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笙背着一个破旧的背包走在烈日下的江边。江风一阵阵地把水汽送到岸边，又闷又热。
大学没考上，福利院也不再收留已经成年的少女，她心头一热，收拾完自己那点破家当就跑来了海沽市。
白笙从小喜欢听相声，自己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广播电视里学了不少段子和贯口。以前读书的时候，她老喜欢给别人来上一段，引得众人捧腹大笑。这不，海沽市是相声的大市，聚集了一大批优秀的相声大师，白笙就想着来这拜个师，谋个生路。
走着走着，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阴了下来，风也停了，倒是没那么热了。
白笙来到海沽市之后就四处打听寻找那些相声演员的地址，已经被不知多少个人拒之门外。人家一见白笙是个大丫头，就脸一冷，门一关，连声“不收”都不肯恩赐。
雨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像泼热水一样。白笙把包往头上一顶，慌不择路地冲向江边的一排老旧商铺，随缘挑了一家店钻进去。
“姐姐，您是来听相声的吗？”
白笙把包从头顶拿下来，有些错愕地看向了站在面前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洗的泛白的短袖短裤，脚上蹬着一双布鞋，面色白净，剑眉星目，瘦瘦高高的，看着没比自己大多少，脸上还挂着微笑。他旁边放着一个藤条摇椅，还在晃悠着。
“你是，说相声的？”白笙很是怀疑，他这样貌，和之前拜会的，电视上见的，都不太一样啊！
“是啊，您看，那不写着呢嘛。”这个人从白笙眼前让开，用手一指。
白笙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瞧，一块有点斑驳掉漆的牌子挂在屋子中央，她念了出来：“国乐相声社？”
“国乐，快乐的乐。”这个人背着手站在一旁纠正了她。
“哦——”白笙点点头，把湿了的背包往地上一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在这个又老又破的店里说相声，而且看样子还只有他一个人，这一看就是假的，这店，怕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开的吧。
“你骗人的吧，一个人说什么相声？”白笙双臂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马玄明。
“单口。”马玄明还是笑着回答，语气十分平静。
单口，好像也合理。
“那你说一段我听听呗。”
马玄明闻言皱了皱眉，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又亲切又幽默：“行，现在估计不会有人来，那我给您来一段。您这边请。”
说着马玄明把白笙领到了隔壁一间小房间里。这里摆着五套桌椅，古色古香，看着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好木头，擦的干干净净。桌椅前是一个略高一些的台子，上面摆着一张桌子，铺着印了“国乐相声社”的红色绒布。
“这应该就是表演相声的地方了。”白笙新奇地四周环顾着，不过房间还是太小，扫几眼就看了个底儿朝天。但她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讲相声的地方，现在在现实里见到，梦幻得让人不相信。
马玄明也没换衣服，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后。白笙也找了个好位置坐下，看热闹似的准备看看这个人能说出什么东西。这相声社看着就没什么人气，先不说他是不是相声演员，就算是，那这里面的相声演员能好到哪里去？
