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医院。

    谢超群在病房中叫来了四位年轻人,分别是唐奉玉,姚世玉,林小棠以及他的女儿谢美麟。当然,他的新太太庄家璇也在。

    谢超群拿出当家长的派头,郑重地对这四位年轻人说:“有些事情我原本不想管,可是不管的后果就是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以致晓晓至今昏迷未醒。因此我把你们都叫过来,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把那点是是非非都讲清楚了。”说到这里,他搂了搂庄家璇,“家璇是我的新太太,她应该在这里。”

    庄家璇羞涩地微笑着,那四位年轻人都点了点头。

    谢超群看向主角唐奉玉,“事到如今,你能解释你为什么对晓晓没有那种意思了吗?”

    唐奉玉看向姚世玉,姚世玉淡然地说:“讲吧,我没关系的。”

    见此情形,谢美麟一个激灵。

    果然,唐奉玉说:“我只是把晓晓当成我姐姐的替身看待,并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意思。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在场的人除了谢美麟,其他人哪怕是庄家璇都不吃惊。

    谢美麟这时候也明白了,她诧异地问:“难道你喜欢的人是姚世玉?”

    “是的。”唐奉玉也不藏着掖着了,“我姐姐走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姐姐捧了一对玉如意给我。我一直不明白这个梦是什么意思,直到我遇到了世玉。”

    他握住姚世玉的手,后者也握住他的。

    谢美麟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反应,恍然大悟地说:“这个事情,你们都知道,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谢超群说:“这是他们的隐私,如果他们不想公开,我们能说什么?”

    唐奉玉诚恳地说:“美麟,都怪我。可是,我也有苦衷。你知道,我们家特别重男轻女,我父母为了生我这个儿子,听了算命先生的话,硬是熬了十几年才生第二胎,可见他们对男孩的渴望到了什么地步。如果他们知道唯一的儿子不喜欢女人,将来没有后代,他们会是什么感受?”

    这些道理,谢美麟不是不明白。她哽咽着问:“可是你为什么不喜欢女人?”

    “因为我的姐姐吧?”唐奉玉叹息,“我父母重男轻女,所以什么活都是姐姐做,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姐姐的份。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姐姐还是对我很好。在这个世界上,我真正爱的女人只有她。除了她,别的女人都入不了我的眼。至于晓晓,她和姐姐很像,所以我才把她奉若天仙,但是我对她没有男女之情。我对她好,只是为了弥补我对姐姐的亏欠与遗憾。”

    说到这里,唐奉玉的眼泪湿润了。姚世玉马上拍拍他的肩,以示宽慰。林小棠虽然不太清楚唐婉如的故事,但是这份深厚的姐弟情谊足以让她大受感动。

    谢超群言自肺腑:“奉玉,婉如有你这个弟弟,值了!”

    庄家璇也含着泪点了点头。

    谢美麟虽然感动,但也很不甘心,“奉玉,你为什么喜欢世玉?”

    唐奉玉坦然地说:“感情的事情是说不清楚的,我只知道,我喜欢他。可是我没有勇气说出来,以至于让你对晓晓产生误会,做了傻事。美麟,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

    谢美麟终于落泪,“你害得我好苦!”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唐奉玉也很心痛,“请你相信我,虽然我无法以男人的身份喜欢你,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伤害你的。”

    姚世玉对谢美麟说:“在得知你打了晓晓之后,奉玉虽然很心疼很担心晓晓,但是他没有怪过你。他知道你是因为父亲生死未卜,一时冲动才做的傻事。”

    林小棠也小声说:“美麟,我们都没有怪你。”

    听到这里,谢美麟泪如雨下。

    庄家璇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温柔地说:“乖,我带你回家去。你需要静一静,他们也有事情问你父亲。”

    谢美麟虽然伤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庄家璇马上将她带出去。

    见此情形,谢超群十分欣慰。接着他问唐奉玉:“我这个女儿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样貌家世学历,哪一样不是最好的?这都不能让你动心?”

    唐奉玉诚恳地说:“美麟确实很好,但是我无法爱她。”

    见他答得这么利索,谢超群还真是有点不甘心。他微眯着眼,语带威胁地问:“你们相处这么久,你对她就没有一点点感情?”

    “有,我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唐奉玉露出苦笑,“虽然我知道,她不需要这种感情。”

    谢超群说:“她需要。”

    唐奉玉摇摇头,“她那么生气,那么伤心……”

    “我的女儿,我清楚。”谢超群笑了,“美麟这个丫头,从小就被宠上天。从小到大,只有男孩子追她的份。谁知道她第一次追求男孩子,却落得如此失败的下场。不用说,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的打击。但是请你相信她,她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本质善良,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

    唐奉玉想起自己和谢美麟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由得点了点头。接着,他关切地问:“谢先生,晓晓怎么样了?”

