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响!独眼被狠狠踢了一脚,整个身躯朝后撞在小屋的木质墙板上,翻倒在地。

    独眼惨叫一声,爬起来刚要骂,抬了抬眼,脏话憋在嗓子眼里。

    陆清渠逐一扫过几个打手:“不服气的,尽管来。”无人敢应。

    说完,他才看向中间的小姑娘。她长着双炯炯有神的桃花眼,配一对柳叶眉,本是十分精致的美人长相,却让一个过于高挺的鼻梁染上一股英气。是画像上画不出来的韵味。

    不过,她身着侍女服饰,身量单薄,还是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陆清渠踱步过去,低头、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叫秦悦?”

    “是。”秦悦头一歪躲开,对着陆清渠屈了屈膝。

    眼前这个人棱角分明,不怒自威;虽看上去年轻,但眼神却十分锐利,正毫不避忌地打量着她。这眼神有些无礼,看得秦悦心里发毛。

    秦悦:“多谢这位公子。”

    陆清渠把气息吐在她脸上:“小事。美人嘛,总是值得被温柔对待的。”

    秦悦提了提气,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陆清渠挑眉:“有什么话直说。”

    秦悦等的就是这句:“只是......公子解了我一时之困,却给我带来了更大的危机。”

    陆清渠皱眉:“我帮错了?”

    秦悦:“那倒不是。想问公子,既然伸了手,不知肯否帮到底?”

    陆清渠:“怎么帮?”

    “卖身契。”旁边的崔翠插嘴:“小悦,你的初夜被拍了。你赶紧拿着卖身契离开。”

    “卖身契?”陆清渠嘴角略勾,嘲弄般说:“我是来宜春院寻开心的。秦悦姑娘初夜就要3000两,要赎身.....恐怕不便宜。就算我有银子,为什么要帮你呢?”

    “这......”崔翠答不上来。

    “不用陆公子的银子。”秦悦不急不忙说:“我去找韵妈妈。若她咄咄逼人,还请陆公子主持公道。”

    “公道?”陆清渠笑出声。还是第一回,居然有人让他主持公道。整个顺天府都知道,他办案,对犯人想打就打、想杀就杀;从来只管自己顺心,从没管过什么公道。

    “好。”陆清渠微微俯身,嗅嗅秦悦的头发:“那走吧。”

    秦悦当先走出去,陆清渠跟上。他腿长,几步就与秦悦并肩。

    ——

    一行人刚走到前厅,就听韵妈妈说:“三皇子,自从上回您对依依留情,她再没留其他恩客过夜。三皇子若怜惜她,不若买了去,给她个外宅安置。这样,您随时想见依依,也方便不是?”

    “韵妈妈,”朱文秩喜好吃喝玩乐,但不蠢:“依依是你宜春院的招牌。你舍得给我?莫非宜春院遇上麻烦了?”

    韵妈妈一愣,随即陪着笑脸:“哪儿有什么麻烦......”

    话说一半,突然“嘭”一声,宜春院大门被粗鲁推开!

    一个眯缝眼、干干瘦瘦的中年男子,穿着金丝镶边的绛红色长袍,领着一大批腰圆膀粗的人走进来。

    “哟,这么多公子哥......三皇子都在呢。”中年男子笑笑:“不好意思,叨扰诸位雅兴。”

    有人搬来一张太师椅。中年男子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翘上二郎腿,从小弟手里接过一杯茶,才开口:“韵妈妈,到期3天的债该还了吧。”

    “戚、戚老大,我、我我.......”韵妈妈被戚老大的声势吓软了腿。

    戚老大吹了吹茶沫:“今天再不还钱......就按规矩办了。”

    韵妈妈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狠狠心:“戚老大,20万两,我、我实在拿不出。要不......这宜春院抵给你吧。”

    戚老大鼻子里哼一声:“早年依依还小的时候,宜春院还值20万两。不过如今......”他看了眼舞台上的柳依依:“离人老珠黄,也只半步之遥。这买卖,我不做。”

    前厅陷入一片尴尬的死寂。

    秦悦看着这一切,意识到是个机会。她快步走出:“戚老大,你看我呢?若加上我,宜春院可值20万两?”

