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三年春四月,齐王容煜亲征大凉,没有源头,就是讨伐。
这场仗打得实在是激烈,齐国的陛下亲征,一开始歼敌无数,眼看着战事告捷,就在这最后关头,大凉夜袭军队,让人毫无防备的被打了一回。
至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大凉以仅剩的十万精兵歼灭了齐国近三十万人马。齐军苟延残喘,但终究无法挽回。
结局便也是如此,再没有什么转折。
据说这齐国亲征的那位陛下,在战场上自刎,血溅黄土。以至于军心不稳,还是那位副将反应过来,唤醒了在震撼中不得脱身的众将领。
但最后还是死的死伤的伤,而那位副将温将军,也不敌,在沙场上牺牲了——
温将军的亲信一直守在其旁边,见他被利刃穿膛,忙上前查看。
年轻的将军本该意气风发,驰骋疆场,此刻却几乎没了呼吸。
他的眉目一瞬间柔和,褪去了少年不羁,握着亲信的手,颤声道:
“我有一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如若你能活着回去,替我向…向妹妹说一句,我…我从不怪她,还有,让她好好活…下去。”
话罢,他的目光涣散,已是油尽灯枯,却扯起笑容,血和泪混在一起,流在黄沙上,霎时间消失。
主将和副将接连牺牲,齐军群龙无首,加之兵力本就不敌,不多时,便被尽数剿灭,只剩几位武功高的悄然回京。
血,流了满河山,混入黄沙,竟生出诡谲的凄美来。
叹息从这漫天厮杀中传来,回荡亦无声。似嗔似憾。
*
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内
宫中的人大多忧心忡忡,焦躁的踱步来踱步去,连豢养的鸟雀都叽叽喳喳叫个没完。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春季,在顷刻化为乌有。
唯独凤栖宫中,仍是一派繁花锦绣的模样。正值春日,桃红柳绿梨花满堂,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是道不尽的缱绻旖旎,足矣见得主人的多情浪漫。
而这花海丛林其间,最美的还是一个人——凤栖宫的主人,齐国的皇后温氏,温悠宁。
倘若不表明她的身份,肯定令人料不到这女子会是一国皇后,或是说已为人妇。因为她太美了。
芙蓉面柳如眉,但又不单单只像娇美的芙蓉,她更冷,也更清丽,如同远山上淙淙的流水清泉,亦或是千山上薄薄的寒霜。
生了一副冷清,不近人情的相貌,但气质却温和柔软。熟知她的人往往不说其是雪霜,而是明月。
流光皎洁,超脱凡世。这样的人与听来便端庄敦厚的“皇后”二字不符,也与“妇人”二字不衬。反倒说是少女,或瑶池神女确切。
这温氏正极专心的摆弄着花圃里的花草,手拿一把虎钳,修剪的动作也优雅无比,让人说不出有什么违和感。这花草皆因她而灿烂。
“娘娘……娘娘!”一位青碧色小衫的婢女跌跌撞撞的跑来,要说话,却是又止。“但说无妨。”女子的声音和她周身气度一般清凌凌的,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
“公子身边的人回来了!”
温悠宁眸光一颤,正想叫她唤人进来,就见一身甲衣的将士匆匆前来。“怎么不换身衣裳再来,哥哥呢?可与你同来了?陛下呢?可是前线有状况?”她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却叫人回答不出来。
那满身血污的将士像是不忍,心思沉重地行了个揖礼,将头埋得很低:“是臣之罪……公子他,战死了。”
“咔嚓”一声,原本长得极茂盛的树枝被她蓦地剪断,掉在地上,虽还是昳丽,可到底不能长久,便会碾作尘。
原本退出院外的那位婢女又进来,颤抖着嗓子道:“娘娘……陛下他……他自刎了!”
