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二零一七年五月,美国纽约。

    秦复和谢蕴华这回过来既是谈生意,也是为了给谢超群介绍对象。女方是谢蕴华物色的,英文名叫ce,现年三十五岁,是国内某律所的金牌律师。ce不但事业做得好,人也是温婉漂亮,相当难得。

    对于这次相亲,谢蕴华和谢美麟都很有把握。秦复却是不乐观,但是看到她们如此期待,他也就跟着看看热闹。

    他们在谢蕴华长岛的豪宅内,等待着男主角的到来。

    下午两点,谢超群到了。

    见到他,ce的眼睛都亮了。这谢超群果然非同凡响,虽然年近五十,但是风度翩翩,通身贵气。他虽然不做事业,是一个纯粹的富贵闲人,但是他并没有花花公子的那种轻浮感,而是纯粹的英俊潇洒。

    谢超群看都不看ce,直接问谢蕴华:“你们搞什么?”

    谢蕴华和颜悦色,“我和秦复过来谈生意,顺带介绍ce给你认识。”

    ce友善地微笑,“谢先生,您好。”

    谢超群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冷笑着对ce说:“你也配叫ce?你知不知道这个英文名字的寓意是什么?”

    ce先是大吃一惊,接着羞愤得说不出话来。

    “超群,别太过分了!”谢蕴华动怒了。

    “我过分还是你们过分?”谢超群炸锅了,“特地让我从温哥华飞过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好事,原来又是乱点鸳鸯谱!别忘了,当年就是你们按着我的头娶了美麟妈妈,结果呢?这个教训还不够?”

    “你……”谢蕴华语塞。

    秦复不动声色。

    ce忍耐地说:“对不起,打扰了,我先告辞。”

    谢蕴华朝谢美麟使了一个眼色。

    谢美麟点点头,把ce送出了门。

    客厅内,谢蕴华和秦复坐在沙发上,听着谢超群的血泪控诉。谢超群站在他们对面,嘴里说的都是些车轱辘话,大意是不要再给他物色对象,不要再管他云云。看来,他是真的被气到了。

    谁知道骂着骂着,谢超群逐渐失去理智,他竟然说:“堂姐,你自己都单着,就不要再管我的事情了好不好?秦涛妈妈的时间不多了,你赶紧准备和秦复结婚,来个强强联合多好?”

    谢蕴华腾地站起来,“你小子是疯了吗?”

    “谁疯了?”谢超群气昏头了,“谁不知道你喜欢——”

    秦复大喝:“谢超群,你闭嘴!”

    紧接着,他冲过去给了谢超群一拳。

    谢超群完全反应不过来,他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

    这时候,谢美麟回来了。她看到秦复打了自己的父亲,并没有生气,因为她熟知这两个人的性格。秦复这么做,必定是她的父亲先做错什么了。于是她赶紧走到堂姑姑身边,看看是什么情况。

    谢超群可没有女儿那么淡定。只见他摸着吃痛的面颊,难以置信地说:“姓秦的,你居然敢打我?好,我们干脆打一架。”

    秦复松松领带,“打就打。”

    谢超群立刻脱掉西装外套,接着扯掉领带,卷起了衬衣袖子。

    谢蕴华挡在秦复面前,“超群,别乱来!”

    谢美麟冲过去抱住谢超群,“爸爸,你要冷静啊!”

    “好啊,你们一个个都胳膊肘往外拐!”谢超群哇哇大叫,“你们一个个都把我当成小孩子,都想管我!”

    到了这个地步,谢蕴华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径直走到谢超群面前,冷冷地说:“你以为我想管你吗?还不是爷爷的遗言要我这么做?他是不要求你做事,但这并不等于他乐意看到你成天浪荡啊!我这次的做法确实不够尊重你,可是每次提到给你介绍对象,你就跑到天涯海角,你让我怎么办?!”

    说完,她落泪了。

    这是很难得的,所以谢超群吓坏了,不敢说一个字。

    谢蕴华恶狠狠地对他说:“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管你了!”

    “堂姐,我……”谢超群不知所措。

    谢蕴华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谢美麟向秦复投去求救的目光。

    秦复会意,跟了上去。

    二楼的书房内,谢蕴华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的花园。

    秦复走向她,“蕴华,不要生气了。”

    “我没生气。”谢蕴华没有转身,“我在欣赏花园。”

    秦复走到她身边,“超群说的都是气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什么都要我管,”谢蕴华扭头不看秦复,“可是谁又管过我了?”