前一秒，她还用手撑着头闲散地坐着，心想怎么也没个瓜子嗑嗑，待会要是听睡着了是不是太不礼貌。后一秒，台上的人一开嗓子，白笙就有点坐不住了。她听相声5，6年，除了早期的一些大师，就没听过味儿这么正的。虽然这个人还只说了垫话，但是能明显地听出他的节奏，韵味，腔调都别有一番风味，表情也很生动。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观众不自觉地往里吸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陷入其中。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内容，讲的是传统相声《糊涂县官》。明明已经对内容烂熟于心，但白笙还是不记得自己发出了多少次放肆的笑声，反正她看完后眼角噙着泪，许久没练过的腹肌也有隐隐的痛。重点是，这声音听着极度舒适，就像一个人在跟你唠家常一样，却又浑厚雄圆，带着海沽市方言特有的调调。他的基本功已经不能说是扎实了，简直是登峰造极。而且眼前这人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样貌身形都不错，这样的人为什么没在相声界大火啊！还只委身在这么个小破相声社里，这简直天理难容好吧！
马玄明摘了其中一段讲，讲到一半，眸光突然一敛，聚焦到了白笙身上：“试听结束，姐姐还想听的话，前台交一下钱。”
“我不是来看相声的，我是来学相声的，你多大啊，收徒吗？”白笙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了狗屎运，能在这么个小破地方捡到一位隐市大牛。这要是能跟着他学习，以后不就大发了！
这个人明显愣住了。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你一大姑娘家的学嘛相声啊？”
白笙心下暗喜，很好，这个人竟然没有立马拒绝，看来有戏。她回答道：“我打小就可喜欢相声了，怎么样，你收不收？”
“不收。”这人前一秒还笑嘻嘻，后一秒就把脸一板，眼睛里似乎还带上了一丝不屑，一下子就变得冷漠疏离。他走回到摇椅上躺下，闭上眼补充说，“雨停了你就走吧。”
这场雨下的还挺久，感觉海沽市把攒了一个月的雨全在今天给下了。在这闲着也是闲着，白笙决定再努力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学相声多久了？这相声社里就你一个人吗？”
“我从小就听相声，也学了一些贯口，背了一些剧本，以前我在学校给其他人表演时，他们都搁那儿直乐呢。”
“哦对了，我叫白笙。从隔壁菡市来的。”
“要不我给你表演一段，你看看我天赋怎么样？还是来一段贯口吧，哪个好呢，就报菜名可以吗？蒸羊羔，蒸熊掌，蒸……”
“好了，可以了。”这人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
“白笙是吧？不用说了，我这儿不收女徒弟。”
“唉，凭什么不收女的啊！你都没见过我的水平就给我拒绝了，你这不讲理啊。”白笙积累了许多天的火气突然爆了出来。来这快一个礼拜了，每一个人都因为她是女的就给她拒之门外，什么机会都不给。她不觉得自己比任何刚入门的男演员差。
“祖上有规矩，女的就不能讲相声。行了，外面雨也停了，你走吧。”这人起身把门拉开，一脸冷酷地看着白笙，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笙也不示弱，一把从地上拽起自己的包往身后一甩，就走了出去。这边都要把门关上了，白笙又扭过头说一句：“放心，我还会再来的！”
门毫不留情地关上，白笙脖子向后一缩，撇撇嘴向着宾馆走去。
好不容易碰上的大佬，还搭上话了，这师父，白笙是拜定了！
白笙一路趟着水回到破旧偏僻的小宾馆。袜子鞋子是废了，她没鞋可换，就脱掉鞋袜坐在自己的床上晾脚，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现金。院长在她离院时塞给了她一笔钱，说是告别礼，而现在，这份告别礼已经被一周的住宿和伙食费耗的七七八八，再多耗一阵，她就得放弃相声，另谋出路。
这间小房子挤了四张上下铺，其他人都不在，只有睡在白笙对面上铺的大姐探出了头：“哟，小白回来了，怎么样？”
“唉，还是老样子。对了李姐，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啥便宜点的卖水果干货之类的地方啊？”李姐似乎在这住了挺久的，为人也热情。
“有，隔两条街就有，我领你去吧。是不是没鞋穿了？我借你一双。”
“谢谢李姐！”
第二天下午，白笙拎着一大袋子水果还有炒货又去了国乐相声社。
前一天她是误打误撞进去的，走的时候又在气头上，根本没细看，结果今天一来，她找老半天都找不到店门在哪。白笙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总算看到了挤在一堆光鲜亮丽招牌中间，被风吹雨淋得都脱了色的“國樂相聲社”。
