚早，酷热难耐，许澜烟和秦墨川坐于马车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闲来无事，秦墨川晦涩的目光在许澜烟的发丝间流连。
漆黑柔顺的黑发温顺地披散在肩头，他微微皱眉，抽出她发间的紫色珠钗。
这紫色过于浓重了，配不上她的罗裙。
盘好的发髻散开，柔柔顺顺地披散下来，像是黑色的绸子，绕过了秦墨川的手指。
“做什么。”许澜烟回过神来，困惑地抬起头。
本来天气就热，头发披散下来，更是热得要命。
秦墨川自知理亏，移开了目光，随手将那根簪子塞进了袖口，一个“丑”字堵在喉咙口，想了想，又咽了下去。
而许澜烟不等他回答，将簪子抽了回去，重新挽好。
不如刚刚那样一丝不苟，而是落下了几缕碎发，反而衬着清秀的面庞愈发明艳。
“方才……”许澜烟斟酌了一下字句，试探着问，“家父同你说了什么？”
秦墨川的目光冷了下来，没有回答，手里扇风的扇子也骤然停了下来。
许澜烟瑟缩了一下，缄默不言，乖顺地躺在秦墨川的腿上。
明明天气很热，她却感到遍体生寒。
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经历，和母亲当年何其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