    她的肩膀在颤抖,显然是哭了。

    秦复拥住她,“蕴华,你不容易,我懂你。”

    谢蕴华没有推开他,因为她知道他的拥抱没有丝毫男女之间的意思。他真正爱的,真正惦记的,是那个他等待了多年的她。至于那个她是否值得他如此等待,谢蕴华不得而知。

    秦复拍拍她的背,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想让超群安定下来,这个想法没有错,但这次的人选不合适。”

    谢蕴华推开他,“那你来给他找对象好了。”

    “好,我来。但是你要给我时间,两到三年,可以吗?”

    谢蕴华皱眉头,“要这么久?”

    “这叫好事多磨。再说他都浪荡几十年了,再等两三年又如何?”

    谢蕴华知道这话有道理,但是嘴上不服输:“真是的,你说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秦复笑了,“因为我比你大几岁,多混了几年江湖。”

    谢蕴华这才展露笑颜,敲了一下他的胳膊。然而她没有想到,她这一敲,秦复竟然疼得捂住胸口,眉头也皱了起来。她大惊,“秦复,你怎么了?”

    秦复摆摆手,“别慌,我没事。”

    “你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谢蕴华不放心。

    “我真的没事。”秦复拿出手机,“但是我要打一个电话。”

    谢蕴华忙说:“请便。”

    秦复切换到一个特殊的号码,给远在太平洋彼岸的苏晓打了一个电话。是的,因为周成岳,他有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虽然那边是半夜,但她还是接了电话:“你好,哪位?”

    她的声音平静又甜柔。

    万幸,她没事。

    她问下去:“请问,你是谁?”

    秦复不可能回答,他直接挂掉电话。

    是的,他刚才突然胸口发痛,这让他想起多年前孟素琴遇害的那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莫名地心痛。所以这一次,他的第一反应是与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苏晓出事了。可是他错了,苏晓没事。

    那么,有事的是谁?难道是宋晚云,或者是秦涛?

    想到这里,秦复准备给家里打电话。然而就在他按键的时候,徐云清太太吴寒的电话来了。秦复心头一震,赶忙接了电话。

    果然,吴寒一上来就说:“云清出事了!”

    秦复的胸口又痛了起来。

    两天后,医院。

    徐云清已经不行了。

    两天前的一场车祸,将他的生命终止在五十五岁这一年。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人生会是如此收场。但是命运如此安排,除了接受,他又能如何?好在上天也垂怜他,给了他一个与亲人好友道别的机会。

    病房里,秦复,吴寒,徐斌,谢蕴华,谢超群和谢美麟围在病床前,聆听徐云清的遗言。徐云清先是跟谢家人讲话,接着是和老婆孩子交待,最后,他要交谈的人是秦复。

    现在,只有徐云清和秦复了。

    “老大,没想到,我这就要走了……”徐云清虚弱地笑着,“明年你就五十六岁,就能娶到新嫂了。那么美丽的新娘,可惜,我没有福气见到真人了……”

    秦复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云清……”

    “老大,她怎么样?”

    “非常好。云清,我没有白等。”

    “老大,人生充满意外,所以,有些东西要及时把握。”

    “云清,我知道了。”

    “秦涛妈妈的时间不多了,请你好好待她。”

    “我会的,你放心。可惜晚云和秦涛还在飞机上,他们来不及了……”

    徐云清很愧疚,“秦涛妈妈身体不好,还要大老远飞过来……”

    秦复马上说:“这是应该的。”

    徐云清欣慰地笑了。

    秦复哽咽了,“云清,如果当初我不让你来美国……”

    “老大,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徐云清勉力摇摇头,“……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跟了你。”

    秦复顿时热泪盈眶,“云清!”

    “老大,不要哭,你还要好好地活下去呢!”徐云清微笑着,“你是极其身强的人,能担大财大运,我的吴寒和徐斌还要受你照顾呢……”

    秦复颌首,“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们。”

    “想当初,吴寒还是你介绍给我的呢……”徐云清十分怀念,“那一年,那一天,你邀请我去国际俱乐部喝咖啡。忽然,你望着远处的一个姑娘对我说,唉,徐头,看那个姑娘。我一看,马上说,哦,这姑娘漂亮,好像一朵花呢!当时我以为是偶遇,后来才知道,是老大你做的安排……”

    秦复温柔地说:“你们两个有缘份,我不过是推了一把。”

    徐云清幸福地笑了,“老大,能用宁波话再叫我一次徐头么?”