温悠宁手上的虎钳被松开遗弃,发出沉闷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的头晕极了,那位将士却道:“娘娘,公子死前交代我,务必将您送出去,活下来。请娘娘……节哀。”
他说得悲恸,仿佛极力压制内心的伤怀和惊恐。气质出尘的女子摆了摆手,目光凝聚了一会,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夜已深,明日再启程。”转身便走了。
那将士还想再说,却被婢女拦住,使了个眼色,双双退下了。
温悠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近殿中,又一步一步躺在床上的。
她闭上眼,血光和黄沙便出现在梦中眼前,心上人和哥哥的容颜出现,却是沾染了血和泪的。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
睁开眼,万籁俱寂,窗外是千年不变的月亮。映照着无法入睡的凡人。温悠宁起身,打开梳妆镜旁的匣子。
里面放着一封信,用淡黄色的信封包着,上面写着“皇后亲启”四个字。女子盯着那四个字好一会儿,笑出声,不知是喜是悲。自始至终,她是皇后,也只是皇后。
信纸是雪白的,摸上去有些湿润,显然不是御用的纸张。上面一行行字风骨极佳,却看得出写的人有些焦急,略显潦草。
“悠宁,展信佳”入目便是这几个字,她不曾听过容钰这么称呼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你打开这封信时,想必已经知晓我自刎的事了。”
“本不想写信,徒增你牵挂。但又得欠你太多,也是时候告诉你一些话。或许一开始就是错,你的喜欢,你父亲的求旨,我的沉默。”
“如果我一开始就坚定的拒绝你,而不是怕伤你心思,是不是我们都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承认,我不是个明事理的君主。这三年,我治国无方,心有不甘。”
“也许你早就知道,我心不在你,我也不会爱上你,因为早有羁绊。”
“你怪我,温府上下会怪我。可容我自私的觉得,这些不重要。”
“镜心乃我年少所爱,一生所系。她已先去,我绝不独活。临走前,为她复仇最后一次,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凉国的君主是个好皇帝,他更懂得怎么爱护百姓,治国理政。”
“我这一生遗憾很多,悔恨不已。对不起你,对不起镜心,对不起父皇母后,对不起所有信任我,爱戴我的人。”
“城北有我的人,你若愿意,更名改姓,去过另一般的余生。”
“我亏欠你一片真心,无以回报。若有来世,你不要喜欢我这样的人了。”
温悠宁对着这薄薄一张纸缄默,没有泪流,也没有生气或恼怒。只是这么看着。诚然,这封信写的无头无脑,写信的人像是在胡乱的唠着,胡乱的回忆着。可却字字珠玑。
她复又往匣子里一瞥,那里躺着支凤凰簪子。是她初入东宫,当时的皇后给予的。被封在匣子里那么久,也失去了往昔的翩翩。
良久,只听得见匣子合上的声音。温悠宁点上蜡烛,将信一点点燃烧,直到成为灰烬。
*
清早人来时,殿中满堂血色,比外头花木艳三分。而殿中人,已绝气,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划痕,看得人心惊动魄。一把凤凰簪子在地,约莫是从她手中散落的。
*
有史书记载,大凉五年春四月,凉国与齐国交战大获全胜,一年后攻打周国,亦胜,再半年后,已然歼灭无数小国。
天下统一,河清海晏。这大凉的君主萧瑾据说是体弱,从不亲征沙场,谋略却是天下无人能及,不然怎会屡屡打胜仗。
而他一生,宽以待民,温善皎洁,在位三十余年,鲜有饥荒灾祸出现。于四十七岁那年寿终正寝。传位于旁系血脉宗亲之子。
一生无后,无妃,无子,无敌。
但若要深究起妃来,倒真是有那么一个,齐国送来和亲的女子,不过听闻这女子在途中便落下病根,前往大凉的第二年便玉减香消。
