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云散,一别如雨。

    人生实难,愿其弗与。

    这是陶睦和谢子粲的故事。

    现今谢子粲独自一个人坐在白灰色科技布制成的书房电脑椅上,听着TW大学的开放式课程试图不断理解、认知更多的观念和更广阔的世界。她想从多种视野去看待同一个事物,不想被这个世界的多重表象所迷惑。

    用同一条理论或者体系来衡量所有事物的观点,与其说这样是在衡量外在事物,还不如说是在求得一种认同,试图通过表达的方式把自己的观点合理化,这难道不是极为自恋吗?永远只活在一个体系和价值观里面,到最后短短人生几十年活成了一个冥顽专横的老婆婆。这样的结局,谢子粲觉得她真的会谢。

    再举例说,常见的建立参照系对标学习法进行跨领域的对标复制真的没有问题吗,跨领域的解释在另一个角度上不也可以说成是误解吗?从简单到复杂的单向线性进步意识其实真的挺危险的,就好像是有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不断地向她脑子里灌输“人类或者某种事物终究会朝着某种固定的方向或者是观念、目标去发展“。一旦意识到这个隐形人的存在,这种后来居上、后起转精的线性发展观在她的视界里出现时总会带有单薄的违和感,特别是最近看的有些书、追剧、电影和纪录片的时候。不论事件发生在什么样的背景和时代,单看到从过去到后来,总是会呈现给受众一种人物必须要经历总总阻碍、以及困难等是怎样被克服的,最终一定会怎样实现目标、走向进步的刻意。其实很多时候,都只是在往前走而已,未必会进步或者最有价值、理想。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是有意识地在追求白日梦的放松那么便是她自己庸人自扰了。

    归根结底,还是得从方法、观念产生的时代背景说起,更有助于解释。线性进步意识其实是一种近现代的观念,是药三分毒。使用之时,切忌范畴误置。

    思绪至此,眼前已是夜幕低垂、窗外是千千万万家灯火,似星光点闪。她想,如果有他在就好了。这样万千灯火中,不至于独独她这一盏看上去那么黯淡。然后右手覆盖住被乔布斯咬了一口的苹果logo、把笔记本电脑合上,后退滑动电脑椅子起身慢慢地踱步迈向了洗漱间。

    沁凉的水流抚过镜中人白皙的脸颊,原本一双秋水无尘的杏仁眼在清水的洗濯下恢复灵致,单褶眼睑隐隐翻双而又更显柔和;右眼近侧下有一颗泪痣,曾听街坊老人说道是一生流水,半世飘蓬的孤星命理,怕是注定清冷一生,谢子粲如今想来竟觉得颇合心境。时间似乎在她身上停驻得格外缓慢,踏入都市混迹职场已逾三年,一眼望去显然还是留存着过往的质朴书卷气息。

    夜风从后背吹来微微扬起她齐腰的长发再划过手指间的缝隙、又窜过旅人蕉和天堂鸟绿植藤绕的爬架上面镶钉着记录着过往点点滴滴的照片回廊,似乎也把缕缕清新的叶香扩散到卧室里。只是现如今,她看见其中些许两人曾经的照片,觉着也是时候该拆下了。可当她动手“咔”的一声打开玻璃围边的香樟木制框拿掉里面的照片时,忽然一阵凉风袭来、照片突然发出白光并伴随着家中的灯光加剧闪耀,一时如临白昼,她被晃晕了过去。

    一片迷蒙之中,谢子粲只觉从后背深处蔓延入大脑神经的一阵疼痛,待稍微缓和后再睁开眼,发现放眼直望出去竟是晴空万里、云峰环绕、绿岭崇山之景,耳闻戴胜、云雀众鸟纷繁的鸣叫细语声。

    略收回视线,周遭是红泥混着黄土掺和树枝木杆编筑而成的四方墙壁,可以直观地感受到些许的漏风。正面有一扇几根略做修整的原木简单固定稻草秸秆编织的长框窗户,以便木棍斜撑打开通风给光。两帘粗糙的黄麻布裹挟在树干木立起来的门框上左右分开系着,屋内是左右两张草席和若干软垫对放,软垫的石质床台上放着已经熄灭的青铜烛盏、一堆竹简中还有一卷半开半掩应是有人在看的。而她正侧躺在正中里边柔软蒲韧的草席床榻上。

    谢子粲细细打量观察周遭的事物,大脑试图推测意外事件发生的可能性并尝试对现在的环境进行合理化的解释和说明,除了略微放大、偶尔缓慢开合的双眼,其他任何地方都应该很难看出她的震惊和疑惑。右手借力于床榻支撑起身体,牵动着缩敛的袂袖,全身则是穿着绘绣交领右衽曲裾袍,衣领及衽边均饰有较宽的锦缘,上下看来在谢子粲的眼中倒是具有一种现代几何条纹的美感,不由得令她想起在HN博物馆中看到的春秋战国主题展览,其中古人精致的工艺、对于自然万物的理解、妙趣的想象和历史的沧桑感让她对青铜时代记忆深刻、感怀敬意。

    抬脚穿上布袜青鞋,下榻朝门帘之外走去。并顺手整理捋发调饰,现在的人确实是她,应该是一根木笄穿过像是新裁剪出的细长布带束缚成髻。虽不太习惯但也可以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但是春秋战国时期,前期周公姬旦制礼作乐建立起来的一整套的文化不再鲜活、真诚,社会一方面人欲横流,真实却不道德;另一方面遵守道德却不显得真实,而虚伪。故而风云变幻莫测,争霸称雄不断,百姓饱受纷争离乱之苦,有志有识之士频出。现今为了保命活着回到现代去,她必须要沉着冷静应对现在状况,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时间竟想不起来。

    帘外,可见山色青缥,穹色蔚微,相较之前更为清晰地感受到大地之广博、自然之烟岚云岫,林比沙洲,朝莫万态。可叹后世人应当爱惜之。山林皋壤,实文思之奥府;谢子粲猜想这约莫是东周时期的隐士居所,才能有这般目酣神醉、葱蔚洇润的天地灵气和学氧之息相辅相合。既而四周环绕察看,顺着搭在陡峭参差岩壁上再束缚着崖壁上旁逸斜出的参天绿树做固定、麻绳缠绕捆绑制成经年累月泛黄的竹梯爬下去。心中觉着现代人看起来大自然鬼斧神工的天险,在古代只是平凡经历的日常。单从如此看来,现代人的自己日常的修习自持真的是远远不够的,如今单单是在行体上就已经相形见绌了。

    而后愈往下爬,听到有人□□流引述的声音也愈发清晰,谢子粲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轻。双脚落实地面,能感受到沙石隐隐的凹凸不平,行走间袖裾生风,能感受到翠微山间的清风凉意。众人盘腿铺草席而坐,传来夫子的声音年迈沉稳中带着睿智,弟子则是依次发言阐述自己的观点声音各不相同。不甚远处谢子粲绕了半圈,右手轻拉下一叶树枝以窥视,亦浅坐于草丛之上,周身则是任由灌木遮挡,静静地旁听夫子的授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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