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院
明朝1470年春，顺天府东大街的宜春院。
东升的阳光照射进三进院子，铺洒在厢房、厅阁的绫罗绸幔上，泛出凛凛微光。这是顺天府一等一的温柔乡，是王公贵族的销金窟。
不过，表面的锦绣繁华，遮挡不了内里的寒凉和龌龊。
后院小楼西边一棵挺拔的杨柳树下，16岁的秦悦坐着矮凳、叉着双腿，搓洗面前一大盆衣物。
她从没洗过这么多衣服，手指泡水时间长了，皮肤蜷缩起来，皱了吧唧。
很受罪。
秦悦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以洗衣服为生。可3天前，她从泰山顶上不慎滑落，醒来后，就附身在这里一个同名同姓的粗使丫头身上，开始了卑微的下人生活。
没人权，干苦力，要挨打，吃不饱。
饶是她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却抵不住卖身契在别人手，官府都不支持她逃跑。
苦。
3天衣服洗下来，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一个叫小仲的小厮路过，偷偷躲在树后看她：丫头生得明眸皓齿、肌肤似雪，高挺的鼻梁带来几分男子般的英气。浅粉色短打粗布衣裳，衬得她十分精干。
不过，她嘴唇微抿、眼神冰冷，看起来不大高兴。
突然，“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小楼的回廊中传来。
秦悦听到了，但没抬头看。
啪～！！一条明黄色马面裙掉进洗衣盆，水花溅到秦悦脸上。
“死丫头，把我最好的一条裙子给洗破了，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皮！”聒噪的声音传入耳朵，秦悦皱皱眉，抬头看去。
来人是宜春院里当红的头牌柳依依，性情嚣张跋扈。
秦悦拉起衣角、抹净脸上水渍，才拿起马面裙看：“不是我洗坏的。”说完，往旁边空盆里一扔，继续洗衣服。
“居然还敢顶嘴！你个死妮子！看我不让妈妈找人打死你！”柳依依一连串咒骂出口。
秦悦抬头，横了柳依依一眼。这才注意到，一小会儿的功夫，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连崔翠都来了。她和原主的关系不错。
“哎呀，依依，大清早的生什么气呢。”崔翠过去讨好似的搀依依，没想“啪”一声、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瞬间留下几道红痕。
“要你和什么稀泥？给我滚！”柳依依像呵斥一条狗似的。
秦悦火气一下子窜上来。她一摔手里衣服，拿起马面裙，蹭得站起：“柳依依，这条裙子是前天洗的，昨天你穿着招待了户部王郎中，再没给过洗衣房。”
“你说没给就没给？”柳依依不依不饶。
秦悦盯着柳依依：“这裙子裂口处的橘褐色，是染上了百合花花蕊粉末。院里上一茬的鲜花是茉莉，今早才有百合送来。所以，这个裂口，是你早上蹭到了屋里的铁制高颈花瓶，被瓶口的倒勾勾坏的。”
柳依依一时愣住：“你、你.......”
秦悦一伸手，把裙子怼到柳依依鼻子底下：“你闻闻，还有百合花香。”
柳依依脸逐渐红透，憋了半天，她一跺脚：“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多久？等妈妈把你挂了牌，看那些男人不糟蹋死你！”说完，转身恨恨走了。
周围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逐渐散了。
秦悦微微皱眉。
挂牌？她倒是没想过这个。
洗一整天衣服就算了，还得......
这也太操蛋了！
“警报！警报！”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秦悦脑海中响起：“距离系统崩溃，还有......7天。”
秦悦内心叹了口气。
气不过来了。
3天前穿越时，秦悦被绑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情绪收集系统」。不仅宿主任务极其严苛，这个名叫“8号”的系统还毫无人性。让秦悦惨绝人寰的穿越生涯雪上加霜。
“系统崩溃后，宿主将在一小时内死亡。”男声说。
“目前进展如何？”秦悦在脑海里发问。
“宿主请看。”8号心念一动，一整块透明光幕投射在秦悦面前。
「情绪总值：636/10000；
等级：1级；
情绪分类：
猜忌：88；
兴奋：86；
悲伤：68；
恐惧：66；
愤怒：65；
快乐：50；
......
