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思楠早早出了房门。

    她原想找个由头和秦涛说两句话,没想到佣人告诉她,秦涛一早就出了门。她好不气馁,连早饭都没胃口吃,直接顶着两只大黑眼圈前往自得其乐工作室。

    工作室内,梁自得原本正和王霖谈论新系列儿童绘本的企划,偶一抬头看到周思楠,被她的黑眼圈吓了一大跳。他忙问:“思楠,你怎么了?”

    王霖也关切地问:“是晚上没睡好吗?”

    周思楠苟延残喘地点了点头。

    梁自得邪恶地笑了,“你和秦涛晚上这么拼?”

    “去你的!”周思楠拿起文件扔他,“吐不出象牙可以闭嘴。”

    梁自得接住飞来的文件,“喂,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是亲舅舅,一个是好朋友,周思楠便把昨天晚上和秦涛闹别扭的事和盘托出。当然,关于她在自己房间里偷偷掉眼泪的感人场面,她只字未提。

    “你真是个作精!”梁自得满脸嫌弃,“真不知道秦涛看上你什么?”

    周思楠撇撇嘴,显然是不买帐。

    王霖温柔地劝说:“思楠,既然都结婚了,为什么不能真正地接受他呢?我相信耿冰川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和秦涛是这般局面。”

    “可是我真的放不下耿冰川。每每想起他,我的心都是痛的。”周思楠叹息,“我甚至后悔嫁给秦涛了。我的心里明明装着另外一个男人,这对他太不公平了!”

    梁自得无奈地说:“耿冰川再好也已经不在了,你何必要这样折磨自己和秦涛呢?”

    周思楠撒起娇来:“舅舅,你能不能代我向秦涛道个歉?”

    “吃错药了吧你?”梁自得瞪她,“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解决。”

    周思楠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拉下这个脸嘛!”

    “你呀,真是千金大小姐的脾气。”王霖拿她没办法,“明明一句软话就能搞定的事情,非要弄得鸡飞狗跳。”

    梁自得紧跟着说:“也就是秦涛脾气好又疼她,换成别的公子哥,早就跟她离婚了!”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很来劲是吧?”周思楠恼了,“有这个闲功夫,你们怎么不自己努力一下?婚礼上我的捧花是白接了?”

    王霖脸红了,“那束花我是下意识接住的,我自己可没想法。”

    周思楠忙问:“你真的没想法?”

    王霖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情微妙。

    看梁自得转移话题:“思楠,别在这里瞎扯了。回自己办公室睡一会儿,晚上和秦涛道个歉。”

    周思楠见大家伙都不帮她,只能灰溜溜地妥协了。

    然而道歉并不顺利。

    晚上七点,周思楠就回到了家。

    可是她巴巴地等到十点,秦涛还是没有回来。她想给他打电话或是发个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家,又死活拉不下这张脸。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她对耿冰川能做到百依百顺低声下气,对秦涛就是不行呢?

    天哪,难道她真的不爱他?

    周思楠倒在客厅的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就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门铃响了。她腾地起身,接着嗖地一声冲过去想要开门,不想门却被打开了。一看,竟然是老何扶着秦涛。秦涛闭着眼,像是醉酒的模样。

    “老何,秦涛怎么了?”周思楠手足无措。

    “应酬上喝多了。”老何心疼不已。

    周思楠纳闷了,“他不是挺能喝的吗?”

    “他又累又心情不好,所以喝醉了。”老何边说边扶秦涛进门,“我把他送进卧室,你去给他沏点热茶。”

    周思楠如被雷击。如果老何扶秦涛进卧室,不就发现她和秦涛是分房而居了?于是她赶忙扶住秦涛,体贴地说:“老何,他这西装笔挺的躺到床上并不舒服,你还是把他放在沙发上吧。我来照顾他,你不用管了。”

    老何觉得有道理,便和她一道把秦涛扶到沙发躺下。待秦涛躺好后,他问:“思楠,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

    周思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为了强子的事?”老何早就心中有数了。

    周思楠又点了点头。

    老何叹了口气,“思楠,不是我多嘴。强子的事情,秦涛一直放在心上。他只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哪知道你却对他没信心,没耐心。”

    这下周思楠是真的愧疚了。

    “思楠,我知道你还记挂着那个人,我们都能理解,但生活是要往前看的。”老何既温柔又不失长辈威严,“况且秦涛如何对你,你心里是有数的吧?”

    “……嗯。”周思楠的头低低的。

    “那好,秦涛就交给你照顾了。”老何见好就收,“我得走了,我还要帮你妈妈买小龙虾和广东粥呢!”

    周思楠意外了,“我妈还敢吃宵夜?她不减肥了?”

    “好好的减什么肥?”老何不以为然,“个个瘦得麻杆一样,有意思吗?”

