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忆生在夏天,要小槐景行一年。

    她本是个千金大小姐,高一的时候父母双双车祸。一夜之间家庭巨变,性格从开朗变得不爱说话。

    父母留下来的资产数目确实大,但宁忆未成年,爷爷奶奶也很年迈了。舅舅舅妈就做了她的监护人,尽数克扣她的生活费。

    她没办法,自己掀不起来什么水花。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放弃爷爷奶奶,和他们住在一起,一个人边上学边兼职。

    旭日高中位于白驹市西城区,或许是重点高中,春日里盛开了许多艳眼的梨花树,衬得青春里的感情纯洁,人也清纯。

    2008年开学分班考,作为全校前30名进入特A班的当天,宁忆一个人抱着书走去班级,撞上正好出门的槐景行,书落了一地。

    两人小学初中同班,虽然不怎么说过话,但槐景行说遇见很多人,只有宁忆能吸引他的视线。

    他说好像冥冥之中一根绳牵引着他,只要宁忆出现在目光里,他就只看得见宁忆。

    宁忆不算漂亮,但真的很白,五官属于清秀类型,带些婴儿肥,笑起来明媚又颇有韵味。她有虎牙,但从来只是微微一笑,从不露齿。

    而因为他记忆里的宁忆,总是隐忍坚强而又神秘的。狮子座的男生嘛,总喜欢神秘感的女生。

    特A班的楼层是最高的,整个窗台外都是梨花树,隐隐约约的香味,飘飘忽忽总想进教室的花瓣,仿佛是琴弦的摆动。

    “你...也在这个班?”槐景行蹲下来捡书,感受到宁忆的目光里带着刻意的疏离。

    宁忆抬头望了一眼,随后又迅速收起眼神,淡淡回了句:“嗯”。

    她对上他的目光,犹如往常一般勾人,心中却注意到了槐景行带着的黑框眼镜:[他...不是没近视吗?]

    宁忆略过槐景行,径直坐回窗边她的座位,遥远的目光注视着近在眼前的英语书,陷入了初中体检的回忆:

    那年秋天,枫叶正盛,卷在地上,踩上去咿呀咿呀作响。她和身边朋友正在说笑,耳朵却特意听着另一边槐景行的体检结果。

    “左眼5.1,右眼5.0。”

    女医生眼睛频频滞留在槐景行身上,快把槐景行望穿,写下数据,故意大声念了出来,宁忆正好听见。

    宁忆是记得没错,槐景行确实没近视。他只是不想再被人盯着,就去买了副丑瞎了的黑框眼镜,虽然也没盖住那惨无人道的帅气,反而增添些禁欲的感觉。

    那天以后,槐景行更加控制不住地撇一眼宁忆。

    抬头看黑板会看一眼,和同桌周放说话会看一眼,眼保健操会看一眼,交作业会看一眼,大课间做操会看一眼,打球会看一眼。

    他见过最多的就是宁忆的背影了。宁忆很机敏,她察觉到了也不说,她总是这样自以为掩藏的很深。

    其实她自以为对所有人都是同等的冷淡,却不知道她对槐景行总会更加冷漠些,表面上刻意回避,每次在人家背影上驻留的目光羞怯又依依不舍。

    毕业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宁忆拿着两份相同的通知书蹦哒着往槐景行家赶去,槐景行和老徐在身后畅聊。

    槐景行温柔的睫毛下一双温柔的黑眸望着前方,说:“老徐,你说小忆是个傻瓜,我也觉得,她总以为自己藏的很深,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时间走的再往后,第一次槐景行心动的时候,是在高中春天的一个雨夜,有着隔栏的窗户外刮着大风,梨花接二连三的被风摘下,老式的窗户被宁忆伸手关上,手臂沾上雨水,梨花飘在手上,索性她留下梨花夹在了英语笔记里。

    班主任徐勇胜站在门口,怕大家听不清,大声吼了一句:“放松一下,看个电影吧。”

    宁忆高中以后,就没再去过电影院,也没有手机,爷爷家里也只有一个破旧的电视。所以她的目光全神贯注集中在电影里,眸子里的忧伤都变得童真。

    槐景行凝眸望去前方,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么的灼热,灼热到要把那个春天,在眼神里,烧成夏天。

    电影里的光打在宁忆的脸上,身后的梨花清雅,花瓣纯白如玉,占据教室的所有窗台,顺着风落,呢喃着心动,宁忆轻轻别过耳边的碎发,撑着下巴,被电影情节逗笑。

    那就是第一次心动,是槐景行记忆里第一次宁忆露出虎牙的笑。整个晚自习,别人在看电影,他在看宁忆。

    那次以后,槐景行整颗心都浮了一半在宁忆那儿,每一次的晚自习下课,他都在不远处的身后偷偷跟着,确认她安全到家。

    宁忆早就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在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她明了于心,两个人默契的一前一后。一个会在系鞋带时故意慢下来等,一个会偷偷修好楼梯的灯。