一推门进去，那人正在打扫卫生。
“来听……怎么又是你？”刚挂起的营业笑容还没过两秒就消失在了那人脸上。
白笙觉得这位大佬不讲相声去变脸也不错。
“我来拜师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白笙把水果啥的放上台子，提了这么久，手都勒红了。
“这嘛玩意儿？”
“拜师礼。”
“不需要，拿走拿走，我说了，不收女徒弟。”
“师父。”白笙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震的那人把水果塞回白笙怀里的动作一顿。
“谁是你师父！”
“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就叫你师父啦，总不能叫你‘喂’吧。”
“我叫马玄明，行了，你走吧，这些也拿走。”
“马师父！你就收下吧，这是徒儿的一点心意。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不走了。”
马玄明无语了，扬起手想强撵，但又想起来什么，摇摇头作罢。
“师父怎么不赶我走了？你是回心转意了吗？请受徒儿一……”
“停！别多想，只是祖上有规矩，不能赶走任何一个进店里的人。”马玄明赶紧伸手托住白笙，深怕她让自己折寿。
白笙一扶就起，一点不含糊。这马玄明不敢赶她走，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白笙又开启了苍蝇模式，一直在马玄明身边嗡嗡嗡，马玄明起初还有意躲着，后来就麻木了，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眼睛一闭，戴上耳机随便她讲。
屋子里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白笙讲了许久也没有回应，心里觉得十分无趣，再加上嘴巴有点发干，他便顺手从塑料袋里抄出两个苹果。
“你这有水吗？我洗洗。”
“这个门进去，然后左拐，有洗手间。”马玄明这会儿又答话了，散漫地一指。
“感情是装聋。”白笙翻了个白眼走去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白笙洗好两个苹果出来。
“呐，给你一个。”说完直接就把苹果向马玄明一扔。马玄明下意识地接住，然后又起身塞回了白笙手里。
“说了，不要。”
“都洗了，会烂的，再说我也吃不完两个啊。”
马玄明抓着苹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咽了口口水，还是放到了嘴里。
白笙就在这从天亮坐到了天黑。一直坐到了马玄明过来毫无感情波澜地说：“今天要闭店了，你回去吧。”
“好，那我明儿个再来。师父再见！”
走在路上，白笙总结了一下今天的情况。这马玄明告诉了自己名字，还吃了自己的水果，刚刚也没有把自己送的东西扔出来，嗯，看来离成功不远了。不过白笙还是十分心疼自己那袋子东西，这一袋子，直接弄掉了她两天的住宿费和饭钱，自己最多还在这耗两天，就要去不知哪个工地搬砖混口饭吃了。
第三天，白笙一大早就来到了店门边。店门还没开，她能隐隐听到里面开嗓练嘴皮子的声音。
白笙敲敲门，没人理她。她就在门外蹲下来静静地听着。不愧是自己将来的师父，这节奏，这厚度，听着可太舒服了。
等到马玄明过来开店门时，蹲在门口那小小的一团立马站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来了？”马玄明语气里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他也没理白笙，开了门就往屋里走。
“我昨天就说了会来啊。不过我今天没带东西，马师父别见怪，徒儿是真没钱了。”
马玄明没搭话，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白笙看着有啥能帮忙的就去搭把手。
中餐和晚餐白笙都赖着没走，就坐在屋里看着马玄明吃。马玄明越吃越脸红，还是没忍住给她拿了副碗筷。
“行了丫头，你也吃点，看着这么瘦。”
白笙早就饿得不行，听到这话她也不推脱，直接开心地坐下，还来了句：“师父，你也挺瘦的，多吃点。”
