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云年假到家的第一天就感觉妈妈周嘉千变得神神叨叨，暗中怀疑她是不是闲在家里没事干闲出心病了。白天周嘉千倒没有什么异常，兴致勃勃地把这几个月周少云错过的大事小事讲给她听。周少云坐了几个小时高铁，一下午还聚精会神地听了妈妈讲解家庭事务，时不时还要给出回应，早已经是困顿非常，吃完晚饭就早早睡下了。
通常她睡得早了就不太能一觉睡到早上，这天也不例外，夜里周少云就醒了，一看时间是一点多，正想躺下继续睡，却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并不是父母的。她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可是被这个声音驱散了睡意，于是起身出了房间查看。一出房间下了楼她就看见周嘉千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声音就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她走上前询问母亲：“妈，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觉，看什么呢？”
周嘉千头也没抬，回答她说：“看直播。”
周少云无法理解，她知道妈妈一向是个短视频平台重度依赖者，但以前只见过妈妈没日没夜地刷视频，没见过她看直播，何况还是大半夜的在客厅里看。
周少云问道：“什么直播？”边问她也坐到沙发上，看周嘉千手里的屏幕。周嘉千身子向她这里歪了一点，便于她能看清楚。
屏幕里是个中年女人，和大部分主播一样，不停地在感谢着进入直播间的观众和送礼物的粉丝。一时之间周少云根本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类型的主播，只确定不是卖货的。
不会骗周嘉千买垃圾，也不可能对她进行情感诈骗，她松了一口气，让妈妈把声音调低点，嘱咐了早点睡就要回房。此时她听见主播说：“好，人进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开始连麦了，想上麦的就按。”她看见周嘉千也在抢上麦机会，但是没抢到第一个，在等待的队列中。
一个男人上了麦，跟主播打招呼。他一五一十地开始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江苏人，86年属虎的，八字是……”还没说完就被主播打断，主播语气严厉地说：“我说了很多遍了，不要在网上说自己的具体信息，有人想害你你都不知道，懂点这个的知道你的信息就能办到。说大概情况就行，你想问哪方面的问题？”
原来是网络算命，周少云觉得可笑，但周嘉千一脸专注，显然是非常相信。
那个男人被打断批评了一番，又听见主播说的严重后果，不由得有些惊慌，磕磕绊绊地说：“您、您能帮我看看我身后有吗？”主播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有。”
男人更加惊慌，急切地问：“那有什么办法能压住吗？我不想让它出，不方便，平时没时间。”主播说：“有办法，你直接私信我聊吧。好，下一个。”
男人下麦了，接下来是个女人，听声音很年轻，说：“老师，我最近生活一直不太顺利，工作投了简历也面了试，但是就是没有成的，谈恋爱也不太好，总是吵架。很多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最后都砸了。”主播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换了个地方？”
女孩激动地承认说：“是的，我原本是在南京，现在……”主播也打断了她，不太高兴地说：“我希望大家听明白我直播间的要求再上麦，不要什么都说，地址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隐私都不要透露。你这个城市不利你，换一个就好了。”
女孩怯生生地问：“那该去哪？”主播说：“东利你，去东面好。来，下一个。”
这个新人结束之后就轮到周嘉千了，她兴奋地坐直了身体，跟周少云讲：“马上到我了。”周少云觉得莫名其妙，问她：“你有什么好问的，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这次上麦的是个男人，上来就直奔主题：“老师，我家里供奉着观音菩萨……”直播间瞬间关闭了，周嘉千气愤万分，说：“这个人什么都不懂上麦干什么，直播间里不能说这些他都不知道，只能说观，说观音直播间就会被封的。”
周少云目瞪口呆，她一方面惊奇于直播间的严格规则，一方面更是惊奇周嘉千对这些东西的熟悉。她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这半年里，自己的妈妈都看了什么，信了什么，有没有被骗过。
她盘问周嘉千道：“你看直播多久了，经常上麦吗，花过钱吗？”周嘉千得意地说：“上麦，我天天抢麦，有时候能抢到有时候抢不到。没花过钱，放心吧，我就是听听，不可能花钱的。”
周少云还是不放心，追问道：“那你有没有说过你的个人信息？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讲我几岁在哪里工作哦，更不要说任何人的生日，你和爸爸的各种密码都是生日，小心钱被转走。”周嘉千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不会的。”
周少云这才起身要上楼，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情，问她：“你干嘛在客厅里看啊，大半夜的，吓我一跳。”周嘉千讲出了一个有力的理由，“这里网最快，我要抢麦。”