剩余升级时间：7天。
升级难度：魔鬼级。
过往宿主死亡率：99%。」
秦悦嘴角抽了抽。
她还没来得及想对策，就被崔翠拉住埋怨：“你个小混蛋，非和她顶什么嘴？”
眼看崔翠一连串的唠叨就要出口，秦悦赶紧问：“翠姐姐，妈妈要把我挂牌？”
“额...”崔翠一腔苦口婆心被憋了回去。
正午的阳光有些辣，隔着头顶的树荫空隙闪了闪。
“唉，自从半年前，那个人不再来看你，妈妈就琢磨着把你挂牌了。”崔翠叹气。
那个人？秦悦在脑海里搜索着，即便小丫头的记忆全留给了她，却仍然毫无收获。
崔翠显然对“那个人”有些畏惧：“不提了。总之，你最近别惹柳依依。明晚的花魁夜，据说三皇子要来，大家正忙着准备。只要你乖乖躲着，她没空找你的麻烦。”
“知道了。谢谢翠姐姐。”秦悦没强求。
————
第二天黄昏。
花魁夜将在宜春院前厅举行。前厅深红色梁柱皆用上好楠木，绘以飞鸟、花卉；十来张圆桌摆在厅内，盛放着美酒佳肴；正前方十米长的表演台上铺着红毯，今晚做拍卖台用。
“快点、快点，赶紧把多余的红绸缎收拾了。”宜春院的老鸨韵妈妈叉着腰指挥小厮，嗓门很大：“等等，那盆茉莉挪出去，看着惨白惨白的；把那盆牡丹放进来。”
韵妈妈大约40多头的年纪，身材仍然保持得曼妙。
“韵妈妈，忙着呢？”一个清雅的男声传来，身后跟着几个俊俏男子。
韵妈妈一个灵活转身，变了脸似的堆上笑容，腰身一扭、手里的丝帕一甩：“哎哦，三皇子，您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都没准备好呢，快，跟我去里屋雅间小坐片刻。”
三皇子朱文秩不过17、8岁，一身淡青色底窄袖圆领袍，束以腰封，整个人身材修长、气质清雅。不像皇子，倒像个饱读诗书的俊俏文人。听到韵妈妈这么说，朱文秩没有立即表态，反而侧身看他身边的男子：“陆兄，里屋稍坐片刻？”
这位“陆兄”身量比朱文秩更高一些，一身玄色盘补服，胸口绘以麒麟、腰间束以软剑，竟比那三皇子更张扬三分。他长得着实年轻，但脸型轮廓棱角分明，显得很是威严。
看到他的脸，一向长袖善舞的韵妈妈一个激灵，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天啊！这位祖宗怎么来了？！
——
就在前厅乱哄哄闹成一团时，秦悦洗完衣服，打算回下人房、盘算一下系统的事。
宜春院的下人房在后院的东南偏角处，前面用一排竹子和姑娘们的寝楼隔开。男女各分一边，中间隔了个半人高的矮墙。
秦悦的屋子不过十来平大小，视线略昏暗，只有最简单的木质家具。
她刚坐上木床，门吱吖一声被推开，崔翠面含笑意走进来：“快帮我看看，我这身可还行？”
她上身穿粉色交领短袄，下配金褐色凤尾裙，两边镶以金线，着实华丽。
“自然好看。”秦悦问：“怎么打扮得如此隆重？”
“今晚花魁夜，有贵客来呢。”崔翠说。
“三皇子？”秦悦听说过他要来。可那是柳依依的人。
“哎呀，不是他。”崔翠扭了扭头，有些不好意思：“是......陆公子。”
“陆公子？”秦悦不解：“什么人？”
崔翠瞪大眼睛：“你，竟然不知道陆公子？整个顺天府下至8岁、上至80，没有一个女人不知道的陆公子？”
秦悦摇摇头：“不知道。”
“陆公子，名逍遥，字清渠，乃是当今刑部尚书独子。他才刚刚19岁，就已任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位高权重。更难得是......”
