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亓官鹄没赖床，洗漱后浅画了个妆，拉开衣柜门，瞅瞅常穿的那几身，又觉得没衣服穿了。
她的癖好就是买新衣服，亓官爸爸曾不止一次对她念叨：我小时候看那些上海的大小姐们，有那么多衣服，就说穿得过来么？每天却还发愁自己穿什么，现在在自家闺女这儿情景重现了。
可是好看的衣服，不仅穿在身上能让心情很美丽，就是挂在衣橱里看着也赏心悦目啊！亓官鹄又扒了扒那些很显身材的连衣裙们，耳畔突然回想起厉廷安说她很少穿裙子的话，犹疑了下，拎出一条浅灰色很OL风的连衣裙，前后V领，很显身材不说，铅笔裙摆也让双腿交换步子的时候飒飒生风，行走间满是都市丽人的干练，用一个烂大街的淘宝关键词来描述，堪称“战袍”。
亓官鹄非常喜欢这条裙子，当年可是花重金代购回来的，今天心情好，就它了。
厉廷安眼瞧着亓官鹄一身长裙摇曳生姿地走出小区大门，人到跟前，他没急着上车，“又有接待？”
亓官鹄似笑非笑地反问：“没接待我就不能穿裙子？”
厉廷安移开视线，心服口服地点点头。
生活呢，总有点玄学在里面。
有时候临时起意打扮一下，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取悦自己，孰料老天却照着工作常态进行配置。
亓官鹄刚扫脸开启门禁，前台大屏投出的欢迎背景图上的文字叫她愣了三秒——“热烈欢迎昶泰集团一行莅临交流”。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浮出一个预感，孟许会来。
尽管昨天晚上他们彼此都没打招呼，但俩人之前的有因无果的交集，加之董佳一系列加料的骚操作，都让亓官鹄下头。按照她的级别跟角色，今天这场对昶泰的接待，大概率她是碰不到孟许的，但一想到会有这个概率，甚至只是想到俩人要共处一个空间，就让亓官鹄心生膈应。
刚启动电脑，亓官鹄便翻出上次过来请她喝茶的媒体人刘晓楠的联系方式，发消息：
【刘老师，上午有空没啊？方便我去您那儿坐坐么？】
过了大概一刻钟，对方回复：
【来吧。】
亓官鹄当即关机，从座位上弹起来，到杨好工位报备，“杨总，新财的主编约我过去聊聊，我去看看什么事啊，可能中午会请她吃顿饭，下午再回。”
这种业务上的事情杨好从不怀疑，更不会细问，点点头便放她走了。
可这世间有种定律它叫墨菲定律，亓官鹄刚出写字楼的大堂转门，停在门口的商务车上下来一个人，堪堪四目相对。
从发丝到高定西装无一不精致的孟许像瓶奢牌香水，周身挥发出一股陌生的霸总气场。
与此同时，孟许也在打量她，质感上佳的连衣裙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型，面上的妆容很大气，美得有点国泰民安的味道。
谁都喜欢被重视、被特别对待的感觉，孟许笑了，盯着她脸侧2点钟的位置，微微朝她躬了躬身，“特意下来接？”
昶泰的其他人陆续下车，在他身后铺开。
亓官鹄现在脑子里全是脏话，但她也只能做个锯嘴的葫芦，尽量笑得端庄，一边瞻前顾后地打腹稿组织语言，一边把这一行人往电梯间领，“孟总大驾光临，生怕有不周全的地方……”
这会儿正值上午电梯运行的高峰时间段，电梯下来得很慢，大堂里冷气足归足，但亓官鹄还是又急又燥地起了一身白毛汗。
偏也不知孟许是不是平日里官威太重不好相与，他带来的那些人都站在离他们至少两步开外的地方。
孟许跟她并肩而立，看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变化，极低的声音对她说：“昨天的事……很抱歉。”
亓官鹄就像没听到一样。
数字从“5”跃到“1”，电梯门开，亓官鹄先站了进去，摁下“40”后，眼见昶泰最后俩人跨入电梯，她飞快地说，“孟总，我就不陪你们上去了，要去见媒体，不敢迟到。”说完，一个闪身灵巧地跨出电梯。
