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查探后,厉廷安当机立断开始做按压,边做边对亓官鹄说,“救护车进来可能得且一会儿,这里离地铁站不远,你去看看能不能借来AED。”

    闻言她二话没说,拔腿就往外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厉廷安从来都是干干爽爽的上衣后背开始出现大片的汗渍,额角的汗也开始一滴一滴地砸向地面。

    约莫也就过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至,就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亓官鹄抱着个橙色的小盒子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名警察。

    厉廷安去除病人上衣的同时,亓官鹄已经帮他把设备摆好,取出了电极片,同时请警察疏散围观人员,就像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俩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第一次电击后,厉廷安准备再次胸外按压,亓官鹄留意到他的狼狈,替他擦了把汗,抬脸轻声问他,“我来?”

    厉廷安抬眼,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跟她说,“你按我一个人就够了。”

    乍一听怎么不太对劲呢?

    这话也就他说,但凡换个别人,都绝对是在撩人,抓不住能立得住的证据,亓官鹄的耳根子却烧起一把火。

    好在救护车没多久也到了,店里工作人员协同医护七手八脚地把病人送上车,看热闹的人也陆续散开,亓官鹄眼疾手快地拉住要往外走的巡警,诚挚地招呼:“警察先生,刚才多亏您,真的很感谢,跟我们一块吃点呗!”

    巡警摆摆手,“咱们都是举手之劳,我还得继续回去工作。”

    亓官鹄拽住他的手套,扭头让旁边看热闹的服务生去装几瓶饮料,“那不成,要不是您载我一路,刚才我得跑断腿,也怕地铁工作人员不能借得那么痛快。”

    巡警嘴上连连客套,“行了!多大点事儿!”手上一边试图甩开她往外挣,殊不知遇到个“胡搅蛮缠”的高手,瞅准他不好意思对女同志下狠手这一点,跟头扑咬训练中的警犬一样甩不掉。

    店主亲自打包了一兜饮料送出来,亓官鹄笑道,“这么着,给您两个选项啊一、好人做到底,得麻烦您再送我去一趟地铁站,我把设备还了,二……”灯光下,她贴瞅瞅警察的警号,软硬兼施道,“设备一会儿我们吃完饭自己去还也行,但我得记着您警号,赶明儿好带着记者跟锦旗,上门答谢。您选哪个?”

    这话一出,不光这巡警给气乐了,周围其他用餐客人都笑了,巡警大怨种一样点她半天,冲旁边袖手旁观的厉廷安道,“不是我说,你媳妇儿这纯属耍赖,你身为男同志不规劝一下吗?”

    亓官鹄皱着眉“啧”了声,行云流水地把店主手里的袋子一并挂到警察胳膊上,“您不知道情况别瞎说,也别转移矛盾。麻烦您跑一趟是我们过意不去,就几瓶水的事儿……”眼见巡警还要推,亓官鹄眯眼笑,“或者,警察同志更想要锦旗?”

    巡警一整个大无语,一把夺过她手里的AED,“设备我帮你还,行么?留个联系方式,地铁站要有问题好协商。”

    听他此言,厉廷安上前一步,“留我的。”

    送走巡警,回到店里的座位时,店主对他二人说,“今天真的很感谢您二位了,别的咱也做不了,只能免单表示一下,希望您二位笑纳,以后有机会请多多照顾下小店生意。”

    亓官鹄看厉廷安,后者默许,谢过老板,菜很快就上齐了。

    也不知是俩人都饿急了,还是这家店真的对他俩的口味,饭菜被俩人一扫而空。

    亓官鹄吃撑了,出小院的时候,手上不自觉揉了揉肚子。

    厉廷安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要不要走走消消食?”

    “去湖边么?”亓官鹄回头问他时的眼睛亮了亮。

    “你带路。”

    从一条小巷子穿出来就瞧见后海了。

    俩人顺着湖边的小路慢慢溜达,这一带酒吧比较少,灯光也不刺眼,不像银锭桥那边喧闹,静谧地只能听见鸟虫窸窣。垂柳岸,夜风拂烟波,远处湖面上间或会有一两只挂着灯笼的小船缓缓摇过。

    良辰美景奈何天,管它什么勾心斗角权谋诡诈都在这一刻湮灭。

    亓官鹄啧啧感叹:“这会儿要是有个吊床可以躺躺就好了……”

    厉廷安失笑,“今天这顿不算,明天再换个地儿答谢你。”

    亓官鹄一听这个就不困了,“怎么就不算啊!上次自助餐那回我都没花钱我可没说不算啊,你要耍赖我可不跟你玩了啊!”刚才去借AED的路上那通跑,她早上精心梳理的发型早散了,一阵风吹过,额际的头发顺势飘到腮边,她很随意地将之塞回到耳后,义正言辞跟他理论,“更何况今天明明就是你凭本事免单……”

    “你没出力?”厉廷安索性停了下来,手抄进兜里好笑地看着她。

    “我不过打了个下手……”

    看着他的眼睛,亓官鹄说到后面自己都不觉消了声,满心满念就剩了一个想法:他的眸子里水尽潭清,光凝山紫,都分不清映出来的是什刹海的湖面还是星辰寂寥的垂天之幕。

    “厉医生。”

    “嗯。”

    “……你刚才说……”亓官鹄尝试着控制了下自己的表情,本想尽可能地表现出一副平静的面孔出来,但有点失败,为难跟难为情这两种情愫混合双打同时作用在她脸上,有些搞笑,她艰涩地把话说完,“什么叫‘我只按你一个人就够了’?”

    心跳如鼓。

    没办法,大龄旷女,单身太久,能在孟许对她的一点点好上栽跟头,就能因为厉廷安一句模棱两可带有歧义的话多想。

    厉廷安那句话脱口后的十分钟内,她甚至都已经开始脑补,万一他要提出“在一起试试”这样的提议,自己该作何种反馈。

    是她想的那种意思么还是她多想?