    姚世玉和林小棠也迫切地想知道苏晓的情况。

    谢超群无奈地说:“只能等她醒来。”

    “都怪我。”唐奉玉自责不已,“一个大男人,连自己喜欢谁都不敢承认。”

    林小棠对他说:“其实我想悄悄联系美麟,把你和世玉的关系告诉她。可是转念一想,这样做会侵犯你的隐私,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谢超群说:“小棠,你是一个了不起的姑娘。改天我让美麟找你聊聊,你们肯定合得来。”

    “您太过奖了。”林小棠脸红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谢超群回以慈爱的微笑。

    忽然,唐奉玉问:“晓晓为什么不回来?”

    姚世玉说:“我想,她仍在旅途。”

    是的,苏晓仍在旅途。

    这一次,她和袁婉华来到祖国东南部的福建。

    她们先是到了福州,接着从福州乘坐高铁前往龙岩。人们常说福建山多,是中国最多山的省份之一。如今看来,此话不虚。在前往龙岩的高铁上,苏晓看到了连绵不断的碧绿的高山,这些风光,与广西柳州融水县的宝琳村颇有些相似呢!

    苏晓望着车窗外的大山,好奇地问:“好像福建这个名字,是由两个地名合成的。其中一个是福州,另一个是谁来着?”

    “建州。”袁婉华回答,“取福州之福,建州之建,故得名福建。”

    “我们江苏也是如此呢!”苏晓笑了,“南京的旧称之一是江宁,江苏一名就是从江宁和苏州中各取一字得来的。”

    袁婉华摸摸她的头,“你丝毫不辜负江苏的好山好水。”

    “不敢当啦!”苏晓谦虚地摇摇头,“袁阿姨,原以为去了许氏夫妇的家,您会到江北看看。没想到,您竟然要来福建。能否问一下,为什么在宁波的时候,您只去了许氏夫妇的家?”

    袁婉华幽幽地说:“年轻的时候,我以为我的晚年将会和许氏夫妇一样,住在老宅里,与素琴的父亲相伴终老。可是谁曾想,我竟然离开他嫁给了别人。”

    苏晓忙说:“这是天意,不是您的错。”

    袁婉华摇了摇头,“我和念恩离开了,国文投江自尽,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安排?”

    “天意是最难以捉摸的。”苏晓深深叹息,“就像我父亲,那样好的一个人,却早早地走了。”

    袁婉华轻轻颌首,接着说:“如果你问我,此生我最爱的人是谁。毫无疑问,那一定是素琴的父亲孟国文。可是你问我最快乐的日子,却是我在福建的这些年。虽然龙岩只是一个小城市,与我那浙东门户的宁波完全不能比,可是我在这里真的很幸福,很快乐。”

    苏晓了然,“因为在福建,您忘却了过去的痛苦与仇恨。”

    “是的。”袁婉华落泪了,“这是否很过分?”

    苏晓拥住她,“您希望能与过去和解,这没有错。”

    “可是我却诅咒你,折磨你……”

    “我说过,一切惩罚由我承担。那么求仁得仁,又何怨?”

    “晓晓,你恨我吗?”

    “不恨。”

    袁婉华伏在苏晓的肩上哭泣。

    三个小时的车程后,她们到达了龙岩市。

    龙岩属于闽西地区,是一座被群山环抱着的城市,的确不大,但风光秀丽,还是革命老区之一,著名的“古田会议”就是在龙岩的上杭县古田镇召开的。龙岩在中国革命历史上有过卓越的贡献,因而享有“二十年红旗不倒”的赞誉。

    龙岩全年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植被丰富,水系发达,境内河道属汀江、九龙江、闽江和长江四大流域。境内最大的河流是汀江,有多个支流比如濯田河、小澜溪、旧县河、黄潭河、永定河等。这些美丽的河流犹如大地母亲的血管,滋养着这里的人们。

    出得火车站后,苏晓和袁婉华一直往南走,来到了人民广场南部的美术馆路。龙岩人民广场很是开阔漂亮,但吸引苏晓眼球的,却是广场南部的一处湖泊,以及经过该条湖泊的某条流河。

    苏晓指着那湖泊问:“袁阿姨,这个湖叫什么名字?”

    “这是龙津湖,你面前的这条河是龙津河。”袁婉华如数家珍,“我们沿着这条河往北走,就到了姚世玉的堂爷爷家啦!”

    苏晓温柔地说:“我这才发觉,您和素琴姐一直是沿河而居呢!在宁波,你们与姚江相依。在柳州,素琴姐与柳江为邻。在龙岩,您与龙津河厮守。”

    “还有素琴的父亲,归入了奉化江……”袁婉华的眼中有星光闪烁,“这些江河,虽然相隔千里,却把我们联系在了一起。它们何止是河流,更是命运的脉络啊!”