    戚老大看向秦悦,年纪还小,眉眼还没完全长开,但已露出惊人的美貌。她眼神中那丝毫不惧的笃定,更添了几分说不清的神秘气质来。

    看着戚老大一步步走来,秦悦也往前走了两步。两人刚好就在前厅的正中央停下。

    “叫什么名儿?”

    “秦悦。”

    “多大?”

    “16。”

    “怎么来的宜春院啊?”

    “戚老大,这些无关紧要。现如今,最要紧的,是20万两银子。”

    戚老大嘿嘿笑:“行,就依你。”

    “别急,还没说完。”秦悦又道:“我是个粗使丫头,刚刚才得知被挂牌。我不想接客。”

    戚老大用力往地上一摔杯子,眉心透出狠戾:“耍我?”

    “戚老大想要银子,我想要自由,韵妈妈想要还债。”秦悦神请不变:“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什么?”

    秦悦:“谜题。如何?”

    “谜题?”戚老大的眼睛眯成了极小的一道缝。

    “是。猜个字儿、猜个物件儿。都行。”

    “赌注呢?”

    “无论输赢,宜春院归戚老大,了结韵妈妈的债。我赢了,卖身契归我;你赢了,归你。”

    戚老大略想了想:“你输了,做我的女人。”

    秦悦犹豫了下:“好。”

    卖身契被捏在别人手中,她只能卖一辈子的命。

    “好。有胆色。”戚老大转头对身边的副手说:“鬼头,给我出个最难的谜......”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跑进来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

    “不好了!不好了!”小厮踉踉跄跄朝韵妈妈扑。

    “小仲,慌什么?!”韵妈妈喝住:“出什么事了?”

    “死、死了个人!”小仲快哭出来了:“我刚刚从后花园经过,看到、看到一个客人躺在地上,死了!”

    “什么?!”这下韵妈妈也慌了。

    一整个前厅开始燥起来。

    “所有人,停留原地。”陆清渠一步跨向中央,一扫之前的浪荡形态,命令下得斩钉截铁:“锦衣卫接管此案。宜春院会立即封锁。望各位配合。”

    一个矮矮胖胖的公子哥不知轻重,挺着肚子往前走:“锦衣卫算什么东.....唔、唔......”

    随行的朋友立即捂住他的嘴,拖回去;又对陆清渠点头哈腰:“配合、配合,我们肯定配合。”

    陆清渠对着自己带来的手下茂正小声吩咐几句。后者抱了抱拳,领着命风一般走了。

    “哟,怎么这么巧。人命官司都能遇上。”戚老大似笑非笑地说:“谜题,我没有。现成的题目倒有一个:烦请小悦姑娘猜个凶手吧。”

    秦悦没想到会有这一茬。

    她从小对推理、查案感兴趣,为了做好本职工作——一名剧本杀作者——她去公安大学旁听了不少侦查、摸排等课程,但毕竟是理论派,没见过真正的尸体。

    秦悦:“小仲,带我们去看看。”

    小仲:“就、就在后花园的空地上。我、我不敢去。”

    “走。”陆清渠说了声,领先众人往外走。秦悦紧步跟上。

    “陆千户,你封院归封院,查案归查案,可别破坏赌局啊。”戚老大在后面跟着走。

    陆清渠鼻子里哼了声,不置可否。

    其他一众达官显贵的公子哥儿,连着宜春院中的姑娘、小厮们都跟在后面。

    队伍来到后花园。满园春色,姹紫嫣红。

    那棵为秦悦遮蔽了3天日头的杨柳树,在微风中轻轻摆动枝叶。树旁不远,是一汪不规则的池水。池潭旁的鹅卵石小径上,赫然躺着一具尸体。尸体胸膛处印染开一滩血迹,一直顺着胸侧滴淌在地,形成一个小血滩。

    秦悦蹲下身子查看。

    “哎呀,这不是崔翠接待的那个客人,腾风、腾公子吗?”韵妈妈激动地喊。

    崔翠上前一看,果真是他。

    “这,我陪着他喝酒的时候还好好的。”崔翠慌了。

    秦悦:“你什么时候离开他的?”