    偶尔也有同行的时候,记忆里有一次槐景行打篮球右手受伤了,没办法记笔记,扭着要借宁忆昨天的英语笔记。

    宁忆对待学习向来刻苦,每一科目都有对应的笔记本,每天都会随身带着。

    体育课的时候,槐景行借口腿疼,一个人呆在教室没去操场集合。偷摸着翻了翻宁忆的课桌,注意到宁忆的英语笔记本没在桌上,或许落在了家里。

    他就赌了一把,故意装傻充愣,装作云淡风轻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找她借,还赖上她:“宁忆同学,我手伤了,没记英语笔记,明天小测,你借我看一晚上嘛。”

    [你看什么笔记,英语都要满分了!]宁忆微眯眼睛,横了他一眼,瞬间清楚他什么想法。那家伙从来不记笔记不看笔记,他那么聪明,根本不需要。

    晚自习结束,所有人相继离开教室,槐景行和周放昂头say bye,他靠在墙上,拦住宁忆,无论如何都扯着,非要今晚就要笔记本:“我不急着回家,可以去你家拿。”

    宁忆无可奈何,蔑了一眼他的手示意他松开,却发现他狡诈的眼睛带着笑意,心脏猛然一震:“事儿精。”

    槐景行轻笑一声,不以为然。路上经过超市的时候,槐景行伸出左手,勾住宁忆的书包,声音佯作虚弱:“我饿了。”

    她被迫停下来,偷偷摸摸的笑在槐景行眼中极其明显。她用力拍掉他的手,跟在身后走进了超市。

    少年的衬衫里灌满了春风,“喜欢”这件事情在他胸腔里叫嚣。他在背后,偷笑着咧嘴,故意让她推着购物车,自己走在前面。

    他经过货物架,只顾着念各种零食的名字:“青柠薯片、黄油面包、巧克力,还有那边那箱草莓牛奶。”

    宁忆幽怨的瞥了一眼,淡淡的回头盯着他的左手:“你左手没伤。”

    槐景行却是贱兮兮的“啊”了一声,痛苦的闭上眼睛,把左手吊着:“好痛,刚才被某人打伤了。”

    “你.....”宁忆脾气好,也只是气的瘪了瘪嘴。她哼了哼,只好作罢,幽怨的提着那箱草莓牛奶,放进了购物车里。

    槐景行的眼睛悠然一亮,满面春风,勾着嘴角,不断的往购物车里添加着东西。

    收银员:“一共一百八十五元。”

    槐景行背的是当时最流行的斜挎书包,他昂了昂头,双手故意瘫软:“我没力气,钱包在夹层里。”

    “别太过分了!”宁忆柳眉倒竖,怀气在心,表情都跟着用力,故意拽他的书包。

    槐景行没有防备,他完全没想到向来文静的宁忆会突然这么来一下。一个懈力,宁忆整张脸都扑进了槐景行的胸膛里。槐景行抬起的手,脚下用力,护着二人没有摔倒。

    春风充斥整个超市,那微弱的超市灯光耀眼的像太阳,少女的耳朵和脸颊迅速变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弹开。

    槐景行也不约而同红了脸,咳嗽几声掩盖心动和心虚。

    他就那样站在身后,朝她轻轻一瞥,发现她也在偷看自己,各自的眼底泛滥青春懵懂的心动,宁忆迅速地支付了钱,又低着头把钱包随意塞了回来。

    宁忆兼职多,力气大,提着大包小包,也不管槐景行跟不跟得上,飞快的把东西放在了家楼下,又回去拿了笔记。

    槐景行在身后细细品味着,不自觉的蠢笑着,这条路他熟悉的很,完全不需要带路。

    到楼下的时候,宁忆刚好拿着笔记下楼。他接过来,选择自己拿在手上,怕给她塞坏了。

    宁忆不敢盯着他,脸颊的温度至今没下来:“你的零食,能提回去吗?”

    槐景行淡淡开口:“我带回家要被骂,送你了。”

    那口袋哗啦作响,少女早就料到了,毕竟喜欢草莓牛奶的不是槐景行,是她。但她也不白收,第二天都给他带了过去,除了那箱草莓牛奶。

    不过她也收到了回礼,那本还回来的英语笔记里,自己无意放在里面已经枯黄的梨花那一页,放着一个精致的梨花书签,上面还印着白居易的诗: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什么时候是宁忆开始心动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但在一起之后的某一天,她对槐景行说是初中第一眼,他的眸曾给她不小的震撼。当她和他目光对接的那一刻,她想了解他的欲望无可抑制,爱意波涛汹涌。

    那深幽的,魅惑的金轮里,包含着春天梨花落的弦音,夏天蝉鸣的回音,秋天叶落的冥音,冬天白雪的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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