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津津不认识,诧异地看看蒋寅鸢,只见他前一秒还谈笑风生的脸上,转眼就敛去了全部表情。

    孕妇开口,“不介绍下么?”

    “没必要。”

    孕妇不以为忤,又问,“最近好么?”

    “如果说没你过得好就可以让你用餐愉快,你就那么认为好了。”说着,略抬了下下巴,“餐厅地面撒点什么很容易打滑,孕妇还是少走动为妙,毕竟也是高龄产妇了。”

    胡津津揪了下耳垂,以为自己耳朵眼儿里塞驴毛了,这酸得史无前例的口吻,他蒋寅鸢是溜溜梅吃多了?

    如他所愿,孕妇面上的神色出现了裂痕。

    餐厅经理闻声过来,“女士您好,乐意为您效劳。”

    蒋寅鸢不再看她,揽着胡津津转回身,下颚绷得紧紧的,接过厨师递过来的红柳羊肉串,很牵强地笑了下道谢。

    胡津津又夹了一半蒜蓉粉丝澳龙、取了一半黑胡椒肉珍宝蟹、一半咖喱蟹、几枚荔茸带子、几粒咸蛋黄焗鳕鱼粒。取餐全程,蒋寅鸢都一语不发,一样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前妻?”胡津津回头看了眼,孕妇已经不在远处了,十有八九是被餐厅经理“请”回了座位,她用胳膊肘捅了捅蒋寅鸢,“蒋总,你这沉郁的脸色,还有刚才那有失风度的回答,我一时都判断不好你是旧情难忘还是旧情难忘。”

    “有没有可能只是我小肚鸡肠。”丝毫不给胡津津插话的机会,他又追上一句,“未经狗苦,莫劝狗善。”

    胡津津盯着他惨白的脸,对面前精心挑选的美食的兴趣都淡了几分,“我不劝,劝也没用。不过你真的打算带着对前妻的积怨跟我交往么?”

    蒋寅鸢顿了顿,“胡津津,俩人宽衣解带袒裎相见简单,难的是在对方跟前袒露自己真实不堪的一面。如果你从我对过去感情的处理方式和态度上发现,你了解的蒋寅鸢竟然只是冰山一角,霸总光环褪去,占有欲强是他、睚眦必报也是他,甚至遍身都是不适合亲密关系的硬伤,你是不是也会掉头就走?我不想在你面前粉饰太平,我们关系的主动权也全权交由你掌握……”

    胡津津适时打断他,“你看过小熊猫相关的视频么,小熊猫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就会站起来举起双手,试图用这种虚张声势的方式让自己显得更庞大一些,好吓唬对方,所以你现在这是在跟我拼命摆烂,好让我知难而退?”

    “如果重蹈覆辙,我的胃经不起再洗一次。”

    胡津津原本是为方便分享食物而跟蒋寅鸢相邻而坐,她四下看了下,用餐的客人们都沉浸在各自的低声交谈中,她收回视线,趁机飞快在他喋喋不休地嘴上咬了一口,“我不是你前妻,你也用不着在感情里这么卑微,法律面前讲求人人平等,我追崇的感情也一样,如果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做情侣,我会及早止损退出,尽可能将沉没成本降到最低……当然,希望你也一样。”

    蒋寅鸢定定地看着她,反应了老半晌才摸了摸刚被她咬过的地方。

    “我说清楚了么?”

    “你刚才吃什么了?味道……有点上头,能不能再尝一口?”他一脸回味,将自己往她嘴边又送了送。

    “陈年老醋。”胡津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他,同时往他嘴里喂了一口蘸醋的蟹肉堵住他的嘴。

    蒋寅鸢嚼了两口,闷声笑了出来。

    奥亚的坏消息接踵而至,集团投关、公关都已近乎躺平了。三大评级机构先后下调信用等级和展望后,奥亚总裁朱任生高调卖香港豪宅誓与企业“共存亡”。

    每一个员工,都是大厦将倾的亲历者,也是旁观者。

    亓官鹄跟胡津津吃午饭回来,电梯门一开,里面站着营销、客服跟设计部的几个人,见她俩进来,刚才的话题戛然而止,彼此打过招呼后,营销的人开口问道:“工资发了?”

    亓官鹄诧异地回,“怎么,你们有小道消息说啥时候发下一半么?”

    “不知道啊!还以为你在总裁办你能知道。”

    电梯中途停了一次,蒋司南走了进来,打眼一瞅亓官鹄如丧考妣的表情,乐了,“怎么着这是?”

    亓官鹄翻眼瞅他:“工资分期发活不下去啊。”

    蒋司南诧异,“你们发了?”

    “啊?!”亓官鹄跟胡津津面面相觑,“对啊,就发了一半啊。”

    蒋司南更惊讶了,“我可是连一半都没看见呐。”

    客服的人“提点”道:“蒋总,总监级以上的工资都暂缓。”

    蒋司南看看他,再看看亓官鹄,似有不信,“我消息这么闭塞么?”