陆续又有其他人进电梯，孟许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做了个样子送到耳边，比了个让其他人先上楼的手势，赶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箭步冲了出去。
亓官鹄没得意过一分钟，正要叫车，胳膊被一只身后“黑手”牢牢抓住，她下意识回头，就看孟许生怕她跑了一样，没松手，人绕到她面前。
“你不上去开会还在这儿干啥？”亓官鹄歪着头半仰起脸看他，咧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
大厦正门口，人多眼又杂，俩人跟这儿站桩子，亓官鹄心下坦荡，自是无所谓，人要成心说三道四，即便没事儿，造谣之人也能用他/她心里的龌龊无中生有。
他冷笑，“不叫我孟总了？”
亓官鹄的连衣裙没有袖子，将将盖过肩头，她低头瞥了眼他握着不放的手，“啧”了一声，答非所问道：“你这是要赏我个臂钏？”
“董佳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的话等于说验证了她昨晚的推测，她善解人意地替他接上后半句，“所以有些误会在所难免。”
她越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孟许心里就越发想要抓住些什么。
“亓官鹄！”
“我可以走了么？我真的要迟到了。”
孟许欲言又止，最终无力地闭了闭眼，妥协道：“我让司机送你。”
“谢谢孟总！”亓官鹄笑得眉开眼笑，按他的车的级别，又省一百多。
孟许松手，一边掏出电话召唤司机，一边不忘讥讽她，“我以为你要大义凛然地拒绝。”
他对自己的手劲是真没点函数，手拿开后果真在她胳膊上留下个鲜明的五指印，亓官鹄气急败坏地跟个大猩猩一样撅嘴呲牙，市侩气十足地反诘道：“有便宜不占不王八蛋么？”
孟许气极反笑。
车子开过来，亓官鹄手摸上车门把手，拉开前突然扭头，对他说了今天最真诚的一句话，“你跟你老丈人唱这道双簧，迟早会有更多人知道，人在河边走迟早得湿鞋，你想想退路是正解。”说着拉开车门，顿了下，又歪了下头，忍无可忍地补充道，“啊，还有，让你那个傻X女朋友离我远一点，狗急了真会咬人，懂？”
孟许看她趾高气扬地坐进车里，跟个称霸乡野间的大母鹅一样骄傲，舔着下嘴唇，奈她无法，只能自嘲地又“啧”了声。
亓官鹄在刘晓楠那儿坐到快中午，自己找地方吃了个饭，跟秘书确定昶泰的人都撤了以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回了公司。
杨好见了她随口问了句，“媒体那儿什么事儿？”
虽然她本意去那儿是为了躲孟许，但去了才知道，真有事，而且事情还不小。亓官鹄下巴指了指接待室，杨好会意。
门一关，亓官鹄便开口，“昶泰那块地怎么拿到的，圈里人都知道，媒体老师说，有人举报上访了，之所以还没报出来，是因为太敏感，都在观望上面的风向。”她迟疑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是超纲题了。”
杨好沉吟片刻，“知道了。”
好在直到下班，公司都没再有什么幺蛾子。
怨种姐妹花手拖手一起准时下班，一出大厦，胡津津忍不住感慨：“看，这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百姓好喜欢！日寇若能永不卷土重来，我胡津津绝对要在八大楼的任一楼里摆上一桌，宴请在奥亚一同鏖战过的姐妹！”
亓官鹄笑言：“那我到时候拎着万响儿的大地红去给你捧场。”
俩人“哧哧”笑作一团，胡津津边笑边自嘲，“到底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念再多的书都被一条叫做吃亏的狗吃了，戾气重、祥林嫂，甚至还能坦然自若地去诅咒别人。”