    “……老何,谢谢你。”

    “傻孩子,这都是我该做的。”

    周思楠千恩万谢地将老何送出了门。

    老何走后,周思楠来到沙发前,轻轻地将秦涛的领带解下,接着松开衬衣扣子。她觉得西装外套太不舒服了,于是又把西装的扣子解开。由于秦涛睡着了,她不得不使出吃奶的力气扶起他,费了好大劲才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

    做完这些,她取来湿拿毛巾给秦涛擦起脸来。碰到冰凉的毛巾时,秦涛发出一声舒服的低吟。这样的他,真的好像一个熟睡中的婴儿。她不由得笑了,心头也涌起了一股暖意。她还未曾像现在这般照顾过任何人,这种感觉太微妙了。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细地观察那张白皙英俊的脸。不得不说,秦涛真的很好看。不但好看,而且富而不骄,而且对她百依百顺。

    可是她都对他做了什么?

    “你这个家伙啊,到底有什么魔力呢?”周思楠抚着秦涛的浓眉,“为什么我在你面前总是有那么大的脾气呢?你这个傻小子,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说到这里,周思楠叹了一口气,接着去放毛巾。不想她刚要起身,秦涛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这个家伙,装什么死啊?”周思楠又羞又怒。

    “思楠,不要走。”秦涛不撒手,眼睛仍是闭着的,“你陪陪我,好不好?”

    温柔的话语让周思楠败下阵来。她乖乖地坐在秦涛身边,半认真半揶揄地问:“怎么还要喝酒呢?有人灌你?”

    “不是的。”秦涛将她的手握在胸前,“晚上和开发区的人吃饭,虽然他们卖我父亲的面子,但是我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

    “那也别喝太多啊。”

    “没喝太多,我只是累着了。”

    “这么说,你刚刚是装醉了?”周思楠用另一只手敲他的胳膊,“讨厌,害得我白白伺候你一场。”

    秦涛笑了。他想将她拉下来,但是她退缩了。秦涛知道她纯洁,便说:“思楠,别怕,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可以吗?”

    周思楠这才俯下身去,把头贴在他的胸膛上。她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既有柔情,又有其他难以言说的情绪。不出她的意料,秦涛没有对她做出格。他只是拥着她,轻抚着她的秀发。

    周思楠鼓起勇气道歉:“秦涛,昨晚我说错话了。”

    “没事,我的态度也不好。”秦涛本来就没有生她的气,“你放心,强子的去处我找到了,你们等着就好了。”

    听到这里,周思楠几乎落下泪来。

    “思楠,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用太感动。”

    “我哪里感动了?”她不可能承认的。

    “反正我就是知道。”

    “你就吹吧!”

    秦涛笑了,接着拥紧了她。

    周思楠顺从地趴在他的胸膛上,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脊背与秀发。她这才发觉,她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排斥他。当然,她还是不能接受和他走到那一步。

    另一边,春江餐厅。

    谢蕴华站在那个熟悉的包间前,从虚掩的房门外看到了那个人。尽管多年过去,那个人已经年过半百,但是他依然高大挺拔,依然非常有力量。他正双手抱胸望着窗外的夜色,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了。

    她轻轻扣了两下房门,那个人马上转过身来。她嗔怪地说:“大晚上的,你不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跟我吃什么宵夜?”

    “你呀,逮着个机会就笑话我。”秦复为她拉开椅子,“就连请你吃宵夜,都得把理由编好了。”

    谢蕴华不客气地坐下,“知道就好。”

    秦复爽朗地笑了。

    这时候,侍者开始上菜,都是一些江南小食。

    秦复先是为谢蕴华倒茶,接着用蟹八件给她剥大闸蟹。谢蕴华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悠哉地看着他为自己服务。

    “蕴华,强子的事情真是谢谢你了。”秦复将蟹肉放到小碟里。

    谢蕴华白他一眼,“我是在帮秦涛和思楠,不是帮你。”

    “那是,我哪里有这个面子呢!”秦复笑了,“强子跟着你,我就放心了。”

    谢蕴华慢条斯理地吃起他剥好的大闸蟹来。过了一会儿,她笑着说:“要是我把强子培养成人材了,他将来能不能娶你的天爱呢?”

    “只要他们看对眼,我绝对赞成。”

    “你说真的?天爱可是你的心肝宝贝呢!”

    “说正经的,这段时间我也在观察强子。”秦复接着剥螃蟹,“不得不说,他真是一棵好苗子。再加上你的培养,他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谢蕴华提醒他:“你别光是自己拿主意,也该问问苏晓吧?”

    秦复温柔地说:“晓晓会同意的,她也喜欢强子。”

    “算了吧,你这臭脾气我还不清楚?”谢蕴华白他一眼,“你就是欺负她好说话。”

    秦复听罢,哈哈一笑。

    忽然,谢蕴华问:“秦复,我们这算不算是娃娃亲?”

    “可以这么说。”

    “这可是大喜事,我们喝两杯吧?”

    “这个还真是不行。我已经答应晓晓,尽量不碰酒精。要是被她发现了,她又要掉眼泪了。”

    谢蕴华顿时没好气,“还说我逮机会笑话你,你不也是见缝插针秀恩爱?”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秦复把蟹肉给她,“来,再吃一点。”

    “不要,我可不想吃成胖子。”

    “你离胖还早着呢!”