    “云清……”

    “老大,再叫我一次徐头,好不好?”

    “徐头,我的好徐头。”秦复终于落泪了,“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为我做过的事情。”

    徐云清潸然泪下,“老大,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

    “徐头……”秦复拭去他的泪水,“我好想再和你到河里游泳,去打弹弓,去打猎,去世界各地。在遇到她以前,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能真正地没有任何负担……”

    徐云清欣慰地笑了,“你能这么说,我够本了!”

    秦复泪流不止,他把脸别向一边。

    徐云清轻轻地说:“老大,好好爱惜她,她会让你真正地幸福快乐。”

    秦复流着泪点了点头。

    “老大,将来找到李秋冰,你要怎么办?”

    即便在人生的最后时刻,这个问题,徐云清仍是问得小心。

    果然,秦复的脸色沉了下来。

    “老大,我想,他已经吃够苦头了……”

    “云清,我明白你的意思。”

    徐云清轻轻颌首。

    “老大,我还想跟吴寒和徐斌说说话……”

    “……好。”

    秦复擦干眼泪,出了病房。

    吴寒和徐斌马上进来。

    没过多久,母子俩的痛哭声从病房中传了出来。

    就这样,秦复失去了他最信任的兄弟。

    三天后,徐云清的葬礼结束了。

    这个宁波人暂时葬在纽约,因为吴寒将接替他的工作继续驻守美国,但是她不会再婚了。将来年老的时候,她将带着徐云清的骨灰回到宁波,叶落归根。

    葬礼结束的当晚,秦复在自己长岛豪宅的花园里独坐至深夜。他给苏晓发了一封邮件,告诉她自己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但是他没有说出这位好朋友的名字。

    苏晓回复:“秦复,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但是我的心很痛。”

    类似的话他也对她说过,可是这小丫头遗忘了。

    他正要回复,她的邮件又来了:“冒昧问一句,你那位好朋友是怎么走的?”

    他回复:“车祸。”

    苏晓回复:“我爸爸就是车祸走的,在我八岁的时候。因此,我特别理解你的心情。那一定是你特别要好的朋友。”

    秦复心中一暖,接着回复:“是的。”

    苏晓回复:“请务必节哀顺便,不要伤了身体。”

    秦复想到她小小年纪就失去父亲,从小在母亲的打骂中长大,但是仍然纯真善良,仍然积极上进,而且还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面对这样的她,他的心不能说是化了,但也是柔情万千。

    “晓晓,你放心,我会保重自己。还有,无论你有什么烦恼,都可以随时对我说。”

    苏晓回复:“我没有烦恼,只有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能和你说吗?”

    虽然看不到她,但是秦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非常俏皮,非常可爱,就像那个她一样。不,她们是完全不同的。她比那个她更极致,而且有一股难以言说的灵性。

    “晓晓,你什么话都可以跟我说,我爱听。”

    “太好了,你就等着吧!”

    “好,我等着。”

    秦复将手机放到茶几上,心情稍稍平复了一些。

    这时候,有人在身后唤他:“秦复。”

    秦复不动弹。

    见他不搭理自己,谢超群直接在旁边的空椅上坐下。他扫了一眼茶几上的手机,调侃说:“看来,佳人的宽慰让你舒坦了一些。”

    秦复冷冰冰地说:“谢超群,你真够无聊。”

    “行了,那个什么ce的事,是我错了!”谢超群豁出去了,“我不应该对我堂姐说那些胡话,惹得她那么伤心。现在,云清走了,我也少了一个朋友。你们两个就不要再给我脸色了,好不好?”

    秦复这才脸色稍霁,“算你识相。”

    谢超群松了口气,接着诚恳地说:“秦复,我知道你和堂姐都想要我安定下来,我也能理解你们的心意,可是我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实在不想再回到婚姻的牢笼里。”

    秦复说:“知道了。”

    “光知道不行,你得做到知行合一。”谢超群双手抱胸,“以后不要再给我找对象了,好吗?”

    秦复冷笑,“我才懒得管你的破事。”

    但是你管我堂姐啊!她要是求你,你不还是帮忙?

    当然,谢超群没敢说出来。他拍拍秦复的肩,宽慰说:“云清的事情,我知道你很难过。说实话,我也很难接受。但还是请你节哀顺变,毕竟很多人很多事需要你。”

    秦复轻轻颌首。

    谢超群起身离开,不再打扰。

    没走多远,他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深夜中独坐的人。

    那个人确实优秀,但也确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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