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年前,洛神地段发生创世以来最大的仙魔大战。”

    “一时间乌云蔽日,血流成河。”

    “在神灵与妖魔的葬骨之处,生出了血色鲜花,鲜花铺成花海,又似无尽的血海,吞尽骸骨与魂灵,名为……赤色薇漾。”

    仙界的学堂开在仙灵崖上,俊雅温润的仙师正在讲述着一场千万年大战结束后,最邪祟之物诞生的故事。

    此崖是九重天灵力汇集最旺之处,地势极好,抬头能见流云遍布的碧落瑶池,低头可俯缆整个仙京。

    九重天众仙的孩子们都在此地听学,不过只有寥寥几人。

    坐着的小仙人们面前只有简单的桌案以及笔墨纸砚,其他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他们身旁不时有彩蝶纷飞,仙鹤盘旋。

    “有人知道这‘赤色薇漾’是什么吗?”

    教书师仙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碧竹绿袍,头发用白玉冠簪起,言语谈吐,自带斯文优雅,他卷起书卷,打算考察一下学生们的预习情况。

    “师君,我知道!”坐在最首位,身穿暖色蟒服的少年举起了手。

    少年剑眉星目,薄唇琼鼻,面上带了三分笑,身上有着一种热烈纷杨、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阳光朝气。

    “太子殿下,您说。”

    “赤色薇漾,是指一种花在瞬息之间遍布所见之处的一种景象,伴随着这种景象的出现,天虹血云也会现世,而六界中一旦出现这种景象……”

    扶君说着,从指尖幻化出一片血色花海,景象像是泼墨一般被铺成开来,延至天边,一时间,天地都似乎被染上了红晕。

    周遭仙鹤流云还在,不是镜像,而是映射出的幻景,众人甚至可以闻到花香,触碰到周遭的花朵。

    “就类似于这样,因为这九天上下都没有人见过这种奇景,或者说,见过如此奇景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这也只是我脑中设想中的赤色薇漾。”

    少年说着,伸手捏了一朵红色小花在指尖,“这赤色薇漾,是沾染了鲜血的木香花。”

    “我们都知,白木香身来洁净,不染纤尘,有反战、反战之殇之意,而这被魔族所创造出来的,沾染了鲜血而生的血木香……”

    抚君说着,又露了笑,浑身的威压因为这一笑而减少几分。

    只见他眼神低沉,故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恐怖的氛围,“则是迎战戮/弑之意……血木花开,会引导出人性的嗜/血和暴/力,

    而六界中一旦出现这种现象,其不是尸骸遍地就是会发生众灵葬亡相食的现象……”

    众人听到此处,纷纷倒抽冷气,在听到“葬亡相食”这四个字时只觉得后脊发凉。

    原本惊艳绝美的画面此刻看着有些只叫人觉得瘆人。

    但与他们的反应不同,坐在太子身旁穿着月白色衣袍的俊雅少年眉峰微皱,看起来好像还有些不同意太子的说法。

    师仙也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用手轻轻点了点他面前的桌子,“世子殿下,你是不是有不同的见解,和大家分享一下吧。”

    被称作世子的少年闻声起立,他个子比抚君矮着半个头,其五官与抚君有些相似,但眉目并不像抚君那般凌厉尖锐,比较清秀柔和,其气质也是温和俊雅。

    小少年来自北海,是玄龙一族后代,北海水君之子,名为北辰玄言,因北海地灵枯瘦不适合其成长而被接到九重天修习术法。

    玄言被点起立,他端正地朝着师仙行了一个礼,又转身的他的同修们作了一个平礼。

    他收了太子抚君造出的幻象,白玉般的手从抚君手中接过花朵开口,声音如春水般温雅悦人:

    “太子殿下说的没错,一旦发现这种现象,便暗示这会发生不好的事情,但我师父所言却有所出入……”

