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当福宁宫中的桂树开出第一簇嫩黄的花蕊的时候,宋辞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皇后有孕,是整个后宫,乃至整个大盛朝,都普天同庆的大喜事。

    孟今煜高兴的不得了,他原本就对宋辞千依百顺,现在更是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各种名贵的吃食、衣料、补品,流水一般送进福宁宫。

    就连一直不喜宋辞的太后,也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免去了宋辞每日的请安,还钦点了太医院的院正,专门负责照看龙胎。

    宋辞肌肤莹润,红光满面,眼底皆是富足之色,嘴巴却扁起来,娇滴滴地说:“天天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让去,连甜酒都不许喝了,真是无聊的很。”

    陆晨晨正在整理衣料,闻言嘴角翘起:“娘娘且就忍耐这几个月吧,酒精会影响胎儿发育,当然不能喝啦。”

    如今宋辞有孕,她也变得愈加忙碌,要监督绣房重新给皇后制衣衫,要照看一应饮食和安胎药,要选奶娘,还要准备小皇子的衣物被褥……,几乎忙的不可开交。

    宋辞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你真的打算把宝宝的所有衣物都交给尚宫局去做啊?你不是也会刺绣吗,不自己动手做两件?你好歹也是我孩子的干妈呢……”

    陆晨晨想起这个就泄气,辛辛苦苦秀的梅花被人当成豆包不说,还让人误以为她想攀高枝……

    “我的手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敢做,你敢给孩子用么?”

    “那有什么不敢?做得好不好的,都是个心意,干妈亲手给他做的,他要是敢嫌弃,我就揍他!”

    “好好好,”陆晨晨笑着说:“你也不用揍,我不做贴身衣物,给他缝一个布老虎吧。吴美人那边有现成的图样子,我照着做就好。”

    虽说木工和布艺并不是一回事,但好歹都是手工行业,总有些相通的地方。

    宋辞这才满意了,咽下葡萄,有偷摸摸地去摸八宝锦盒里的蜜饯。

    陆晨晨眼疾手快,过来一把拍掉她的爪子:“还吃?最近胖了多少斤你心里没点数么?吃的太多了,小心妊娠期糖尿病!”

    宋辞委屈地说:“人家是孕妇嘛,吃个梅子还不行了?”

    陆晨晨:“梅子吃多了开胃,胃口一开就更容易长胖了。万一到时胎儿太大,会不好生。”

    盛朝不比她们的时代,医疗水平和养生观念都还很落后。八个月后,宋辞生产,怕是有一道鬼门关要闯,她必须现在就打起精神来,做好万全准备。

    宋辞嘴巴嘟起来:“那人家恶心想吐嘛……”

    陆晨晨:“你给我好好说话!”

    啧啧,真应该让孟今煜好好看看,他还好意思叫别人嘤嘤怪扭扭怪的呢,他老婆现在就是个最大的嘤嘤怪。

    宋辞怀孕后,宫里最忙的除了陆晨晨和孟今煜,还有一个何美人。

    福宁宫的集市被何姣姣撞破之后,何美人不得不把案板菜刀锅铲等一些列工具又搬回自己的紫菱轩。

    然而习惯了福宁宫宽敞明亮的厨房,再回去之后只觉得哪哪都别扭,做个凉拌黄瓜都转不开身,于是对皇后娘娘的厨房一直很是想念。

    现在好了,皇后娘娘怀孕了,她终于可以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家伙式都搬回来了!

    何美人指挥着宫人们把箱笼都搬过来时,那个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的样子,让陆晨晨恍惚觉得,她不是来服侍宋辞吃饭的,而是来收复失地重整山河的!

    不过这次,何美人总算顾念到皇后是孕妇,做菜并没有一味地往清淡养生的路上走,尽可能地兼顾宋辞的健康和胃口。

    要补血益气,生津健脾,还要开胃润肺,五味调和……何美人技艺超群,一碗汤里放上十七八种食材,但又让人吃不出药味,只觉得唇齿生香。

    孕妇餐这一事业,真是被她做的风生水起,意气风发。

    陆晨晨认为,她要是在现代开个月子会所,肯定能日进斗金八方来财。

    “我听人说酸儿辣女,娘娘的口味,倒是看不出喜好。”

    月华初上,何美人摇着一只宫纱扇,和大家一起在福宁宫后的炼江池边纳凉。

    张婕妤道:“什么都喜欢吃才是福气呢。娘娘的胃口这般好,将来定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陈妃:“皇子好,都说儿子长的像娘。若是皇子,定能像娘娘这般好的相貌。”

    宋辞怀孕后,李太后开恩,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但各宫妃嫔们反而更喜欢往福宁宫里凑了,宋辞索性开了晚间茶话会,让大家晚饭后都过来,一起在院子里赏月,喝茶,纳凉,闲聊。

    周妃:“不知娘娘自己,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宋辞笑呵呵地:“都好,我都喜欢。”

    张婕妤:“那陛下呢?他喜欢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吴美人笑着拍她:“陛下和娘娘那般恩爱,自然是从娘娘肚子里出来的,他都喜欢啦!”