    崔翠:“去找你的时候。”

    秦悦:“回来以后还见过他吗?”

    崔翠:“没有。”

    秦悦扯开死者上衣,露出胸口的致命伤。心脏处伤口长1寸、深3寸,极薄,凶器应该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但周围没发现类似凶器的踪迹。

    这时,秦悦发现腾风右手紧握成拳,她用力掰了下,没有掰开。她抬起头,刚想找个人帮忙,却被一大片劈头盖脸的阴影挡住。

    “我来。”陆清渠蹲下身,单手用力一掐。腾风的手掌随之松开,一片藏青色的布料落入他们眼中。

    秦悦和陆清渠对视一眼。

    她站起身,正琢磨着该如何排查布料。突然,哗啦啦涌入十几个锦衣卫。

    茂正:“主子,兄弟们到了。”

    陆清渠靠近秦悦,在她耳边问:“要我兄弟们做点什么?”

    秦悦微微后撤:“这片布料,和宜春院下人服一样。还请各位大哥检查谁的衣服有破损。”

    “是。”茂正对秦悦行礼,对手下布置任务。

    锦衣卫纪律严明,茂正一个挥手,十几人迅速散开。半柱□□夫,各处纷纷来报——

    无任何异常。

    ......

    这就奇怪了。明明死者手中握有残布,却不见人身上衣物有缺......

    秦悦:“辛苦大哥,把宜春院的下人们集合起来。”

    茂正挥挥手,锦衣卫们各自找人,井然有序。很快,所有下人在池潭前站成排。

    秦悦一个一个看过去。

    小仲等干粗活的小厮一脸迷茫看着秦悦;独眼等做脏活的打手,一脸不屑。

    很快看完,秦悦没说什么,往竹林后的下人房走去。一直走到尽头,拐个弯,到了房后一处偏僻的墙角。

    众人蜂拥着挤过去看。这是个三面被围的死角,垃圾、尿臭,让人避之不及。

    秦悦四处打量,拿起墙边的铲子,就着一处有翻动痕迹的地方,挖了起来。锦衣卫明白过来,好几个人过来帮忙。

    不多久,挖出一套藏青色下人制服。秦悦展开一看,腰腹部果然沾有血迹;上衣的下摆处,少了一块布料。她拿起死者手中的布料一拼,严丝合缝。

    众人哗然。

    戚老大:“找到凶手了?”

    秦悦站起身,往人群一扫,就对上了独眼躲闪的目光。

    独眼后退一步,立刻否认:“不是我!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对这院里所有人的衣服都熟悉。刚刚你来找我时,上衣胸口有个褐色斑渍,是你以前留下的菜渍;可短短功夫,你就换了衣服。唯一的解释是:衣服弄脏了。”

    “我、我,这、这......”独眼一时支吾起来。

    “你敢说,这件血衣不是你的?你敢说,腾公子不是你杀的?”秦悦逼迫道。

    独眼双手颤抖,往后退了一步:“不、不是我。”

    戚老大:“秦悦姑娘锁定凶手了?”

    秦悦刚想回答,却被一声“咳咳”打断。

    只见陆清渠拽住血衣一角,把血迹对她晃了晃,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秦悦一愣,紧接着脑子里轰的一声!

    不对。

    这血衣不对。

    独眼不是凶手!