崔翠说到这里，噗哧笑了声，掩着嘴不好意思起来。
秦悦也没催促。
“更难得是，这位陆公子端得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还特别懂女人的心。”崔翠微微低下身，在秦悦耳边悄悄说：“听说，得过他恩宠的艺伎，都对他赞不绝口呢。说他......说他......哎呀，不说了，你还小呢。”
实际上，摔下泰山时，秦悦已22岁，早过了知人事的年纪。
“陆公子来了，姐妹们，快点走啦！”门外传来其他姑娘的声音。
“陆公子来了，不跟你说了。”崔翠提起裙摆，兴奋地出了门。
——
看着不少莺莺燕燕挤入前厅，偷偷瞅他，陆清渠心知肚明，自己这幅皮相，是顺天府唯一能博得好名声的东西了。
他寻了最靠近表演台的椅子坐下，长腿舒展：“懒得折腾，装什么名门贵族呢，就这儿坐吧。”
“这怎么使得.......？”韵妈妈眉心跳了跳。在三皇子面前说“装什么名门贵族”这样的话......这陆清渠“小阎罗”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据传，曾有个三品大臣的嫡子犯了事，落在陆清渠手里。不过2天，尸首被扔出来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各处骨头断了个七七八八，浑身软绵绵的。听狱卒说，是用铁棍将周身的骨头一点点全都打碎了的。
至此，整个顺天府，没人敢惹这尊“小阎罗”。
“那行。三皇子，陆千户。稍坐片刻。”韵妈妈改了主意、行了礼想离开。
“等等。”朱文秩喊住她：“我好不容易才请动陆兄，今晚准备了什么节目？”
“今晚有依依练了半年的一支舞，还有个比依依还美上三分的可人儿，会拍卖她的初夜。”韵妈妈笑着说。
“哦？比依依还美上三分？”朱文秩来了兴致：“拍卖？第一次接客？”
“是呢。”
朱文秩一拍陆清渠：“怎么样？没来错吧？”
陆清渠没动，只是抬了抬眉，懒洋洋的：“先看看吧。”
短短几句话，却让隔着一桌陪客的崔翠坠入冷窟！
今晚！韵妈妈今晚要拍卖小悦！！
怎么办？！
——
没多久，华灯初上，前厅的布置全部完成。客人们陆续到齐。花魁夜正式开始！很快，拍卖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三皇子1500两，还有谁出价超过1500两吗？”拍卖如火如荼地进行，拍卖师正在舞台中央，举着定价锤，四面环顾着底下的宾客。秦悦的画像就摆在一旁。
今晚来的宾客，非富即贵。除三皇子外，还有吏部尚书嫡次子王诺秒、吏部郎中嫡子傅辉等一干青年。这里头分了几波势力，并不是谁都买三皇子的账。
“王公子1600两，王公子加价到了1600两！”拍卖师兴奋地喊。这个金额，已经远超他们预估的心理价。
“韵妈妈，”这时，朱文秩说话了：“拍卖都到这个地步了，该把小悦姑娘叫出来了吧。再害羞，也得见人啊。”
“得了，没问题，你等着。”韵妈妈对旁边几个膀大臂粗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我出3000两！”朱文秩手一挥：“庆贺我陆兄擒获贼首，得胜归来！”
“诶哟，原来是陆千户立了大功啊。这可是双喜临门了！”韵妈妈立刻奉承着。
拍卖师兴奋地落了锤。
陆清渠这才抬了眉：“为我庆贺？这姑娘能不能入得了我的眼啊？别到头来，她开心得很，我反倒成了个卖的。”
“你别说，你要肯出来卖，3000两一晚，抢的人肯定多。”朱文秩拍拍他肩膀。
“哎呀，两位大人说笑了。”韵妈妈得了这个数字，十分高兴：“接下来，有请依依姑娘，为大家献舞！”众人鼓掌，等着这个昔日头牌上场。
崔翠再也坐不住，跟客人告了句罪，出了前厅。她的举动全落在陆清渠眼里。
陆清渠思量，这姑娘脸上神情不对，会不会......跟他调查的事情有关？他拍拍朱文秩的肩膀，伸了个懒腰：“黄汤灌多了，我出恭去。”
朱文秩挥挥手：“你们这些刀里来、剑里去的粗人，说话太粗俗。陆府费心着力培养了你十来年，都抵不过这短短两三年的堕落。快去、快去，别说我认识你。”
陆清渠笑笑，跟在崔翠后面出了门。
——
他顺着前厅外走廊，七顺八拐，来到后院偏僻处的下人房。就听到有姑娘喊：“放开我！”
他快走几步，绕过一丛竹子，就见一间房内，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个15、6岁的小姑娘，其中一个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推。而崔翠正徒劳地扯着大汉衣袖，苦苦哀求。
