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知回到公司后还是没能完全回过神。

    办公室的同事并不知道清晨的办公室里发生过什么,此时都在忙着手头上的工作,没有人注意到她溜回了角落的办公位。

    武悦桌上的东西都已经不见了,除了坐在旁边的她,根本没有其他人察觉。

    林知知默然片刻,低着眉把肩包挂在了椅子后面。

    想到程峪手上的伤,林知知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除了负担程峪的医疗费之外,当时的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回报方式,看到对方包着纱布的手臂,她突然意识到——右手受伤怎么吃饭?

    人是铁饭是钢,吃饭对她来说是头等大事。

    于是脑子一热,开口提了句“带饭”,话说出口时她就后悔了。

    没想到对方接了句“好”。

    接话的速度很快,像是怕她反悔似的。

    林知知被扑面的热风吹得头发乱,思绪一时也乱了。

    辞职信是昨天晚上提交的,公司规定实习生离职需要提前三天提交申请,林知知在工位前整理完手头的工作,有些坐立不安。

    林知知请了半天假说去医院,余慈杉那边说好,接着就甩给她一个咖啡馆的详细地址。

    【中午十二点半。】

    她差点忘了这件事。

    ——

    烈阳依旧高高挂起,悬在高楼顶端,玻璃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知知把伞一收,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余慈杉坐在店角落里,听到门边的铃铛响,她抬起头。

    “这里。”她朝林知知挥了挥手。

    这家老厂房改造的咖啡馆坐落在写字楼后面的一条街,午间的店内几乎没有什么人光顾。

    因为天气热,店主把桌位旁的窗户都关上了,透过木旧窗,模糊能看到远处的江。

    林知知坐到余慈杉的对面,抬手拂开沙发旁绿植疯长抽出的枝叶。

    “让您久等了。”

    店主把一杯拿铁放到林知知面前时,余慈杉正在极力说服她留下来。

    林知知掀起眼皮看了店主一眼。

    “没事,这是我朋友,不用担心。”余慈杉大概看出她的顾虑,端起桌上的冰美式抿了一口,继续道,“武悦辞职走后,你在创意组这里已经没有竞争对手了,现在走太冲动了。”

    林知知垂着头没说话。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因为武悦辞职而得到转正机会,有点胜之不武?”余慈杉身体向前倾了倾,声音有些放低下来。

    林知知闻言想了想,开口:“有点的。”

    但这个方面在她辞职原因里的占比极小,小到如果余慈杉不提,她根本不会去想。

    她辞职,更多的是因为不适应。

    不适应没日没夜的加班、焦虑痛苦的失眠、还有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林知知,职场就是这样,机会摆到你面前,你不抓住,就可能永远错过了,如果因为职场的几分情谊而放弃自己的前途,我觉得这得不偿失。”

    余慈杉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门外有顾客光临,铃铛轻摇,发出悦耳的提醒声音。

    林知知摇了摇头:“谢谢您,但我已经考虑好了。”

    后来的几句交谈,皆为外人不知其中的感叹可惜,结尾不过都是祝福什么前途似锦,林知知起身朝对方鞠了个躬。

    “也祝您工作顺利。”

    林知知稍稍侧眸,外头的一丝阳光遛过木窗缝隙,小心翼翼地打在窗台上。

    余慈杉先走一步,她在原位上怔了几分钟,伸出手,仰头,把杯中的拿铁一饮而尽。

    待到咖啡馆的铃铛声再一次响起,林知知站起身去结账,被告知账已经结过后,她推门出去,被店外洋洋洒洒的热意扑了满身。

    赶紧撑开手上的遮阳伞,她盯了一眼伞面上的草莓小熊,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麦当劳甜品站。

    陈茜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说过林知知心大,上一秒还在担心期末考,下一秒早就已经冲去食堂买饭了。

    就像现在,明明刚经历完辞职风波,她却还有心思去排队买冰激凌。

    咬了一口手上的甜筒,她餍足地眯起眼,猫似的舔了舔嘴唇。

    “麦门!”

    室外的温度太高,手上的冰激凌化得快,林知知举着伞,见脆皮边落下一滴白色,她往后跳了一步。

    裙子堪堪躲过一劫。

    拐过弯就到公司楼下,此时的路口空无一人,林知知走得飞快,在电梯里恰好遇到了杨平。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二人对视,林知知叫了声“杨秘书”。

    “我正要去创意组找你。”杨平的神色不太自然,他清了清嗓,似乎是在思考怎么开口。

    林知知捏着脆皮圆筒塞进嘴巴里,鼓着一边腮帮问道:“什么?”

