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是圣诞月。

    陆陆续续下了一个月,雪丝毫没有停的意思,也就退散了圣诞节的味道。不再是红红绿绿,医院的长廊里,只有无止境的苍白。

    这十天里面,因为彼此时差的关系,周生辰和时宜,真的好久没有好好聊聊天,差不多只剩下基本的报报平安。周生辰因为治疗的缘故,药物的副作用,一天比一天虚弱,怕她有所察觉。借着各种理由推脱,而大洋彼岸的时宜,因为刚刚拿下了江南老的本子,排满的行程,异常忙碌,也就成了习惯。

    纽约的清晨,是上海的夜。

    “周生辰我睡不着。”时宜迷迷糊糊中打来了电话。

    “怎么了?”周生辰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尽量表现得看不出来。

    “会影响你工作吗?怎么你声音听着那么累。”

    “下雪了,可能是感冒了。 ”

    “我在你行李箱里面放了常用药,在侧边的袋子里,你一会儿看看。”

    周生辰眼眶有些湿润,略带鼻音嗯了一声。

    “怎么睡不着了。”

    “你不在老做梦,全是兵荒马乱,睡不踏实,所以想听听你声音。” 那些梦境或是关于平阴,字字陈旧,重复那些被刻意忘记的事情。

    “别怕我不在这儿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已经十几天了。”

    “你那边江南老顺利吗?”

    “顺利啊。就差签约了,马上开始有的忙了,要忙大半年呢,这部剧很长,你还没回答我什么时候回来。”

    “暂时...还不知道,明天开始,我要进这边的实验室了。纽约大学实验室,可能不能打电话了,不过我会给你发邮件。”

    “为什么不能打电话。”时宜有些激动。

    “是一个封闭的项目,你老公是拿过奖的,现在做的项目都是高度机密的,不能带手机进去,是国家项目。”

    “神神秘秘的,我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会发邮件提前告诉你的好吗。”

    “不要,你一说我更加睡不着了。”

    “那我念茶名给你听吧。”

    “好。”

    “蒙顶,顾渚,紫笋,神泉,小团,碧涧,明月,方山露芽,邕湖含膏,西山白露,霍山黄芽,婺州东白,祁门方茶,渠江薄片,蕲门团黄,丫山横纹天柱茶小江团鸠坑茶骑火茶茱萸寮...”

    “周生辰。”

    “我爱你。”

    直到后来,他听见时宜均匀的呼吸声,她应该沉沉的睡下了。

    他走到床边,俯身看这个白雪皑皑的皇后大街,白的晃了眼,却看不见路的尽头。

    “时宜 我永远爱你。”时宜大概永远都没有听到电话那头,这最后一句我爱你。

    眼前是灯火通明的病区大楼,有进进出出的陌生病人,不停有车停下,也不停有车离开。他努力站在百叶窗边,看着这些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努力去想起很多事,那一年南辰王府,和她有关的事。

    ...

    转眼是12月底,周生辰来纽约已经一个月了。

    周生辰从开始的一天一封邮件,到后来几天一封,基本就是寥寥几笔绘成一句话。

    【我在纽约一切安好。

    周生辰】

    封闭式的项目真的是个很完美的借口。

    后来他们真的再也没有通过电话。

    ~~~~

    早间梅行在医生办公室出来刚刚拿了周生辰的报告。

    第一轮治疗已经结束,控制的效果确实非常好,很明显肿瘤并没有在长大,甚至还有一点几乎不太明显的轻微吸收,总之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

    DR.Gu的意思是应该马上开始进行第二轮治疗,在结束三轮治疗之后,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可以准备手术。

    “梅行在吗?”时宜的电话进来上海时间是夜里10点。

    “时宜 这么晚还没休息吗?”

    “我联系不上周生辰,他的邮件越来越少,他和你在一起吗?”