属实没有故事可说,于是说书人也从未提过,更多的是讲这位皇帝如何惊才绝艳,所向披靡。
这场仗打得实在是激烈,齐国的陛下亲征,一开始歼敌无数,眼看着战事告捷,就在这最后关头,大凉夜袭军队,让人毫无防备的被打了一回。
至此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大凉以仅剩的十万精兵歼灭了齐国近三十万人马。齐军苟延残喘,但终究无法挽回。
结局便也是如此,再没有什么转折。
据说这齐国亲征的那位陛下,在战场上自刎,血溅黄土。以至于军心不稳,还是那位副将反应过来,唤醒了在震撼中不得脱身的众将领。
但最后还是死的死伤的伤,而那位副将温将军,也不敌,在沙场上牺牲了——
温将军的亲信一直守在其旁边,见他被利刃穿膛,忙上前查看。
年轻的将军本该意气风发,驰骋疆场,此刻却几乎没了呼吸。
他的眉目一瞬间柔和,褪去了少年不羁,握着亲信的手,颤声道:
“我有一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如若你能活着回去,替我向…向妹妹说一句,我…我从不怪她,还有,让她好好活…下去。”
话罢,他的目光涣散,已是油尽灯枯,却扯起笑容,血和泪混在一起,流在黄沙上,霎时间消失。
主将和副将接连牺牲,齐军群龙无首,加之兵力本就不敌,不多时,便被尽数剿灭,只剩几位武功高的悄然回京。
血,流了满河山,混入黄沙,竟生出诡谲的凄美来。
叹息从这漫天厮杀中传来,回荡亦无声。似嗔似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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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内
宫中的人大多忧心忡忡,焦躁的踱步来踱步去,连豢养的鸟雀都叽叽喳喳叫个没完。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春季,在顷刻化为乌有。
唯独凤栖宫中,仍是一派繁花锦绣的模样。正值春日,桃红柳绿梨花满堂,风一吹便簌簌地落下,是道不尽的缱绻旖旎,足矣见得主人的多情浪漫。
而这花海丛林其间,最美的还是一个人——凤栖宫的主人,齐国的皇后温氏,温悠宁。
倘若不表明她的身份,肯定令人料不到这女子会是一国皇后,或是说已为人妇。因为她太美了。
芙蓉面柳如眉,但又不单单只像娇美的芙蓉,她更冷,也更清丽,如同远山上淙淙的流水清泉,亦或是千山上薄薄的寒霜。
生了一副冷清,不近人情的相貌,但气质却温和柔软。熟知她的人往往不说其是雪霜,而是明月。
流光皎洁,超脱凡世。这样的人与听来便端庄敦厚的“皇后”二字不符,也与“妇人”二字不衬。反倒说是少女,或瑶池神女确切。
这温氏正极专心的摆弄着花圃里的花草,手拿一把虎钳,修剪的动作也优雅无比,让人说不出有什么违和感。这花草皆因她而灿烂。
“娘娘……娘娘!”一位青碧色小衫的婢女跌跌撞撞的跑来,要说话,却是又止。“但说无妨。”女子的声音和她周身气度一般清凌凌的,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
“公子身边的人回来了!”
温悠宁眸光一颤,正想叫她唤人进来,就见一身甲衣的将士匆匆前来。“怎么不换身衣裳再来,哥哥呢?可与你同来了?陛下呢?可是前线有状况?”她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却叫人回答不出来。
那满身血污的将士像是不忍,心思沉重地行了个揖礼,将头埋得很低:“是臣之罪……公子他,战死了。”
“咔嚓”一声,原本长得极茂盛的树枝被她蓦地剪断,掉在地上,虽还是昳丽,可到底不能长久,便会碾作尘。
原本退出院外的那位婢女又进来,颤抖着嗓子道:“娘娘……陛下他……他自刎了!”