“韵妈妈已经把你卖了，你乖乖听话，省得吃皮肉之苦！”一个独眼的打手呵斥着：“赶紧的，别扫了客人们的兴。”
“休想！”那姑娘奋力挣扎。可惜力量悬殊，她根本逃不脱钳制。
“你横什么横！”独眼扬起右手，眼看着一巴掌就要打下去！
东升的阳光照射进三进院子，铺洒在厢房、厅阁的绫罗绸幔上，泛出凛凛微光。这是顺天府一等一的温柔乡，是王公贵族的销金窟。
不过，表面的锦绣繁华，遮挡不了内里的寒凉和龌龊。
后院小楼西边一棵挺拔的杨柳树下，16岁的秦悦坐着矮凳、叉着双腿，搓洗面前一大盆衣物。
她从没洗过这么多衣服，手指泡水时间长了，皮肤蜷缩起来，皱了吧唧。
很受罪。
秦悦真没想到，这辈子还会以洗衣服为生。可3天前，她从泰山顶上不慎滑落，醒来后，就附身在这里一个同名同姓的粗使丫头身上，开始了卑微的下人生活。
没人权，干苦力，要挨打，吃不饱。
饶是她思维敏捷、口齿伶俐，却抵不住卖身契在别人手，官府都不支持她逃跑。
苦。
3天衣服洗下来，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一个叫小仲的小厮路过，偷偷躲在树后看她：丫头生得明眸皓齿、肌肤似雪，高挺的鼻梁带来几分男子般的英气。浅粉色短打粗布衣裳，衬得她十分精干。
不过，她嘴唇微抿、眼神冰冷，看起来不大高兴。
突然，“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院小楼的回廊中传来。
秦悦听到了，但没抬头看。
啪～！！一条明黄色马面裙掉进洗衣盆，水花溅到秦悦脸上。
“死丫头，把我最好的一条裙子给洗破了，看我今天不撕了你的皮！”聒噪的声音传入耳朵，秦悦皱皱眉，抬头看去。
来人是宜春院里当红的头牌柳依依，性情嚣张跋扈。
秦悦拉起衣角、抹净脸上水渍，才拿起马面裙看：“不是我洗坏的。”说完，往旁边空盆里一扔，继续洗衣服。
“居然还敢顶嘴！你个死妮子！看我不让妈妈找人打死你！”柳依依一连串咒骂出口。
秦悦抬头，横了柳依依一眼。这才注意到，一小会儿的功夫，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连崔翠都来了。她和原主的关系不错。
“哎呀，依依，大清早的生什么气呢。”崔翠过去讨好似的搀依依，没想“啪”一声、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瞬间留下几道红痕。
“要你和什么稀泥？给我滚！”柳依依像呵斥一条狗似的。
秦悦火气一下子窜上来。她一摔手里衣服，拿起马面裙，蹭得站起：“柳依依，这条裙子是前天洗的，昨天你穿着招待了户部王郎中，再没给过洗衣房。”
“你说没给就没给？”柳依依不依不饶。
秦悦盯着柳依依：“这裙子裂口处的橘褐色，是染上了百合花花蕊粉末。院里上一茬的鲜花是茉莉，今早才有百合送来。所以，这个裂口，是你早上蹭到了屋里的铁制高颈花瓶，被瓶口的倒勾勾坏的。”
柳依依一时愣住：“你、你.......”
秦悦一伸手，把裙子怼到柳依依鼻子底下：“你闻闻，还有百合花香。”
柳依依脸逐渐红透，憋了半天，她一跺脚：“你以为你还能嚣张多久？等妈妈把你挂了牌，看那些男人不糟蹋死你！”说完，转身恨恨走了。
周围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逐渐散了。
秦悦微微皱眉。
挂牌？她倒是没想过这个。
洗一整天衣服就算了，还得......
这也太操蛋了！
“警报！警报！”一个低沉的男声在秦悦脑海中响起：“距离系统崩溃，还有......7天。”
秦悦内心叹了口气。
气不过来了。
3天前穿越时，秦悦被绑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情绪收集系统」。不仅宿主任务极其严苛，这个名叫“8号”的系统还毫无人性。让秦悦惨绝人寰的穿越生涯雪上加霜。
“系统崩溃后，宿主将在一小时内死亡。”男声说。
“目前进展如何？”秦悦在脑海里发问。
“宿主请看。”8号心念一动，一整块透明光幕投射在秦悦面前。
「情绪总值：636/10000；
等级：1级；
情绪分类：
猜忌：88；
兴奋：86；
悲伤：68；
恐惧：66；
愤怒：65；
快乐：50；
......