白笙又待到了晚上店打烊，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再提拜师的事，直到马玄明向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笙耗不起了。
“马师父，问你个问题，我在这都呆了三天了，怎么一个客人都没见到啊？”一开始白笙还以为是自己来的时间不对，但现在看来，这店是真的一点生意没有。可这不应该啊，马玄明相声讲的这么好。而且，他又何必守着一个没人的相声社死磕呢？
马玄明看着心情还不错，索性和她唠了起来：“听相声的人少了，我又不是角儿，自然没人来。说来你可能不信，大半年了，你是唯一一个走进来的人，结果还不是观众，是个拜师的。”
马玄明说完苦涩地笑笑，又有些伤感地看向了“国乐相声社”的牌匾。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相声社，以前，这旁边三家铺面也是我们家的，那时候是门庭若市，全海沽市就没有几个不知道我们马家相声的！结果现在到我手里，这相声社是越干越小，可能再过个两三年，就要没了吧。你要是个男的该多好，这样我就能把本事传给你，多个人，我这相声社也就多一份办下去的希望。”马玄明十分惋惜地看了一眼白笙。
白笙一下子来劲儿了。
“我是女的怎么就不行了？你说你这传承要断了，都这样了你都不愿意收一个女徒弟吗？到底是传承重要还是那些死规矩重要啊！”
白笙换了口气接着说：“现在都21世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祖上会有不收女生的规矩，但是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啊，女相声演员也可以讲的很好，你看看像秦玉华，张红霞等等，她们讲的多有意思啊。而且古代还有句话说什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那男的和女的搭伙一起讲相声不是更好嘛，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到时你这技艺也就传承了，生意也能起来了。能光复相声社的事，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白笙话说的大言不惭，好像收了她这个徒弟，明天国乐相声社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全国第一相声社一样。
不过这一番大话好像歪打正着地戳中了马玄明，他脸上闲谈时的轻松悄然消失，两个眉头皱在一起，嘴唇也紧抿着，修长的手来回地摩挲着下巴，都快把那一片搓红了。他刚张开嘴，突然一阵猛烈地咳嗽。
“怎么了怎么了？马师父你没事吧？”
马玄明等咳嗽缓过去，努力清了清有点哑的嗓子说：“应该是呛到了，没事。你来试试吧。”
大学没考上，福利院也不再收留已经成年的少女，她心头一热，收拾完自己那点破家当就跑来了海沽市。
白笙从小喜欢听相声，自己也咿咿呀呀地跟着广播电视里学了不少段子和贯口。以前读书的时候，她老喜欢给别人来上一段，引得众人捧腹大笑。这不，海沽市是相声的大市，聚集了一大批优秀的相声大师，白笙就想着来这拜个师，谋个生路。
走着走着，刚还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就阴了下来，风也停了，倒是没那么热了。
白笙来到海沽市之后就四处打听寻找那些相声演员的地址，已经被不知多少个人拒之门外。人家一见白笙是个大丫头，就脸一冷，门一关，连声“不收”都不肯恩赐。
雨毫无预兆地下了起来，像泼热水一样。白笙把包往头上一顶，慌不择路地冲向江边的一排老旧商铺，随缘挑了一家店钻进去。
“姐姐，您是来听相声的吗？”
白笙把包从头顶拿下来，有些错愕地看向了站在面前的人。
这人穿着一身洗的泛白的短袖短裤，脚上蹬着一双布鞋，面色白净，剑眉星目，瘦瘦高高的，看着没比自己大多少，脸上还挂着微笑。他旁边放着一个藤条摇椅，还在晃悠着。
“你是，说相声的？”白笙很是怀疑，他这样貌，和之前拜会的，电视上见的，都不太一样啊！
“是啊，您看，那不写着呢嘛。”这个人从白笙眼前让开，用手一指。
白笙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瞧，一块有点斑驳掉漆的牌子挂在屋子中央，她念了出来：“国乐相声社？”