温悠宁手上的虎钳被松开遗弃,发出沉闷的一声。她觉得自己的头晕极了,那位将士却道:“娘娘,公子死前交代我,务必将您送出去,活下来。请娘娘……节哀。”
他说得悲恸,仿佛极力压制内心的伤怀和惊恐。气质出尘的女子摆了摆手,目光凝聚了一会,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夜已深,明日再启程。”转身便走了。
那将士还想再说,却被婢女拦住,使了个眼色,双双退下了。
温悠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一步走近殿中,又一步一步躺在床上的。
她闭上眼,血光和黄沙便出现在梦中眼前,心上人和哥哥的容颜出现,却是沾染了血和泪的。无数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逝了。
睁开眼,万籁俱寂,窗外是千年不变的月亮。映照着无法入睡的凡人。温悠宁起身,打开梳妆镜旁的匣子。
里面放着一封信,用淡黄色的信封包着,上面写着“皇后亲启”四个字。女子盯着那四个字好一会儿,笑出声,不知是喜是悲。自始至终,她是皇后,也只是皇后。
信纸是雪白的,摸上去有些湿润,显然不是御用的纸张。上面一行行字风骨极佳,却看得出写的人有些焦急,略显潦草。
“悠宁,展信佳”入目便是这几个字,她不曾听过容钰这么称呼自己,一时有些恍惚。
“你打开这封信时,想必已经知晓我自刎的事了。”
“本不想写信,徒增你牵挂。但又得欠你太多,也是时候告诉你一些话。或许一开始就是错,你的喜欢,你父亲的求旨,我的沉默。”
“如果我一开始就坚定的拒绝你,而不是怕伤你心思,是不是我们都能获得真正的幸福?”
“我承认,我不是个明事理的君主。这三年,我治国无方,心有不甘。”
“也许你早就知道,我心不在你,我也不会爱上你,因为早有羁绊。”
“你怪我,温府上下会怪我。可容我自私的觉得,这些不重要。”
“镜心乃我年少所爱,一生所系。她已先去,我绝不独活。临走前,为她复仇最后一次,是我所有能做的了。”
“凉国的君主是个好皇帝,他更懂得怎么爱护百姓,治国理政。”
“我这一生遗憾很多,悔恨不已。对不起你,对不起镜心,对不起父皇母后,对不起所有信任我,爱戴我的人。”
“城北有我的人,你若愿意,更名改姓,去过另一般的余生。”
“我亏欠你一片真心,无以回报。若有来世,你不要喜欢我这样的人了。”
温悠宁对着这薄薄一张纸缄默,没有泪流,也没有生气或恼怒。只是这么看着。诚然,这封信写的无头无脑,写信的人像是在胡乱的唠着,胡乱的回忆着。可却字字珠玑。
她复又往匣子里一瞥,那里躺着支凤凰簪子。是她初入东宫,当时的皇后给予的。被封在匣子里那么久,也失去了往昔的翩翩。
良久,只听得见匣子合上的声音。温悠宁点上蜡烛,将信一点点燃烧,直到成为灰烬。
*
清早人来时,殿中满堂血色,比外头花木艳三分。而殿中人,已绝气,雪白的脖子上有一道极深的划痕,看得人心惊动魄。一把凤凰簪子在地,约莫是从她手中散落的。
*
有史书记载,大凉五年春四月,凉国与齐国交战大获全胜,一年后攻打周国,亦胜,再半年后,已然歼灭无数小国。
天下统一,河清海晏。这大凉的君主萧瑾据说是体弱,从不亲征沙场,谋略却是天下无人能及,不然怎会屡屡打胜仗。
而他一生,宽以待民,温善皎洁,在位三十余年,鲜有饥荒灾祸出现。于四十七岁那年寿终正寝。传位于旁系血脉宗亲之子。
一生无后,无妃,无子,无敌。
但若要深究起妃来,倒真是有那么一个,齐国送来和亲的女子,不过听闻这女子在途中便落下病根,前往大凉的第二年便玉减香消。
属实没有故事可说,于是说书人也从未提过,更多的是讲这位皇帝如何惊才绝艳,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