剩余升级时间：7天。
升级难度：魔鬼级。
过往宿主死亡率：99%。」
秦悦嘴角抽了抽。
她还没来得及想对策，就被崔翠拉住埋怨：“你个小混蛋，非和她顶什么嘴？”
眼看崔翠一连串的唠叨就要出口，秦悦赶紧问：“翠姐姐，妈妈要把我挂牌？”
“额...”崔翠一腔苦口婆心被憋了回去。
正午的阳光有些辣，隔着头顶的树荫空隙闪了闪。
“唉，自从半年前，那个人不再来看你，妈妈就琢磨着把你挂牌了。”崔翠叹气。
那个人？秦悦在脑海里搜索着，即便小丫头的记忆全留给了她，却仍然毫无收获。
崔翠显然对“那个人”有些畏惧：“不提了。总之，你最近别惹柳依依。明晚的花魁夜，据说三皇子要来，大家正忙着准备。只要你乖乖躲着，她没空找你的麻烦。”
“知道了。谢谢翠姐姐。”秦悦没强求。
————
第二天黄昏。
花魁夜将在宜春院前厅举行。前厅深红色梁柱皆用上好楠木，绘以飞鸟、花卉；十来张圆桌摆在厅内，盛放着美酒佳肴；正前方十米长的表演台上铺着红毯，今晚做拍卖台用。
“快点、快点，赶紧把多余的红绸缎收拾了。”宜春院的老鸨韵妈妈叉着腰指挥小厮，嗓门很大：“等等，那盆茉莉挪出去，看着惨白惨白的；把那盆牡丹放进来。”
韵妈妈大约40多头的年纪，身材仍然保持得曼妙。
“韵妈妈，忙着呢？”一个清雅的男声传来，身后跟着几个俊俏男子。
韵妈妈一个灵活转身，变了脸似的堆上笑容，腰身一扭、手里的丝帕一甩：“哎哦，三皇子，您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都没准备好呢，快，跟我去里屋雅间小坐片刻。”
三皇子朱文秩不过17、8岁，一身淡青色底窄袖圆领袍，束以腰封，整个人身材修长、气质清雅。不像皇子，倒像个饱读诗书的俊俏文人。听到韵妈妈这么说，朱文秩没有立即表态，反而侧身看他身边的男子：“陆兄，里屋稍坐片刻？”
这位“陆兄”身量比朱文秩更高一些，一身玄色盘补服，胸口绘以麒麟、腰间束以软剑，竟比那三皇子更张扬三分。他长得着实年轻，但脸型轮廓棱角分明，显得很是威严。
看到他的脸，一向长袖善舞的韵妈妈一个激灵，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天啊！这位祖宗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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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厅乱哄哄闹成一团时，秦悦洗完衣服，打算回下人房、盘算一下系统的事。
宜春院的下人房在后院的东南偏角处，前面用一排竹子和姑娘们的寝楼隔开。男女各分一边，中间隔了个半人高的矮墙。
秦悦的屋子不过十来平大小，视线略昏暗，只有最简单的木质家具。
她刚坐上木床，门吱吖一声被推开，崔翠面含笑意走进来：“快帮我看看，我这身可还行？”
她上身穿粉色交领短袄，下配金褐色凤尾裙，两边镶以金线，着实华丽。
“自然好看。”秦悦问：“怎么打扮得如此隆重？”
“今晚花魁夜，有贵客来呢。”崔翠说。
“三皇子？”秦悦听说过他要来。可那是柳依依的人。
“哎呀，不是他。”崔翠扭了扭头，有些不好意思：“是......陆公子。”
“陆公子？”秦悦不解：“什么人？”
崔翠瞪大眼睛：“你，竟然不知道陆公子？整个顺天府下至8岁、上至80，没有一个女人不知道的陆公子？”
秦悦摇摇头：“不知道。”
“陆公子，名逍遥，字清渠，乃是当今刑部尚书独子。他才刚刚19岁，就已任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位高权重。更难得是......”