    在厉廷安眼中,这会儿的亓官鹄就跟动画电影《萌猫三剑客》里的小猫一样,放光的眼里除了搞笑就是萌。

    “你真想知道?”

    亓官鹄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地点点头。

    此时没有BGM,却有BGW(wind),将她的头发当蒲公英花吹散,但亓官鹄都顾不上了,任由碎发珊瑚触手般向厉廷安招摇。

    “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情境么?”

    “你说的是,医院那次?”她试着问。

    厉廷安点点头,眼底隐隐浮起笑意,“其实,那次我只是过度疲劳引发的暂时晕厥,你拍我肩膀的时候我就醒了,只不过我张嘴应答你的时候,你正好把手指横在我鼻子下面,挡住了,你便没听见。然后我同事就来了,我也没有机会跟你解释。但不管怎样,你的初心都是好的,第二次见面再解释都显多余,拿捏不好措辞会让你难堪不说,也会打压你见义勇为的积极性,是不是?”

    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也怨不得人家的女同事会多想是不?

    亓官鹄整个人都不好了,耳朵里就像灌了大水,他再后面的话进到耳廓里,都嗡嗡如经,完全灭了念想。

    “所以只要有我在你身边,再遇到那种事情,就我来就好了。”

    隔了好半晌,亓官鹄僵硬地朝他做了个英国古代贵族的颔首礼,“那我是真得好好感谢你,保全了我卑微的自尊心。”

    厉廷安瞅她秒变被霜打蔫的茄子样儿,情不自禁地朗声笑了出来。

    “啊!你还笑!”亓官鹄真气跳脚了,一时没忍住挥拳在他胳膊上捶了两记。

    厉廷安笑更大声了,自然而然地展臂揽住她往回走,“好了,该回了,你看我刚才问过你是不是真想知道,你自己说是。”

    对,怪她!这要是再跟他说自己刚才就这一问题脑补的其实是他告白的桥段假想,他是不是这会儿能笑得跳湖?

    “不准笑!我已经怄了啊!明天我请你吃顿‘好、的’!”

    “亓官鹄,还有个事实,我怕等后面告诉你,你会更生气,要不今天索性一块?”

    “什么?”

    “我收入应该比你高,而且我没有车房贷的压力……”

    亓官鹄虎躯一震,想刀他的眼风即便是有夜色掩护都藏不住,“你跟我讲这个做什么?”

    “我觉得有必要把你觉得我收入比你低的误会纠正过来,不然不只你有压力,我也有,你不用帮我省钱。当然,这只是现状,或许以后就风水轮流转了。”男人的求生欲,真的都是后天激发出来的。

    “……”

    亓官鹄脑子关机以前,想起一条民间谚语:胸围两米三——奇耻大辱(七尺大——乳)。

    第二天一早,亓官鹄刚出小区大门,就瞧见厉廷安在接电话,走到跟前,他收起电话问:“我需要回家取个东西,预计要耽搁十分钟,你能等么?”

    亓官鹄的打卡时间本就比厉廷安晚半小时,她点头,“我时间很充裕。”

    厉廷安:“那你在车里等我一下。”说完拔腿转身。

    亓官鹄靠在车门上刷手机,一位大妈打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冷不防停下步子,和气地问:“您就是厉大夫的女朋友吧?”

    这话给亓官鹄问愣了,她刚抬起头,对方就指了指跟前的小区,“我也住这儿。”

    “不是,您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大妈一愣,旋即意味深长地一笑,“厉大夫都退拼车群了……”正要再往下说点什么,眼神一定,朝小区大门过来的方向问,“厉大夫,‘革命’还没成功呐?”

    亓官鹄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厉廷安手上多了个文件袋,笑着摸了下鼻梁,“还没看见曙光。”

    大妈笑得直摇头,“那可得抓紧。”

    厉廷安笑着点点头。

    亓官鹄讪讪地在一旁陪笑,脑子里突然闪回出胡津津曾经问过的一句话,“拼他车的你见过别人么?”

    这个问题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但刚才大妈有句话就算是替他回答了。

    厉廷安主动退了拼车群,只接送她一个。

    为什么?睡了一宿,亓官鹄那个容易想多的毛病又发作了。

    俩人一上车,她就没忍住,“为什么啊?”

    抽拽安全带的厉廷安诧异地瞧着她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什么为什么?”

    “厉大夫,你退出拼车群,照理说是嫌麻烦,那你为什么还要不嫌麻烦地接送我啊?”

    俩人的视线短兵一接,亓官鹄似被烫到一样,若无其事地挪到前窗玻璃外,平时觉得还算宽敞的车内空间顿时觉出了局促。她不敢扭头去看厉廷安,手上捏着安全带锁舌,凭感觉摸索了好几下都没找准锁扣,就在她破功要去瞅一眼的时候,“咔哒”一声,扣进去了,她如释重负收回手,手背却在同样要撤回的厉廷安的手臂上擦了过去。

    已过而立的女人,没见过海还没见过小河沟么?!谁还会因为碰一下小手就紧张到脑子里直通电流?

    亓官鹄会。

    要坏菜,刚才仅仅是皮肤若即若离地擦那一下,亓官鹄就觉得自己麻了,想蹭树。

    “你真想知道?”

    这话他昨晚问过!一字不差!然后她就得到了一个让她极度社死的回答。

    成年人了,不能只记吃不记打。

    亓官鹄当即脑子里回荡起一句音频“我看就亩油这个必要了吧”,甩甩头,又梗了下脖子,“那……还是算了吧。”

    厉廷安轻笑了一声,把车子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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