    众人听到这里,都有些庄重严肃了起来,玄言的师父,是上古众神之一——白华上神。

    据传言,白华上神是这天地间最高贵清雅的神,而他们这些小仙,出生之前都是灵莲,都曾受过白华上神的点拨。

    当初天帝去洛神瑶池请了白华上神五百多年,这才将白华上神请来九重天任师,收了北辰玄言做徒弟。

    师仙也面露好奇,问玄言白华上神对于此事又会说些什么。

    玄言继续说道:“师父说,赤色薇漾的诞生便是罪孽。”

    “千万年前那场大战极其惨烈,各族战至最后无一灵存活,血肉残肢与怨念邪气全都堆积在洛神山,使得洛神山变成了洛神河。”

    “神魔的身躯不会腐败,怨念也不会消逝。”

    “这导致洛神山中的本灵白木香日益被怨恨和躯体血肉所侵染,变得血红,这才形成血木香。”

    仙师在说赤色微漾之前,歌颂了许久神族和仙族在大战中的英勇和伟大。

    也讲述了在战争中屠尽妖魔后本应凯旋的神仙们,为了保护世界,最终与魔族同归于尽,全部悲壮牺牲的故事。

    在那个故事中,本应该活下来是神仙之所以会陨落是因为魔族在死后同类相食,诞生酝酿出巨大的足以毁灭世界的邪物……

    如今看来…那个足以毁灭世界的邪物,就是血木香。

    但它的由来却不是魔族所造成的。

    众人都哑了言,因为在仙师所讲述的故事中,有伟大,希望,牺牲和悲壮。它足够痛苦却不会让人感到绝望,沾满鲜血却又宏壮有色彩。

    玄言所讲述的版本则是直接打破了仙师前面所晕染的一切。

    只有残酷。

    战争导致了所有人的死亡,没有反派和邪物,没有阴谋算计,没有起承转合,绝境求生,更没有划破黑暗,通过伟大牺牲而抵达悲壮的结局。

    战争,只是战争。

    死亡和死亡所堆积出来的灰白怨念。

    毁灭了山中最干净澄澈的生灵。

    扶君和其他的仙童都疑惑且震惊地看着仙师,仙师面上也是反应也是吃惊,他的眼眸弯了弯,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玄言便接着说:  “白木香变成血木香之后,其花朵身依旧是木香,只是花瓣从洁白变得赤红如血,诡艳极香。”

    “它们的确是以吸食鲜血血肉和灵魂为生。”

    众人听到花会吸食血肉和灵魂,又是一个震缩。

    所以无论诞生的原因是什么,血木香依旧是不祥邪祟之物。

    “而在血木香生成第二年的七月过半,极阴之日,它们一夜凋零,孕育出了这世间最美也是最诡艳高贵的花神——赤薇。”

    仙师好似怔住了一般,“赤色薇漾……竟还有花神?”

    学子们都抬头看向师仙,仙师也不知道吗?

    师仙轻轻地将手中的书合上,笑意不减,道:“师傅我所学也是从书中记载,而六界从书之中,并未记载有过这样一位花神。”

    “是的,师父他老人家说,这赤薇花神身来不详,在死后,便被从六界的典籍中抹去……”

    “赤薇花神诞生于战场,一出生便是血之花,能吸食妖魔神明的血肉尸骸,吸收化净天地间的邪祟戾气……”

    玄言说着,突然顿了一下,他明明想要再说些什么东西,可是好像是有什么禁制阻挡一般。一抬头,就直直对上了仙师微笑且温和的目光。

    他心下一颤,知道再说下去,算是泄露天机了,便止住了言语。

    抚君见他说着说着卡壳,“后面呢?”

    “后……后面……”玄言歉意鞠躬,“回禀仙师,我只了解至此,其他的,并不是很清楚了。”

    “好,谢谢世子殿下的分享,那现在我继续说书上的内容,赤色微漾的出现导致了无数生灵的…”

    书中所写,赤色微漾是极害,一旦出现便会引起战争和残杀,天帝为了防止再现赤色薇漾出现导致神逝之象,于洛神河畔立下一尊神钟,……再动用其法器引领六界进行诛杀……”

    六界诛杀……

    葬身钟下……

    仙师卷着继续说着书中所记载的故事。

    玄言却并没有听进去仙师后面讲的课,他心口好像一下子被压住了,视线变得很朦胧,世界被拉远。

    她……

    是这样死的吗?