崔翠说到这里，噗哧笑了声，掩着嘴不好意思起来。
秦悦也没催促。
“更难得是，这位陆公子端得是一等一的好相貌，还特别懂女人的心。”崔翠微微低下身，在秦悦耳边悄悄说：“听说，得过他恩宠的艺伎，都对他赞不绝口呢。说他......说他......哎呀，不说了，你还小呢。”
实际上，摔下泰山时，秦悦已22岁，早过了知人事的年纪。
“陆公子来了，姐妹们，快点走啦！”门外传来其他姑娘的声音。
“陆公子来了，不跟你说了。”崔翠提起裙摆，兴奋地出了门。
——
看着不少莺莺燕燕挤入前厅，偷偷瞅他，陆清渠心知肚明，自己这幅皮相，是顺天府唯一能博得好名声的东西了。
他寻了最靠近表演台的椅子坐下，长腿舒展：“懒得折腾，装什么名门贵族呢，就这儿坐吧。”
“这怎么使得.......？”韵妈妈眉心跳了跳。在三皇子面前说“装什么名门贵族”这样的话......这陆清渠“小阎罗”的名号不是白叫的。
据传，曾有个三品大臣的嫡子犯了事，落在陆清渠手里。不过2天，尸首被扔出来时，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各处骨头断了个七七八八，浑身软绵绵的。听狱卒说，是用铁棍将周身的骨头一点点全都打碎了的。
至此，整个顺天府，没人敢惹这尊“小阎罗”。
“那行。三皇子，陆千户。稍坐片刻。”韵妈妈改了主意、行了礼想离开。
“等等。”朱文秩喊住她：“我好不容易才请动陆兄，今晚准备了什么节目？”
“今晚有依依练了半年的一支舞，还有个比依依还美上三分的可人儿，会拍卖她的初夜。”韵妈妈笑着说。
“哦？比依依还美上三分？”朱文秩来了兴致：“拍卖？第一次接客？”
“是呢。”
朱文秩一拍陆清渠：“怎么样？没来错吧？”
陆清渠没动，只是抬了抬眉，懒洋洋的：“先看看吧。”
短短几句话，却让隔着一桌陪客的崔翠坠入冷窟！
今晚！韵妈妈今晚要拍卖小悦！！
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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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华灯初上，前厅的布置全部完成。客人们陆续到齐。花魁夜正式开始！很快，拍卖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
“三皇子1500两，还有谁出价超过1500两吗？”拍卖如火如荼地进行，拍卖师正在舞台中央，举着定价锤，四面环顾着底下的宾客。秦悦的画像就摆在一旁。
今晚来的宾客，非富即贵。除三皇子外，还有吏部尚书嫡次子王诺秒、吏部郎中嫡子傅辉等一干青年。这里头分了几波势力，并不是谁都买三皇子的账。
“王公子1600两，王公子加价到了1600两！”拍卖师兴奋地喊。这个金额，已经远超他们预估的心理价。
“韵妈妈，”这时，朱文秩说话了：“拍卖都到这个地步了，该把小悦姑娘叫出来了吧。再害羞，也得见人啊。”
“得了，没问题，你等着。”韵妈妈对旁边几个膀大臂粗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我出3000两！”朱文秩手一挥：“庆贺我陆兄擒获贼首，得胜归来！”
“诶哟，原来是陆千户立了大功啊。这可是双喜临门了！”韵妈妈立刻奉承着。
拍卖师兴奋地落了锤。
陆清渠这才抬了眉：“为我庆贺？这姑娘能不能入得了我的眼啊？别到头来，她开心得很，我反倒成了个卖的。”
“你别说，你要肯出来卖，3000两一晚，抢的人肯定多。”朱文秩拍拍他肩膀。
“哎呀，两位大人说笑了。”韵妈妈得了这个数字，十分高兴：“接下来，有请依依姑娘，为大家献舞！”众人鼓掌，等着这个昔日头牌上场。
崔翠再也坐不住，跟客人告了句罪，出了前厅。她的举动全落在陆清渠眼里。
陆清渠思量，这姑娘脸上神情不对，会不会......跟他调查的事情有关？他拍拍朱文秩的肩膀，伸了个懒腰：“黄汤灌多了，我出恭去。”
朱文秩挥挥手：“你们这些刀里来、剑里去的粗人，说话太粗俗。陆府费心着力培养了你十来年，都抵不过这短短两三年的堕落。快去、快去，别说我认识你。”
陆清渠笑笑，跟在崔翠后面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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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前厅外走廊，七顺八拐，来到后院偏僻处的下人房。就听到有姑娘喊：“放开我！”
他快走几步，绕过一丛竹子，就见一间房内，几个彪形大汉围着个15、6岁的小姑娘，其中一个抓着她的胳膊往外推。而崔翠正徒劳地扯着大汉衣袖，苦苦哀求。
“韵妈妈已经把你卖了，你乖乖听话，省得吃皮肉之苦！”一个独眼的打手呵斥着：“赶紧的，别扫了客人们的兴。”
“休想！”那姑娘奋力挣扎。可惜力量悬殊，她根本逃不脱钳制。
“你横什么横！”独眼扬起右手，眼看着一巴掌就要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