    “哦,没有。这个项目是封闭的,他在纽约大学里面的化学实验室,我也联系不上他。”

    “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他都多大了,怎么会,况且我也在美国呢,我你还不放心。”

    “梅行西安实验室的事情你知道的,如果有什么事情,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好吗,算我拜托你了。”

    “好。”

    周生辰在病房外驻足了很久,听到了这个越洋电话,字字戳心。他有些虚弱,带着帽子,扶着墙,好像有些站不太动。

    “梅行谢谢你。”

    “周生先生你怎么出来了,博士说治疗期间不能感冒的,走廊有风你赶紧回病房吧。”一个华人护士追了出来。

    ...

    第二轮治疗的时候,情况并不是很好。肿瘤一直得不到吸收,DR.Gu一度怀疑更倾向是恶性的,所以对我们使用的药物已经产生了免疫,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警示。

    在美国治疗这些都会如实的告知患者,不像国内会更在意人文关怀。

    “医生如果是恶性。”

    “化疗或者早做打算。”

    “GOD BLESS YOU。”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见医生出门,周生辰走到梅行身旁,拿出了一袋资料,是离婚协议书,和一些财产分割。他心中为她埋下早早的打算,是她最后的退路。

    “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她是周家的太太,你知道的因为周慕时的存在,是唯一的长孙,母亲一定会难为时宜。她会一辈子绑在周家,我甚至一分钟都不敢想,她究竟要放弃多少,她那么要强,

    没有我在,那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难为她。她才28岁,她的人生才开始…钟鼎世家这个束缚,对她而言,终究太残忍了...”他很艰难的说出这些话,长叹一口气。

    “你帮我把这些资料寄回中国,她看了就会明白的。”

    “周生辰你确定吗,医生并没有给你判死刑啊周生辰。”

    “梅行,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的身体什么情况我清楚。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确定,这是我替她做的最对的决定。”

    “梅行我从来都没有拜托过你,以后如果他们母子有什么需要。。。”

    ~~~~~~

    很快,时宜收到了一叠一叠的越洋文件。

    1月的上海,车流依旧,灯火依旧,却不见过年的气氛,改变的是节气。数九寒冬,已经很冷很冷了,记不清下了几场雨,只是冷到了人们的心眼儿里。

    一一翻阅,那种突如其来的可怕涌上心头,是比那年扔在海面上的集装箱里还要可怕。像是忽然就被扑面而来的巨浪卷到深海,完全窒息,不能动,身体都失去重量,万劫不复,是死亡的召唤。

    时宜上海工作室周生辰已经买下来了,是她的名字。他不想时宜在因为年年上涨租金的原因,到处奔波,居无定所。

    湖南路的房产,西安的房产,已经全部过户给了时宜。甚至怕她睹物思人,给她购置了一套翠湖天地的大平层,不必被那些有他存在的回忆所牵绊。那里周围有好的配套学校,医院,这样她们母子以后住进去也方便。

    给周慕时准备的信托基金足,矣让他们安稳过一生。

    “十一  这一次你也要听师父的话,周生辰。”

    他的字不再苍劲有力,软绵绵扒在白色的便签上,不知他在怎样的环境下写下的绝笔,仅仅只是一行字。

    ~~~

    是梦魇,所有的记忆里关于平阴,反反复复,重复那些被刻意不再想起的事实。一次一次的惊醒,是在怎样的黑夜里,泣不成声。

    一日两日三日...她尝试了所有方法,却终究没有联系上周生辰,他就这么消失了。

    在纽约,那个只能在照片上才能看到的暴雪天里。

    ~~~~

    翌日,她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工作室了,她在收拾着东西,大多都没有带走。

    “美霖帮我推掉江南老吧。”

    “时宜 这是你最喜欢的本子,好不容易我们才争取到。”美霖当然知道时宜的变故,可是谁又舍得提起。

    “喜欢,真的重要么,美霖谢谢你我要去西安了。”

    “那上海呢。”

    “暂时你负责吧,之后的路我在想想吧。暂时不要和我联系了,工作室就麻烦你了。”

    周生辰,你记得吗。我同你说过的下雪的时候,我们要回西安。

    一场雪,西安一夜之间就成了长安。

    那个六朝古都,三秦大地,白雪皑皑,是记忆中长安的样子。

    你。

    应该不记得了吧。

    你答应过我会回来的。

    你答应过我很多事。

    你。

    应该都忘了吧。

    像飘来的两阵风吹吹就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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