    杨平抬眼瞥她,露出个为难的表情。

    “程总说,他还没吃饭。”

    “……”

    这是林知知第二次进程峪的办公室,相比于上回莫名的紧张,这一次她显得从容了许多。

    她抬手看了眼腕表,已经快一点钟了。

    “程总。”林知知捧着从餐厅打包的饭菜,推门走进去。

    程峪正在桌前审阅文件,见她进来,搁在键盘触摸屏上的左手一顿。

    他静静抬眸,看向林知知怀中的食品打包盒。

    “林知知。”他眉尾微挑,嘴角噙了一丝不可言状的笑,“太没诚意了吧?”

    程峪指的是她去打包了现成的饭菜。

    林知知低下头,乖乖说了句“是”。

    “抱歉程总。”她想到什么似的,又立马抬起头看他,“我本来是想着明天开始帮您带饭,怪我早上在车上没跟您说清楚,辛苦您等我了。”

    她心里当然明白,这一餐两餐,对于程峪来说,不过是换家餐厅或换个人打包的事情。

    但她心中愧疚,必然得做出些行动才能弥补。

    所以哪怕是程峪这回是特意寻她,林知知也得受着。

    况且挨饿的人是他。

    林知知往前走了几步,把饭菜放在他办公室的茶几上,眸里装着半真半假的殷切。

    “程总,您先吃饭吧?”

    林知知是去后街的西餐厅打包的黑松露奶油蘑菇意面和玉米浓汤,顺便配了一份牛油果面包,刚刚跑来匆忙,面包上的牛油果酱粘在了食盒上,她打开盖子的时候一愣。

    “不太好看了。”她不好意思地对走来的程峪笑了笑。

    程峪并不在意这些,他在沙发中央坐下,左手接过了林知知递来的叉子。

    眼前的意面卖相不错,每一根面条上都裹满了浓厚的奶油汤汁,程峪微微抬眼,瞥到林知知满含期待的模样。

    唇角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张嘴吃了一口。

    “怎么样?还可以吗?”林知知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这份意面花了她89啊!不好吃也得好吃!

    什么意面卖八十多,洒金箔了吗!

    好在程峪那边并未露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对她点点头。

    “还不错。”他又往嘴里送了一口。

    林知知松了口气。

    “就是没吃出什么诚意。”

    “……”

    得,没完了。

    这一份午餐她半天白干,还要怎么样!

    但人在屋檐走哪能不低头,况且对方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林知知狗腿地点头哈腰:“对对,明天我一定给您亲自做。”

    亲自,这听起来仿佛已经是个满分答案。

    结果对面抛过来一个不解的眼神,林知知感觉右眼皮猛地一跳。

    “那今天晚上的晚饭呢?”程峪放下了手中的叉子,端起茶几上的玉米浓汤。

    林知知哑口无言。

    他刻意为之,丝毫没有掩饰。

    而她明白这份刻意,却无可奈何。

    “程总,我下班六点钟。”林知知思忖片刻,问他,“我回家给您做完饭送过来,会不会太晚了?”

    “会。”

    ……

    那怎么办,林知知眉头皱起,有些无奈。

    难道要翘班给他做饭吗?

    她这边正在为难,却听见沙发上吃得悠然自得的男人说话了。

    “晚饭可以下班了去我家里做,吃完饭后让杨平把你送回家。”

    看来这顿饭他是非吃不可,林知知咬牙。

    “会不会不太方便?”她犹豫开口。

    “不会。”程峪神情散漫,眼底闪过笑意,“当然了,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大不了晚上我再吃一顿冷生生的饭,也不是不行。”

    “不是……”林知知百口莫辩般张了张嘴。

    对面那人生得好看,明明是一张冷冽俊朗的脸,眉目间却仿佛染着一丝可怜。

    或许是她看茬了,他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

    “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今天会受伤。”他火上浇油,似要把林知知内心的愧疚填满。

    林知知的手垂在身侧,闻言狠狠握成了拳。

    这事到底是怎么个走向来着……

    她欲哭无泪,只得生生接下这个自己作的孽。

    “那我下班之后给您去做饭。”林知知把手往后一背,绞着裙腰带应了一声。

    走出办公室时,林知知心中骤然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错感。

    她加快步子往前走,连杨平丢过来的眼神都没来得及接。

    “杨秘书。”程峪在办公室里喊了一声。

    杨平赶忙推门进去:“程总,我在。”

    “你去问问她,午餐花了多少钱,帮我把钱给她转过去。”

    “好的。”

    还知道把钱给人家,杨平撇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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