    张婕妤却嘟着嘴:“我倒希望是皇子,将来我教他刀法,定是威风凛凛,是我大盛国一等一的儿郎!”

    陈妃用涂满蔻丹的手指递了一个剥好的小蜜桔给她:“我的傻妹妹,便是公主,你就不能教她么?你自己便是女子,难道还少了舞刀弄剑?”

    张婕妤想想也是,一口咬掉大半蜜桔,笑了。

    吴美人摇着她自制的桃木折扇说道:“我倒是不担心的,不管是公主还是皇子,横竖都用得到木马拨浪鼓这些,我早就挑好了木料,一定做一只全大盛最精巧的小木马。”

    陈妃:“我也不担心,若是公主,我就教她制蔻丹调胭脂。若是皇子,将来还能不娶妻不成?终归我这点子手艺还是有用武之地的。”

    周妃淡淡地说:“那陈妃妹妹可得好好提升下品味,我怕将来那些大红大紫的胭脂色会吓坏了人家女孩子。若是因此害得咱们殿下娶不到媳妇,可就不好了。”

    陈妃大怒,一块橘子皮就丢了过来。

    周妃团扇轻移,恰好挡住,整套动作优雅之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妃见一击不中,又气势汹汹地去剥旁边的核桃。

    陆晨晨见战事升级,连忙上来劝:“能将大红大紫的颜色搭配的娇而不媚,也是本事呢。周妃娘娘好素雅清幽,陈妃娘娘好明艳瑄妍,两位娘娘各有所好,这才显得咱们后宫里多姿多彩不是?”

    陈妃哼了一声,刚放下蓄势待发的核桃夹子,周妃又凉凉地开口:“明艳瑄妍,娇而不媚?那夏宁姑姑为什么要用绯色蔻丹盖住那抹玫红,怎不多留几日啊?”

    陈妃目光扫来,陆晨晨浑身一凛,急忙解释道:“啊,这个,就只是当时觉得绯色好看啦……”

    陈妃语气森然:“姑姑是觉得我做的颜色不好看么?”

    “不是不是!”陆晨晨连忙摆手:“怎么可能呢?娘娘品味高雅,做出来的蔻丹胭脂都是后宫里一等一的好……”

    陈妃粲然一笑:“既然如此……来人呀,把我前段时间新制的蔻丹拿过来,我要给夏宁姑姑,染、指、甲!”

    呜……

    陆晨晨眼中含着一泡泪,只好不情不愿地祭出自己的双手。

    这群坏女人……

    宋辞斜倚在躺椅上,惬意地闭上双眼,给自己的眼角做着按摩。

    最近笑的太多,她都快有鱼尾纹啦。

    清晨,当第一缕晨光刚刚洒落在福宁宫台阶上的时候,挂在檐下的黄莺百灵们便开始叽叽喳喳地叫起来。

    翠羽服侍宋辞起床,眼角眉梢皆是喜色:“昨日老大人便递了牌子,太后一听便准了。今日巳时,老大人定能进宫来看望娘娘!”

    她口中的老大人,是宋辞的原身——王妙芷的父亲,王彦林。

    按照大盛朝惯例,后妃有孕,可以着娘家人进宫探望。

    宋辞是大盛皇后,她怀孕了,自然也获得了见家人的权力。

    而且李太后这次还特别开恩,专门派人到颍川去接王大人进京。

    王妙芷的母亲早逝,这次只得老父亲一人进宫来看她。

    要说他们王家,曾经也是颍川的名门望族,出过一任太师,两任宰相。

    但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到了王妙芷爷爷这一辈,便已经衰落了。如今王彦林虽是王家家主,却不过是个四品州官。

    听到女儿有孕了,王大人乐的合不拢嘴,即刻启程,马不停蹄地从颍川来到都城,千里迢迢的路程走了大半个月,昨天才堪堪抵达。

    宋辞既激动又好奇,还有两分紧张。

    来了这么久,她还没见过自己的家人呢。

    不知道这个爹,是圆是扁是胖是瘦,是慈爱,还是严厉。自己无端占据了王妙芷的身体,其实心里多少总会有些愧疚的,如果能补偿一下她的家人,也算是有点交代。

    宋辞让陆晨晨帮忙选了些蜀锦如意珠串之类的,塞满了八只红木大箱,以备打赏。

    “会不会太少?前天孟今煜送我的那对龙凤如意镯,要不也放进去吧?”

    多给王家一些财物,也算是替真正的王妙芷尽孝。

    陆晨晨牵动嘴角:“九龙纹饰的足金镯子,你这么大喇喇的赏赐下去,是生怕言官不参他僭越吗?”

    宋辞觉得有理:“那就改成白玉手钏,那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总可以了吧……还有东海进贡来的珍珠,再加一斛,不,两斛吧……”

    陆晨晨:“打住!不知道以为王大人跑福宁宫进货来了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李太后一向不太喜欢王家,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赏赐,若是惹了太后不高兴,怕是要为难你爹……”

    宋辞又开始害怕起来:“那会不会准备的太多了?要不把我们之前准备如意减去两对……还有蜀锦,也去掉一半。还有……”

    陆晨晨:“……”

    “好好在宫里歇着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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