亓官鹄捏捏她的手安慰她，“新东方老师不说了么，吃的苦越多脾气越差。咱们卧着那么点薪，还尝着那么苦的胆，再不让嘴痛快下，是要去当勾践？你甭听他们叫唤，要是心里没亏欠上赶子对号入座，能嫌话逆耳？”说着她阴阳怪气地模仿，“‘你换位想想、大家都不容易、过去就别追究了’，岁月静好婊嘴边三件套，没有十年脑梗塞真的说不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胡津津打趣她，“明明是在安慰我，怎么反倒比我还激动？”
“我等怂狗，不也就只能在同仇敌忾的气氛上造造势了么？真要想开，最终还是得靠自己。不过既然选了卖艺不卖身的路，连滚带爬也得撑下去哇。”
“也是。”
俩人嘻嘻哈哈地告别。
亓官鹄自觉今天她动作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厉廷安比她到得还早，拉开车门坐进去，厉廷安似是在她的裙子上打量了一眼，然后才开口说：“今天想请你吃个我觉得还不错的餐厅。”
亓官鹄注意到他的用词，朝向他侧转身子调整了下坐姿，“去哪吃你决定，但是今天该我结账了啊。”
厉廷安设置好导航路线，“前天说好的，为了答谢你前天晚上的救急。”
亓官鹄不可思议地皱了下眉，“我没觉得前天晚上有什么可谢的，倒是昨天晚上，你救我于水火之中，不用司南哥说我也得好好谢你。”
俩人争执半天，最后还是厉廷安拍板，“那这样，今天先由我来感谢你，明天再换你感谢我，怎样？”
这跟俩人事先约定的交替付饭钱有区别么？亓官鹄瞥了眼窗外，无可奈何地坐回去，妥协，“你开心就好……”
厉廷安是挺开心的，他开到什刹海附近，熟门熟路地找地停好车，带着她寻到个独立的小院子。
“湘菜，能吃辣么？”
亓官鹄上午从报社出来吃的那顿早消化了，这会儿眼珠子饿得都冒蓝光了，火急火燎地跨过门槛，“一会儿啥菜上得快就点啥，要饿死了。”
这口气……落在她身后的厉廷安在心里“呵”了声，跟了进去。
这家店还是比较原始的那种在菜品单上自己划勾点菜的形式，亓官鹄把菜单铺在俩人中间，歪着脖子，是有跟他一起看的意思。
厉廷安本想跟她说自己不挑食，她点什么都可以，但是被桌上方的氛围灯光一打，她头顶原本不易察觉的新生的发茬就悉数现形，让她瞅着像颗毛茸茸的雏鸟，有点可爱。他慢吞吞地喝了口水，把都到嘴边的话送了下去，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我选了剁椒鸡蛋，这个拌饭一流，蔬菜也要有一个，红菜薹或笋丝你想吃哪个？嗯，肉类你来选。”
厉廷安从她手里接过笔，把菜单转到自己跟前，刚圈了一下，就听亓官鹄叮嘱道：“光盘行动哦，谁点的谁要负责打扫干净，记得帮我要一碗米饭。”
要么说餐桌上很容易见人本性，厉廷安跟她吃过几顿后就发现，亓官鹄要是男性，就属于那种宁可自己吃点亏也绝不占兄弟便宜的那种性情，每次轮到他买单的时候，她就各种精打细算。
厉廷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忍不住打趣她，“你是在帮我省钱？”
哪知亓官鹄真就一丝不苟地回他：“是啊，不总说要提高医生待遇么，我有发小就是学医的，就因为规培期间收入支撑不了在北京的日常开销，选择回老家了，虽然我一个小白领跟我那些同学比不了，但肯定比你高。”
这话咋一听，厉廷安还真不太好接，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作出这种判断，但不管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因为收入“不高”被她“怜悯”的这种认知偏差有必要及时给她纠正过来。
但如何婉转地告诉她实情同时还不伤害她的自尊，这个分寸厉廷安没太有把握。他想趁上菜前好好思考出一个可行方案，没准吃完饭散步的时候就可以实施了。
眺出雕花窗，院子里的一桌客人吃完，纷纷起身往外走，最后一名站起来的男人，可能是坐久了没站稳，起到一半，身子往下矮了一把，他下意识抓了把桌沿才站定。
同行的人回身打趣他，“桃花酒也能喝醉？”