    秦悦一身冷汗下来了。就差一点,她就万劫不复了。

    衣服上的血迹量不多,呈弥漫状,没有任何地方是喷溅式的。也就是说,这血并不是用匕首捅进伤口时溅出来的,而是在伤口形成以后,才沾上去的。

    下手的人,不是独眼。

    但就算不是他,案发时,他也在现场。他在帮谁的忙?

    秦悦看向韵妈妈,她一副焦急、担心,还带着点好奇,伸着脖子看热闹;唯独没有恐惧。

    也不像是她。

    那会是谁?

    秦悦转头看向陆清渠。他正向身边的茂正小声交代着什么。茂正领命走了。

    秦悦:“陆千户.......”

    戚老大插嘴:“陆千户,说好了不插手赌局。这是我和秦悦姑娘的事,你最好......”

    “放你娘的屁!”陆清渠一口打断:“老子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你以为做了朱文拷一条狗,就能爬到老子面前来吠了?他朱文拷在我面前都不敢拿乔,你算什么东西?!”

    朱文拷,当今二皇子。公认贤德睿智,隐隐有盖过太子的锋芒。

    戚老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陆千户,寻证、推理的事,我自己来。”秦悦说:“不知能否劳烦陆千户费一趟脚力?”

    陆清渠露出促狭的笑:“我的优点不多,唯独腿长这一点,可以毫不谦虚的自夸。说,想让我干什么?”

    “劳烦陆千户帮我去府衙查一查独眼的户籍资料,可否?”秦悦不露痕迹往后退了退,和靠得越来越近的陆清渠拉开些距离。

    这动作没逃过陆清渠的眼睛。他没好气地皱眉:“看在你长得漂亮的份上。”

    话音刚落,就见戚老大甩了下袖,率先走出这个逼仄的墙角。

    陆清渠一把拉住秦悦:“这么臭的地方,不适合你这么个香香的丫头。快跟我出去,我的人差不多该回来了。”

    秦悦挣了下,没挣脱,被拽着往回走到池潭边。

    锦衣卫已经将腾风的尸体收检,但地下的血迹仍触目惊心。被血液浸泡的鹅卵石,在阳光下反射出猩红的光芒。

    茂正大踏步走来,身后带了个小吏。

    那小吏到了跟前,也不抬头,一拱手,就开始往外倒豆子,跟背书似的:“韩晓森,朗木镇人士。早年父母双亡,家中仅余一弟。十年前,韩晓森来顺天府讨生活,做过船夫、搬工、跑堂;五年前入宜春院,为院中打手;三年前与人争斗时,左眼失明,自此有了‘独眼’的称号;一月前,他弟弟韩牧来顺天府投奔,目前居住在韶华楼。”

    说完,又一拱手。

    “韶华楼?”陆清渠转身,似笑非笑看着戚老大:“似乎是戚老大的产业?”

    戚老大的面色更加难看。

    “搜!”陆清渠一声下令,锦衣卫把戚老大的人全围起来,一个个搜身。

    很快,一把宝蓝色刀鞘匕首从一个16、7岁的少年身上搜了出来。锦衣卫交给陆清渠。他看了眼,递给秦悦。

    匕首刀柄上雕刻着繁复花纹,还镶嵌一颗蓝宝石,价值不菲。匕首的长度,符合伤口形状。她拔出刀鞘,在刀身和刀柄结合部,果然看到一丝未擦干净的血渍!

    秦悦看了眼少年:“叫什么名字?”

    “小武。”少年长得虎头虎脑,眉眼间带着青涩。

    戚老大一脚踢在小武腰间:“我没供你吃、没供你穿?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为了什么?是不是偷了人家的东西?来人,把他拖去官府。”

    小武一脸惊慌,左顾右盼,似乎有话要说,却没敢出口。

    “等等。”秦悦阻止:“戚老大,拿一个孩子来顶罪?”

    戚老大恼了:“什么意思?你说我拿他顶罪?哼,如果他不是凶手,那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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