    谢蕴华笑了出来,还是把蟹肉吃了。

    过了一会,秦复问:“美麟是不是回国了?”

    “回来了,正在隔离呢。她刚刚帮我处理完在美国的一些投资。”

    “就中美目前的局势,投资确实要谨慎些。”

    “是的,世界格局正在悄然发生巨变。”谢蕴华放下筷子,“幸好有个美麟,否则就我们家那些个不争气的爷们,这点家底早就给他们败光了。”

    “美麟这个孩子确实不错。”秦复喝了口茶,“但是做为接班人,她似乎还欠缺一些东西。”

    谢蕴华不由得叹气,“我也是这种感觉。但她已经是我们家下一代里最出色的孩子了,我又是孤家寡人一个,有时候还真是发愁。”

    “你还年轻呢!”秦复给她续茶,“不着急为这个发愁。”

    “我都过五十了好不好?”

    “比我还年轻几岁呢。我都不愁,你愁什么?”

    “我哪能跟你比?”谢蕴华喝了口茶,“有个争气的儿子不说,新太太还那么年轻,多生几个不行呢?”

    “不生了,我不想晓晓再受罪。”秦复也喝了一口茶。

    “又秀恩爱!”谢蕴华放下茶杯,“不行,我没胃口了,就要喝两杯。”

    “蕴华,别喝酒了。”

    “你管我呢?”

    “我管。”秦复给她盛干贝粥,“我们将来还要做亲家呢!”

    谢蕴华接过粥,“看来,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你了。”

    “我又不是恶人,为什么要摆脱我?”

    “哈哈,也是。”

    这一边,两位老朋友聊天吃饭。

    那一边,有人正在旅行。

    苏晓在睡梦中来到一九八五年的月湖公园。

    月湖是宁波市的名片之一。早在宋元时期,月湖便是文人墨客荟萃之地。贺知章、王安石、万斯同等风流人物,在月湖隐居,讲学,为官,著书等等,留下了许多的传奇故事与文化印记。

    月湖不大,但是足够精致。这座开凿于唐朝贞观年间的月牙形状的湖有十洲美景,分别是竹屿、月岛,菊花洲,花屿、竹洲、柳汀,芳草洲,烟屿、雪汀和芙蓉洲。除此之外,另有三堤七桥交相辉映,对得起文人墨客对它的钟爱。

    苏晓站在月湖桥上,欣赏着风光。

    月湖桥又名湖心东桥,是月湖公园的古迹之一,也是观湖的好地点。时值盛夏,绚丽的日光为湖面披上一层银色的纱衣。偶有凉风拂来,将这纱衣吹皱,银辉顿时碎成一片星光。

    突然,桥下传来脚步声。

    苏晓望向声源,看到一位年轻女子。这女子二十岁出头,容貌姣好,气质高贵,高挑修长的身材将一袭浅紫色七分袖连衣裙穿得煞是好看。苏晓认识她,因为她就是秦复的前任太太和秦涛的母亲——宋晚云。

    见到她,苏晓手足无措。单单是照片,宋晚云就足以让她自残形秽,更遑论活生生的真人了。她想逃避,但又无处可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宋晚云走到她的面前。

    “苏晓。”宋晚云微笑着,“这还是你我的第一次见面呢!”

    苏晓怔怔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在宋晚云面前除了自残形秽,更有一种鸠占鹊巢的微妙心理。

    宋晚云问她:“你和他在一起快乐吗?”

    苏晓轻轻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不快乐。”宋晚云秀眉微蹙,“我走的太早了,真的很不甘心哪!”

    苏晓最害怕听到这样的话。她想来想去,只能说:“谢谢您的大度。”

    “大度?”宋晚云嘲讽地笑了,“谁跟你说我大度的?”

    苏晓愕然,“您在给秦涛的信上不是说……”

    “信上说的就是真的了?苏晓,你太天真了!”

    苏晓怔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宋晚云敛起笑容,接着陡然伸出双手,一把将苏晓推下了月湖桥。事发突然,苏晓毫无招架的能力,只能惊恐地看着桥上面色冰冷的宋晚云,任由自己坠入湖中。

    在接触到湖水的那一刻,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很快,熟悉的声音响起了:“你怎么了?”

    苏晓睁开眼睛,是何存知。

    “你怎么了?”何存知将她从沙发上扶起来,“困了就回房睡觉。秦先生和谢小姐吃饭,已经在返程途中,很快就到家了。”

    “我要等他。”苏晓揉揉太阳穴,“天爱呢,睡得好吗?”

    慈爱瞬间在何存知的脸上洋溢开来,“天爱好着呢,睡得呼呼的。倒是你,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没事。”苏晓摇摇头。

    何存知不再问了。

    这时候,大门方向传来动静,是秦复回来了。

    苏晓暂时放下那个迷梦,奔向她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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