“国乐，快乐的乐。”这个人背着手站在一旁纠正了她。
“哦——”白笙点点头，把湿了的背包往地上一扔。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年轻，在这个又老又破的店里说相声，而且看样子还只有他一个人，这一看就是假的，这店，怕不是为了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开的吧。
“你骗人的吧，一个人说什么相声？”白笙双臂抱胸，上下打量了一番马玄明。
“单口。”马玄明还是笑着回答，语气十分平静。
单口，好像也合理。
“那你说一段我听听呗。”
马玄明闻言皱了皱眉，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又亲切又幽默：“行，现在估计不会有人来，那我给您来一段。您这边请。”
说着马玄明把白笙领到了隔壁一间小房间里。这里摆着五套桌椅，古色古香，看着都是些上了年头的好木头，擦的干干净净。桌椅前是一个略高一些的台子，上面摆着一张桌子，铺着印了“国乐相声社”的红色绒布。
“这应该就是表演相声的地方了。”白笙新奇地四周环顾着，不过房间还是太小，扫几眼就看了个底儿朝天。但她还是看了一遍又一遍，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讲相声的地方，现在在现实里见到，梦幻得让人不相信。
马玄明也没换衣服，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桌子后。白笙也找了个好位置坐下，看热闹似的准备看看这个人能说出什么东西。这相声社看着就没什么人气，先不说他是不是相声演员，就算是，那这里面的相声演员能好到哪里去？
前一秒，她还用手撑着头闲散地坐着，心想怎么也没个瓜子嗑嗑，待会要是听睡着了是不是太不礼貌。后一秒，台上的人一开嗓子，白笙就有点坐不住了。她听相声5，6年，除了早期的一些大师，就没听过味儿这么正的。虽然这个人还只说了垫话，但是能明显地听出他的节奏，韵味，腔调都别有一番风味，表情也很生动。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观众不自觉地往里吸引，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陷入其中。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内容，讲的是传统相声《糊涂县官》。明明已经对内容烂熟于心，但白笙还是不记得自己发出了多少次放肆的笑声，反正她看完后眼角噙着泪，许久没练过的腹肌也有隐隐的痛。重点是，这声音听着极度舒适，就像一个人在跟你唠家常一样，却又浑厚雄圆，带着海沽市方言特有的调调。他的基本功已经不能说是扎实了，简直是登峰造极。而且眼前这人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样貌身形都不错，这样的人为什么没在相声界大火啊！还只委身在这么个小破相声社里，这简直天理难容好吧！
马玄明摘了其中一段讲，讲到一半，眸光突然一敛，聚焦到了白笙身上：“试听结束，姐姐还想听的话，前台交一下钱。”
“我不是来看相声的，我是来学相声的，你多大啊，收徒吗？”白笙觉得自己简直是走了狗屎运，能在这么个小破地方捡到一位隐市大牛。这要是能跟着他学习，以后不就大发了！
这个人明显愣住了。他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说：“你一大姑娘家的学嘛相声啊？”
白笙心下暗喜，很好，这个人竟然没有立马拒绝，看来有戏。她回答道：“我打小就可喜欢相声了，怎么样，你收不收？”
“不收。”这人前一秒还笑嘻嘻，后一秒就把脸一板，眼睛里似乎还带上了一丝不屑，一下子就变得冷漠疏离。他走回到摇椅上躺下，闭上眼补充说，“雨停了你就走吧。”
这场雨下的还挺久，感觉海沽市把攒了一个月的雨全在今天给下了。在这闲着也是闲着，白笙决定再努力一下。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学相声多久了？这相声社里就你一个人吗？”
“我从小就听相声，也学了一些贯口，背了一些剧本，以前我在学校给其他人表演时，他们都搁那儿直乐呢。”
“哦对了，我叫白笙。从隔壁菡市来的。”