那人拍了拍额头，向侧旁刚刚跨出半步，下一刻便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厉廷安劲竹一样从椅子上拔起来，亓官鹄自然也看到了，跟着他冲了出去。
一群人围在倒地客人的周围，有人叫救护车，有人跪在地上喊他的名字。
厉廷安拨开人群，沉静地说了句，“我是医生。”
她的癖好就是买新衣服，亓官爸爸曾不止一次对她念叨：我小时候看那些上海的大小姐们，有那么多衣服，就说穿得过来么？每天却还发愁自己穿什么，现在在自家闺女这儿情景重现了。
可是好看的衣服，不仅穿在身上能让心情很美丽，就是挂在衣橱里看着也赏心悦目啊！亓官鹄又扒了扒那些很显身材的连衣裙们，耳畔突然回想起厉廷安说她很少穿裙子的话，犹疑了下，拎出一条浅灰色很OL风的连衣裙，前后V领，很显身材不说，铅笔裙摆也让双腿交换步子的时候飒飒生风，行走间满是都市丽人的干练，用一个烂大街的淘宝关键词来描述，堪称“战袍”。
亓官鹄非常喜欢这条裙子，当年可是花重金代购回来的，今天心情好，就它了。
厉廷安眼瞧着亓官鹄一身长裙摇曳生姿地走出小区大门，人到跟前，他没急着上车，“又有接待？”
亓官鹄似笑非笑地反问：“没接待我就不能穿裙子？”
厉廷安移开视线，心服口服地点点头。
生活呢，总有点玄学在里面。
有时候临时起意打扮一下，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取悦自己，孰料老天却照着工作常态进行配置。
亓官鹄刚扫脸开启门禁，前台大屏投出的欢迎背景图上的文字叫她愣了三秒——“热烈欢迎昶泰集团一行莅临交流”。
不知为何，她潜意识里浮出一个预感，孟许会来。
尽管昨天晚上他们彼此都没打招呼，但俩人之前的有因无果的交集，加之董佳一系列加料的骚操作，都让亓官鹄下头。按照她的级别跟角色，今天这场对昶泰的接待，大概率她是碰不到孟许的，但一想到会有这个概率，甚至只是想到俩人要共处一个空间，就让亓官鹄心生膈应。
刚启动电脑，亓官鹄便翻出上次过来请她喝茶的媒体人刘晓楠的联系方式，发消息：
【刘老师，上午有空没啊？方便我去您那儿坐坐么？】
过了大概一刻钟，对方回复：
【来吧。】
亓官鹄当即关机，从座位上弹起来，到杨好工位报备，“杨总，新财的主编约我过去聊聊，我去看看什么事啊，可能中午会请她吃顿饭，下午再回。”
这种业务上的事情杨好从不怀疑，更不会细问，点点头便放她走了。
可这世间有种定律它叫墨菲定律，亓官鹄刚出写字楼的大堂转门，停在门口的商务车上下来一个人，堪堪四目相对。
从发丝到高定西装无一不精致的孟许像瓶奢牌香水，周身挥发出一股陌生的霸总气场。
与此同时，孟许也在打量她，质感上佳的连衣裙裹着她纤秾合度的身型，面上的妆容很大气，美得有点国泰民安的味道。
谁都喜欢被重视、被特别对待的感觉，孟许笑了，盯着她脸侧2点钟的位置，微微朝她躬了躬身，“特意下来接？”
昶泰的其他人陆续下车，在他身后铺开。
亓官鹄现在脑子里全是脏话，但她也只能做个锯嘴的葫芦，尽量笑得端庄，一边瞻前顾后地打腹稿组织语言，一边把这一行人往电梯间领，“孟总大驾光临，生怕有不周全的地方……”
这会儿正值上午电梯运行的高峰时间段，电梯下来得很慢，大堂里冷气足归足，但亓官鹄还是又急又燥地起了一身白毛汗。
偏也不知孟许是不是平日里官威太重不好相与，他带来的那些人都站在离他们至少两步开外的地方。
孟许跟她并肩而立，看着电梯门上方的数字变化，极低的声音对她说：“昨天的事……很抱歉。”
亓官鹄就像没听到一样。
数字从“5”跃到“1”，电梯门开，亓官鹄先站了进去，摁下“40”后，眼见昶泰最后俩人跨入电梯，她飞快地说，“孟总，我就不陪你们上去了，要去见媒体，不敢迟到。”说完，一个闪身灵巧地跨出电梯。
陆续又有其他人进电梯，孟许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做了个样子送到耳边，比了个让其他人先上楼的手势，赶在电梯门关上之前箭步冲了出去。