    赤薇花神虽生于战场尸骸,被如今的人看作不详,杜撰为邪灵魔物,但她事实上是上古极净之神,是白华上神之徒,生平一直净化着各界的邪念,守护着世界上的所有生灵。

    玄言其实想这么说,想告诉大家赤色薇漾不是邪物,它所诞生的神明,是天地间最高洁圣明的神,可是因为天道压制,他无法开口。

    人早就陨落,正邪都由人分说,世人的评价和言论,其实也就不重要了。

    玄言坐下沉默不语,众仙童也是低垂着头,前面玄言只言片语中所点出来的战争的残酷…让他们感到压抑。

    “那…我们下面来说‘人间炼狱’……”声音清冷的继续讲课。

    九重天众仙官的孩子坐在仙灵崖上上课,听着仙师讲述着书中才会出现的人间炼狱。

    而在世界的另一端,众人遗忘之地,一个与他们同岁的少年,却一遍又一遍,历经着绝望的人间炼狱。

    夜幕四合,星子陨落下去,天空昏暗,没有一点光亮。

    不知道是第几遍了……一遍又一遍的历经着他死前的画面……

    浓稠的血腥味侵袭着原野,让人恶心得胃里直翻腾。

    男人赤脚在血泥地里行走,一身丧服,却是不染血污,期间也不知是踩到什么人的骨头或是内脏,各种东西破碎爆裂的声音在他脚下响起。

    踩过一路的的尸骸碎骨,他终于走到了尸骸的中央,唯一一个没有尸体的的一小片空地。

    而这个空地原本该躺着的人此刻正跪着,面容诡异的白,眼神空洞。

    “怎么样?感觉如何?”

    尖细森然的声音传来,男人说着,苍白纤细得过分的手向着少年肩头探去。

    人若死,会有鬼差来收魂。

    而在绝境之中死去的人,是不会有鬼差来收的,他们因为太过绝望而撕裂了几界。

    在被鬼差忽视的同时,也被世界所抛弃。

    坠入虚妄绝望的幻境,一遍又一遍的经历死前的场景,其尸身也不会腐,会一直保留死时模样。

    “还真是给我备了份大礼,这么多尸体……拉着那么多族亲一起来这里,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你看吧……你不愿意伤人一分,人却是逼死了你全族……小皇帝……嘻嘻嘻……”

    “这么多人自杀在你面前,灵魂不散,然后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自己的亲人砍碎,是不是很震撼呀?”

    诡异的声音响彻原野,明明是讥讽的语调,听来却只是冰冷,仿佛某个无关的人,在冷冰冰地念着早已写好的台词。

    小皇帝没什么反应,瘦小的身体单薄得只剩层皮,身上穿着的锦衣华衮被血水泡的发烂。

    不过他的皮肤到是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白皙嫩滑,他就这么枯坐着,像是具打不碎的瓷娃娃。

    “想不到吧……你最敬重的神明,会这么不堪……”

    “啧啧啧,还真是个小孩子……这样就受不了了?当初她可是在尸山血海里坚持了整整三百年,用三百年的光阴换的神的身份…”

    男人面上扯出轻蔑的笑,竟有些温柔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脸,说出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那如果我说,其实你阿兄他没有那么坏,他没有让人给你殷国百姓下毒,也没有逼士兵自裁,更没有让人碎尸祭鬼……”

    看到小皇帝的眼中有了丝光亮,男人的笑有些玩味,他倾身转言道:“他就是蠢,蠢到被人剖心,蠢到相信我可以救你……”

    小皇帝眼中的光一下子熄了,仿佛光亮没有出现过一般,依旧是之前那个没有任何生气不会碎的瓷娃娃。

    “不过……若是你放弃抵抗,愿意主动吞噬这些尸体邪念,为我开出一朵小小的红色花朵……我便帮你复活你的兄长。”

    尖细诡异的声音在小皇帝身边响起,充满着无尽的蛊惑和诱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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