“要不我给你表演一段，你看看我天赋怎么样？还是来一段贯口吧，哪个好呢，就报菜名可以吗？蒸羊羔，蒸熊掌，蒸……”
“好了，可以了。”这人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
“白笙是吧？不用说了，我这儿不收女徒弟。”
“唉，凭什么不收女的啊！你都没见过我的水平就给我拒绝了，你这不讲理啊。”白笙积累了许多天的火气突然爆了出来。来这快一个礼拜了，每一个人都因为她是女的就给她拒之门外，什么机会都不给。她不觉得自己比任何刚入门的男演员差。
“祖上有规矩，女的就不能讲相声。行了，外面雨也停了，你走吧。”这人起身把门拉开，一脸冷酷地看着白笙，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笙也不示弱，一把从地上拽起自己的包往身后一甩，就走了出去。这边都要把门关上了，白笙又扭过头说一句：“放心，我还会再来的！”
门毫不留情地关上，白笙脖子向后一缩，撇撇嘴向着宾馆走去。
好不容易碰上的大佬，还搭上话了，这师父，白笙是拜定了！
白笙一路趟着水回到破旧偏僻的小宾馆。袜子鞋子是废了，她没鞋可换，就脱掉鞋袜坐在自己的床上晾脚，数着自己所剩无几的现金。院长在她离院时塞给了她一笔钱，说是告别礼，而现在，这份告别礼已经被一周的住宿和伙食费耗的七七八八，再多耗一阵，她就得放弃相声，另谋出路。
这间小房子挤了四张上下铺，其他人都不在，只有睡在白笙对面上铺的大姐探出了头：“哟，小白回来了，怎么样？”
“唉，还是老样子。对了李姐，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啥便宜点的卖水果干货之类的地方啊？”李姐似乎在这住了挺久的，为人也热情。
“有，隔两条街就有，我领你去吧。是不是没鞋穿了？我借你一双。”
“谢谢李姐！”
第二天下午，白笙拎着一大袋子水果还有炒货又去了国乐相声社。
前一天她是误打误撞进去的，走的时候又在气头上，根本没细看，结果今天一来，她找老半天都找不到店门在哪。白笙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趟，总算看到了挤在一堆光鲜亮丽招牌中间，被风吹雨淋得都脱了色的“國樂相聲社”。
一推门进去，那人正在打扫卫生。
“来听……怎么又是你？”刚挂起的营业笑容还没过两秒就消失在了那人脸上。
白笙觉得这位大佬不讲相声去变脸也不错。
“我来拜师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白笙把水果啥的放上台子，提了这么久，手都勒红了。
“这嘛玩意儿？”
“拜师礼。”
“不需要，拿走拿走，我说了，不收女徒弟。”
“师父。”白笙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震的那人把水果塞回白笙怀里的动作一顿。
“谁是你师父！”
“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就叫你师父啦，总不能叫你‘喂’吧。”
“我叫马玄明，行了，你走吧，这些也拿走。”
“马师父！你就收下吧，这是徒儿的一点心意。你不收我做徒弟，我就不走了。”
马玄明无语了，扬起手想强撵，但又想起来什么，摇摇头作罢。
“师父怎么不赶我走了？你是回心转意了吗？请受徒儿一……”
“停！别多想，只是祖上有规矩，不能赶走任何一个进店里的人。”马玄明赶紧伸手托住白笙，深怕她让自己折寿。
白笙一扶就起，一点不含糊。这马玄明不敢赶她走，这不是天助我也吗？
白笙又开启了苍蝇模式，一直在马玄明身边嗡嗡嗡，马玄明起初还有意躲着，后来就麻木了，整个人往椅子上一躺，眼睛一闭，戴上耳机随便她讲。
屋子里一直只有他们两个人。白笙讲了许久也没有回应，心里觉得十分无趣，再加上嘴巴有点发干，他便顺手从塑料袋里抄出两个苹果。
“你这有水吗？我洗洗。”
“这个门进去，然后左拐，有洗手间。”马玄明这会儿又答话了，散漫地一指。
“感情是装聋。”白笙翻了个白眼走去洗手间
过了一会儿，白笙洗好两个苹果出来。
“呐，给你一个。”说完直接就把苹果向马玄明一扔。马玄明下意识地接住，然后又起身塞回了白笙手里。
“说了，不要。”
“都洗了，会烂的，再说我也吃不完两个啊。”
马玄明抓着苹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咽了口口水，还是放到了嘴里。