亓官鹄没得意过一分钟，正要叫车，胳膊被一只身后“黑手”牢牢抓住，她下意识回头，就看孟许生怕她跑了一样，没松手，人绕到她面前。
“你不上去开会还在这儿干啥？”亓官鹄歪着头半仰起脸看他，咧嘴从胸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
大厦正门口，人多眼又杂，俩人跟这儿站桩子，亓官鹄心下坦荡，自是无所谓，人要成心说三道四，即便没事儿，造谣之人也能用他/她心里的龌龊无中生有。
他冷笑，“不叫我孟总了？”
亓官鹄的连衣裙没有袖子，将将盖过肩头，她低头瞥了眼他握着不放的手，“啧”了一声，答非所问道：“你这是要赏我个臂钏？”
“董佳不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的话等于说验证了她昨晚的推测，她善解人意地替他接上后半句，“所以有些误会在所难免。”
她越是这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孟许心里就越发想要抓住些什么。
“亓官鹄！”
“我可以走了么？我真的要迟到了。”
孟许欲言又止，最终无力地闭了闭眼，妥协道：“我让司机送你。”
“谢谢孟总！”亓官鹄笑得眉开眼笑，按他的车的级别，又省一百多。
孟许松手，一边掏出电话召唤司机，一边不忘讥讽她，“我以为你要大义凛然地拒绝。”
他对自己的手劲是真没点函数，手拿开后果真在她胳膊上留下个鲜明的五指印，亓官鹄气急败坏地跟个大猩猩一样撅嘴呲牙，市侩气十足地反诘道：“有便宜不占不王八蛋么？”
孟许气极反笑。
车子开过来，亓官鹄手摸上车门把手，拉开前突然扭头，对他说了今天最真诚的一句话，“你跟你老丈人唱这道双簧，迟早会有更多人知道，人在河边走迟早得湿鞋，你想想退路是正解。”说着拉开车门，顿了下，又歪了下头，忍无可忍地补充道，“啊，还有，让你那个傻X女朋友离我远一点，狗急了真会咬人，懂？”
孟许看她趾高气扬地坐进车里，跟个称霸乡野间的大母鹅一样骄傲，舔着下嘴唇，奈她无法，只能自嘲地又“啧”了声。
亓官鹄在刘晓楠那儿坐到快中午，自己找地方吃了个饭，跟秘书确定昶泰的人都撤了以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回了公司。
杨好见了她随口问了句，“媒体那儿什么事儿？”
虽然她本意去那儿是为了躲孟许，但去了才知道，真有事，而且事情还不小。亓官鹄下巴指了指接待室，杨好会意。
门一关，亓官鹄便开口，“昶泰那块地怎么拿到的，圈里人都知道，媒体老师说，有人举报上访了，之所以还没报出来，是因为太敏感，都在观望上面的风向。”她迟疑了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对我来说，现在已经是超纲题了。”
杨好沉吟片刻，“知道了。”
好在直到下班，公司都没再有什么幺蛾子。
怨种姐妹花手拖手一起准时下班，一出大厦，胡津津忍不住感慨：“看，这解放区的天是晴朗的天，解放区的百姓好喜欢！日寇若能永不卷土重来，我胡津津绝对要在八大楼的任一楼里摆上一桌，宴请在奥亚一同鏖战过的姐妹！”
亓官鹄笑言：“那我到时候拎着万响儿的大地红去给你捧场。”
俩人“哧哧”笑作一团，胡津津边笑边自嘲，“到底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念再多的书都被一条叫做吃亏的狗吃了，戾气重、祥林嫂，甚至还能坦然自若地去诅咒别人。”
亓官鹄捏捏她的手安慰她，“新东方老师不说了么，吃的苦越多脾气越差。咱们卧着那么点薪，还尝着那么苦的胆，再不让嘴痛快下，是要去当勾践？你甭听他们叫唤，要是心里没亏欠上赶子对号入座，能嫌话逆耳？”说着她阴阳怪气地模仿，“‘你换位想想、大家都不容易、过去就别追究了’，岁月静好婊嘴边三件套，没有十年脑梗塞真的说不出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胡津津打趣她，“明明是在安慰我，怎么反倒比我还激动？”