    电梯上行到40层,门一打开,蒋司南叫住亓官鹄,“内什么,今儿评级下降的新闻,集团那边有啥指示?”

    他哪是真的问这个,亓官鹄当即会意,放慢脚步,假模假式地回:“估计还在等高管指示。”

    蒋司南点点头,“但这新闻一发,基本等于堵死融资的全部路径了,你跟我来,我有别的事问你。”

    说着,名正言顺地找了个会议室,门一关,蒋司南就抹下脸来,严肃地问:“没给你转编制么?”

    亓官鹄一脸听不懂的样子。

    蒋司南面色顿时又阴沉几分,不由骂道,“这帮孙子!他们拟了个‘安全名单’,把各部门除部门负责人以外的亲信都转到了外包编制,正常发工资,你在电梯里碰见那几个,保不齐都已经拿到完整工资了,嘴上说没有,不过是试探你们,好配合人力的演戏别穿帮。”

    “这不就是逼着我们主动离职还不用给补偿金么?”亓官鹄活了三十多年,头遭觉得自己也有语言匮乏的时候,绞尽脑汁都形容不出来那股恶心。

    蒋司南瞥见她泛红的眼眶,沉声道,“虽然这会儿对你说‘忍’字有些残忍,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别意气用事,把违法证据留存好,嗯?”

    亓官鹄吸了吸鼻子,“我懂,你放心,这个节骨眼我不能给周青臣裹乱。”

    蒋司南默了默,试探着问道:“你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起码在你出现以前他还没有暴露,但自打你出现以后,太多非同寻常的迹象,让我很难不怀疑。不过我知道你们有组织纪律,所以我们心照不宣就好了。”

    蒋司南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死丫头。”说着,慢悠悠地从兜里掏出了他的证件夹,从很隐蔽的位置费劲吧啦地抠出了他的证件芯,在她眼前晃了一眼。

    亓官鹄眼睛一亮,苍蝇搓手,正想摸一把,蒋司南手腕一转就收回去了,她压着声线问:“给我摸一下能咋?!你要算我袭警么?!小气。”气不过,还在他肱二头肌上戳了两指头。

    蒋司南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笑,笑着笑着,嘴角的笑意便隐没掉,须臾的沉默后,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接了句,“等着,哥给你报仇。”

    亓官鹄没回工位,发了个语音把胡津津又叫了回来,也怕人多耳杂,径直把她拉到楼下,把换签的事儿跟她说了下。

    胡津津惊愕之余气得浑身发抖,但也很快冷静下来,“姐妹,不瞒你说,我有下家了,但大难临头,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亓官鹄急得抬手直抽她,“你在这儿呆傻了?家里没矿没背景的,你我又都不是猎头手里的宠儿,现在有机会不赶紧走,你是想等到35岁以后凄凄惨惨地挂在招聘软件上无人问津么?!”

    胡津津乜着她,噗嗤一乐,忍不住抱了她一下,在她耳边说:“我现在也是有靠山的人了,没有后顾之忧,索性就陪奥亚这群傻逼玩玩,维权我是专业的。”

    亓官鹄闻言又惊又喜,“真的?是谁?”

    “你见过,就诺顿那个……蒋总。”

    亓官鹄忍不住捂嘴,兴奋地发出几声仓鼠尖叫,“姐妹!狗富贵旺旺旺,桃花真没白养呐!”

    胡津津抱了她一下,四下里看看,勾住她的肩背,窃窃耳语地往回走,“他们玩狼人杀,咱们索性将计就计……”

    刚才那个小会议室里,蒋司南还在,缘因他接到一个济南号码的来电,出于谨慎,接通后他并没先开口。

    “是小南么?”是一位年长的男性。

    这熟稔的口气和称呼,让蒋司南很难不迟疑,他又看了眼电话,“请问您是?”

    “臭小子,我是你秦大大。”

    秦光之是蒋司南小时候的对门邻居,当年在他们那帮孩子们的心里,要说厉廷安的牙医父亲是第一可怕的人,那秦光之绝对能排上第一大好人,大院里几乎找不出没去他家蹭过饭的孩子。

    蒋司南很意外,寒暄了好半晌才想起来问,“您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儿?”

    “小南,你要给你妹妹翻案?”

    “您怎么知道?”

    “公安局给我打过走访电话,二十年前的案子了,你发现新证据了?”

    “嗯,就是发现了个线索,证据都还算不上,但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想试试,不然对不起小北。”

    “你爸知道这事儿么?”

    “不太想跟他和我妈说,一旦成立,小北的死就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杀,我怕他俩受不住。”

    电话那头良久的沉默,“……你也是不容易,济南这头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跟大大说。”

    “得嘞,下次回去我再去您家蹭饭。”

章节目录

安知鸿鹄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御前承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御前承墨并收藏安知鸿鹄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