白笙就在这从天亮坐到了天黑。一直坐到了马玄明过来毫无感情波澜地说：“今天要闭店了，你回去吧。”
“好，那我明儿个再来。师父再见！”
走在路上，白笙总结了一下今天的情况。这马玄明告诉了自己名字，还吃了自己的水果，刚刚也没有把自己送的东西扔出来，嗯，看来离成功不远了。不过白笙还是十分心疼自己那袋子东西，这一袋子，直接弄掉了她两天的住宿费和饭钱，自己最多还在这耗两天，就要去不知哪个工地搬砖混口饭吃了。
第三天，白笙一大早就来到了店门边。店门还没开，她能隐隐听到里面开嗓练嘴皮子的声音。
白笙敲敲门，没人理她。她就在门外蹲下来静静地听着。不愧是自己将来的师父，这节奏，这厚度，听着可太舒服了。
等到马玄明过来开店门时，蹲在门口那小小的一团立马站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又来了？”马玄明语气里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他也没理白笙，开了门就往屋里走。
“我昨天就说了会来啊。不过我今天没带东西，马师父别见怪，徒儿是真没钱了。”
马玄明没搭话，自顾自地干着自己的事。白笙看着有啥能帮忙的就去搭把手。
中餐和晚餐白笙都赖着没走，就坐在屋里看着马玄明吃。马玄明越吃越脸红，还是没忍住给她拿了副碗筷。
“行了丫头，你也吃点，看着这么瘦。”
白笙早就饿得不行，听到这话她也不推脱，直接开心地坐下，还来了句：“师父，你也挺瘦的，多吃点。”
白笙又待到了晚上店打烊，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再提拜师的事，直到马玄明向门外比了个“请”的手势。
白笙耗不起了。
“马师父，问你个问题，我在这都呆了三天了，怎么一个客人都没见到啊？”一开始白笙还以为是自己来的时间不对，但现在看来，这店是真的一点生意没有。可这不应该啊，马玄明相声讲的这么好。而且，他又何必守着一个没人的相声社死磕呢？
马玄明看着心情还不错，索性和她唠了起来：“听相声的人少了，我又不是角儿，自然没人来。说来你可能不信，大半年了，你是唯一一个走进来的人，结果还不是观众，是个拜师的。”
马玄明说完苦涩地笑笑，又有些伤感地看向了“国乐相声社”的牌匾。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相声社，以前，这旁边三家铺面也是我们家的，那时候是门庭若市，全海沽市就没有几个不知道我们马家相声的！结果现在到我手里，这相声社是越干越小，可能再过个两三年，就要没了吧。你要是个男的该多好，这样我就能把本事传给你，多个人，我这相声社也就多一份办下去的希望。”马玄明十分惋惜地看了一眼白笙。
白笙一下子来劲儿了。
“我是女的怎么就不行了？你说你这传承要断了，都这样了你都不愿意收一个女徒弟吗？到底是传承重要还是那些死规矩重要啊！”
白笙换了口气接着说：“现在都21世纪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祖上会有不收女生的规矩，但是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啊，女相声演员也可以讲的很好，你看看像秦玉华，张红霞等等，她们讲的多有意思啊。而且古代还有句话说什么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呢。那男的和女的搭伙一起讲相声不是更好嘛，说不定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到时你这技艺也就传承了，生意也能起来了。能光复相声社的事，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白笙话说的大言不惭，好像收了她这个徒弟，明天国乐相声社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全国第一相声社一样。
不过这一番大话好像歪打正着地戳中了马玄明，他脸上闲谈时的轻松悄然消失，两个眉头皱在一起，嘴唇也紧抿着，修长的手来回地摩挲着下巴，都快把那一片搓红了。他刚张开嘴，突然一阵猛烈地咳嗽。
“怎么了怎么了？马师父你没事吧？”
马玄明等咳嗽缓过去，努力清了清有点哑的嗓子说：“应该是呛到了，没事。你来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