“我等怂狗，不也就只能在同仇敌忾的气氛上造造势了么？真要想开，最终还是得靠自己。不过既然选了卖艺不卖身的路，连滚带爬也得撑下去哇。”
“也是。”
俩人嘻嘻哈哈地告别。
亓官鹄自觉今天她动作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厉廷安比她到得还早，拉开车门坐进去，厉廷安似是在她的裙子上打量了一眼，然后才开口说：“今天想请你吃个我觉得还不错的餐厅。”
亓官鹄注意到他的用词，朝向他侧转身子调整了下坐姿，“去哪吃你决定，但是今天该我结账了啊。”
厉廷安设置好导航路线，“前天说好的，为了答谢你前天晚上的救急。”
亓官鹄不可思议地皱了下眉，“我没觉得前天晚上有什么可谢的，倒是昨天晚上，你救我于水火之中，不用司南哥说我也得好好谢你。”
俩人争执半天，最后还是厉廷安拍板，“那这样，今天先由我来感谢你，明天再换你感谢我，怎样？”
这跟俩人事先约定的交替付饭钱有区别么？亓官鹄瞥了眼窗外，无可奈何地坐回去，妥协，“你开心就好……”
厉廷安是挺开心的，他开到什刹海附近，熟门熟路地找地停好车，带着她寻到个独立的小院子。
“湘菜，能吃辣么？”
亓官鹄上午从报社出来吃的那顿早消化了，这会儿眼珠子饿得都冒蓝光了，火急火燎地跨过门槛，“一会儿啥菜上得快就点啥，要饿死了。”
这口气……落在她身后的厉廷安在心里“呵”了声，跟了进去。
这家店还是比较原始的那种在菜品单上自己划勾点菜的形式，亓官鹄把菜单铺在俩人中间，歪着脖子，是有跟他一起看的意思。
厉廷安本想跟她说自己不挑食，她点什么都可以，但是被桌上方的氛围灯光一打，她头顶原本不易察觉的新生的发茬就悉数现形，让她瞅着像颗毛茸茸的雏鸟，有点可爱。他慢吞吞地喝了口水，把都到嘴边的话送了下去，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
“我选了剁椒鸡蛋，这个拌饭一流，蔬菜也要有一个，红菜薹或笋丝你想吃哪个？嗯，肉类你来选。”
厉廷安从她手里接过笔，把菜单转到自己跟前，刚圈了一下，就听亓官鹄叮嘱道：“光盘行动哦，谁点的谁要负责打扫干净，记得帮我要一碗米饭。”
要么说餐桌上很容易见人本性，厉廷安跟她吃过几顿后就发现，亓官鹄要是男性，就属于那种宁可自己吃点亏也绝不占兄弟便宜的那种性情，每次轮到他买单的时候，她就各种精打细算。
厉廷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忍不住打趣她，“你是在帮我省钱？”
哪知亓官鹄真就一丝不苟地回他：“是啊，不总说要提高医生待遇么，我有发小就是学医的，就因为规培期间收入支撑不了在北京的日常开销，选择回老家了，虽然我一个小白领跟我那些同学比不了，但肯定比你高。”
这话咋一听，厉廷安还真不太好接，也不知她哪来的自信作出这种判断，但不管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因为收入“不高”被她“怜悯”的这种认知偏差有必要及时给她纠正过来。
但如何婉转地告诉她实情同时还不伤害她的自尊，这个分寸厉廷安没太有把握。他想趁上菜前好好思考出一个可行方案，没准吃完饭散步的时候就可以实施了。
眺出雕花窗，院子里的一桌客人吃完，纷纷起身往外走，最后一名站起来的男人，可能是坐久了没站稳，起到一半，身子往下矮了一把，他下意识抓了把桌沿才站定。
同行的人回身打趣他，“桃花酒也能喝醉？”
那人拍了拍额头，向侧旁刚刚跨出半步，下一刻便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
厉廷安劲竹一样从椅子上拔起来，亓官鹄自然也看到了，跟着他冲了出去。
一群人围在倒地客人的周围，有人叫救护车，有人跪在地上喊他的名字。
厉廷安拨开人群，沉静地说了句，“我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