    苏晓热泪盈眶地说:“无论这些河流如何相隔千里,最终都会在大海中重逢!”

    “说得好!”袁嫁华抱住她,“说得真好!”

    一老一少的两位朋友相拥而泣。

    接下来,袁婉华领着苏晓沿着龙津河向北走去,最后,来到一处居民小区,两个人在大门的铁栅栏前停下。铁栅栏内,有一栋正对大门的蓝窗白墙的小楼,小楼上方有四个烫金大字:富健新村。苏晓看了一下,果然,这处小区的外观与她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袁婉华说:“这里是龙岩卷烟厂富健新村,算是卷烟厂的家属小区。姚世玉的堂爷爷是卷烟厂的工人,做了几十年了,因此我们住在这里。”

    “与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苏晓仍觉得玄妙。

    “我们确实有缘份。”袁婉华牵住她的手,“来,跟我往里走。”

    苏晓忙说:“好的。”

    几分钟后,她们来那棵大丝葵树下。

    丝葵树下,有一位头发全白的老先生在等待着。他看上去得有七八十岁,虽然衣着朴素,但是面容和善。从他如今的样貌看,他年轻的时候应该是高大英俊的,姚世玉果然没有骗她。

    袁婉华对苏晓说:“那就是姚世玉的堂爷爷,姚盛祺。”

    姚盛祺朝这边呼唤:“真真,快过来呀!”

    在他的心里,她只有这个名字。

    袁婉华落泪了。

    苏晓说:“袁阿姨,去吧!”

    袁婉华点点头,走向了那位叫姚盛祺的老先生。待她走到前来,姚老先生将她拥入怀中,用枯瘦的手抚摸她的白发,他那苍老的双眼中是真切的爱意与思念。

    此情此景,令苏晓泪如雨下。

    这时候,姚老先生向她招手,“晓晓,你也过来。”

    苏晓乖巧地走过去。

    姚老先生感激地对她说:“谢谢你把真真带回我身边,晓晓,你辛苦了。”

    苏晓忙说:“应该的,您不用客气。”

    姚老先生欣慰地颌首。

    袁婉华带着歉意对苏晓说:“晓晓,你为了梦中的诅咒而决然地离开他,无论经受多少折磨也没有将我的诅咒透露给任何人,这足以证明你的真心与善良。晓晓,我的怨恨已经消散了,请你回到他身边吧!”

    听到这些话,苏晓不知道有多惊喜。然而她旋即想起那天晚上是那个女人接她的电话,还有生日宴上,那件一模一样的浅紫色礼服……

    袁婉华见她还在犹豫,又说:“晓晓,你说过,放下才会幸福。”

    苏晓仍然不能释怀。

    有些事情,说别人容易,自己做起来却难。

    袁婉华问她:“难道你不想知道谢超群的情况?”

    “我没脸见他!”苏晓低下头,“是我害得他跌进鬼门关……”

    “那么宋晚云的好朋友,虞新月呢?”袁婉华叹息,“你们都不知道,她得了重病。”

    苏晓愕然,“新月姐得了什么重病?”

    “不用管那是什么病。”袁婉华摆摆手,“你只需要知道,只要她配合治疗,她是能康复的。可是她没有信心,不肯好好治病。”

    苏晓马上说:“袁阿姨,我必须告辞了。”

    袁婉华慈爱地说:“回去吧,你已经离开得太久,他们也担心得太久了。”

    姚老先生也说:“晓晓,谢谢你,一路珍重。”

    “我会的。”苏晓落泪了,“姚老先生,袁阿姨,珍重。”

    两位老人家对她点了点头。

    什么是幸福?

    相爱,相知,相守,这就是幸福。

    苏晓回到了那座城市。

    然而她没有马上回到那个人的身边,而是在深夜的都市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城市的灯光投射在她小小的身躯上,显得她更加渺小。是的,她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人非她不可,哪怕是她的女儿,更别提那个人了……

    她孤独地走着,犹如一道游魂在寻找归宿。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晓晓。”

    不用说,就是他。

    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去。

    他走向她,“你回来了。”

    她马上往后退,“你别过来!”

    他继续前进,“难道你不想知道谢超群的情况?”

    是啊,不单是谢超群,还有虞新月,还有她的宝贝女儿……

    然而她旋即想起那天晚上是那个女人接她的电话,还有那件一模一样的浅紫色礼服。他明明知道她有苦衷,为什么还要生她的气,为什么还要变着花样地折磨她?

    她陷入矛盾之中,犹豫不决。

    就在这个时候,他快步走来一把抓住她。

    他说:“晓晓,跟我回家。”

    苏晓从昏迷中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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