年假只有几天，过年事情又多，周少云也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等到她下一次回家已经是五一，爸爸李明怀来接她，路上两个人聊起家里的事情，她突然想起来周嘉千看直播的事情，问爸爸说：“妈妈还看不看那些直播啊？那些都是骗人的，封建迷信，我不信的。”李明怀说：“还看啊，你妈妈也出了。”语气自然得好像周嘉千只是出了个门。
周少云疑惑地问：“什么出了？什么叫出了？”李明怀解释道：“出了就是出了，就是她以后要侍奉老人家了。”
周少云更搞不懂了，一头雾水，问道：“什么老人家，侍奉他干什么？”李明怀说：“你妈妈是为了你。”
周少云还没到家就背负了这么重的父母恩情，完全不能接受，大喊道：“什么叫为了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李明怀说：“傻女儿，你妈妈不出你不就得出了吗？”
周少云只感觉爸爸在打哑谜，她现在只想刨根问底，问道：“等一下，你慢慢说，说清楚点，为什么她不出我就得出？”
李明怀太理所当然了，说道：“你妈妈身后有老人家，老人家想让她侍奉，她一直不愿意。但是她六十岁之前不出，老人家就得到你身后去了，你妈妈怕你出，她自己不就得出了吗？”
周少云被这话震惊了，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原谅她，任何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听到这番话肯定都不能接受，事实上就连唯心主义者估计也不能轻易接受。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她妈妈周嘉千被直播间主播忽悠瘸了，她爸爸李明怀也跟着瘸了，现在她爸爸妈妈还想把她也给带瘸。
她估计自己想梳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徐徐图之，于是放缓了语气问李明怀：“我妈怎么知道她身后有老人家想让她侍奉？”
李明怀解释说：“这些老人家，为了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会作弄人，小小的那种。之前你妈一直腰疼腿疼，这就是老人家弄的，她出了后就不疼了。”
“就因为这个？可是人上了年纪就是会腰疼腿疼啊，别说上了年纪的人了，我这么年轻也经常腰疼，难道这也是对我的暗示？她这就是心理作用才不疼了。”周少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李明怀“啧”了一声，补充道：“不光是因为这个，她天天看直播，看谁说得像那个样就连麦，都说她身后有，有三位，都这么说，说得都一样，还不真吗？”
周少云勉强接受这个说法，换了个方向问：“行吧，那这些老人家都是什么时候来的呢？”李明怀如数家珍，说：“一位是你姥姥那边的，一位是你姥爷那边的，都是你妈妈刚生出来就在她身后看着她了，还有一位是你奶奶那边的，应该是你妈妈跟我结婚以后才来的。”
周少云问：“我姥姥姥爷那边的老人家找我妈不找我舅，那我奶奶那边的老人家不找我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都不找要找我妈妈呢？”李明怀说：“缘分嘛，这个又没有什么固定规矩，我没有这个缘分，你妈妈有这个缘分，他们就都过来了呗。”
周少云发现漏洞，欣喜地问：“不对啊，你说有两位老人家从我妈妈出生就在她身后看着，那他们不是要作弄她吗？我也没听我妈说过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啊，他们那么有耐心，都五十几年了才开始啊？”
李明怀说：“一开始能等，后来等不及了呗。”周少云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还是觉得只是上年纪了缺钙才这疼那疼，赶明儿我买两瓶钙片儿你们按时吃就行了。”
通常她睡得早了就不太能一觉睡到早上，这天也不例外，夜里周少云就醒了，一看时间是一点多，正想躺下继续睡，却听见外面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但并不是父母的。她也听不清在说什么，可是被这个声音驱散了睡意，于是起身出了房间查看。一出房间下了楼她就看见周嘉千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声音就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
她走上前询问母亲：“妈，大半夜的你怎么还不睡觉，看什么呢？”
周嘉千头也没抬，回答她说：“看直播。”
周少云无法理解，她知道妈妈一向是个短视频平台重度依赖者，但以前只见过妈妈没日没夜地刷视频，没见过她看直播，何况还是大半夜的在客厅里看。
周少云问道：“什么直播？”边问她也坐到沙发上，看周嘉千手里的屏幕。周嘉千身子向她这里歪了一点，便于她能看清楚。
屏幕里是个中年女人，和大部分主播一样，不停地在感谢着进入直播间的观众和送礼物的粉丝。一时之间周少云根本看不出这是个什么类型的主播，只确定不是卖货的。
不会骗周嘉千买垃圾，也不可能对她进行情感诈骗，她松了一口气，让妈妈把声音调低点，嘱咐了早点睡就要回房。此时她听见主播说：“好，人进得差不多了，我们可以开始连麦了，想上麦的就按。”她看见周嘉千也在抢上麦机会，但是没抢到第一个，在等待的队列中。
一个男人上了麦，跟主播打招呼。他一五一十地开始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江苏人，86年属虎的，八字是……”还没说完就被主播打断，主播语气严厉地说：“我说了很多遍了，不要在网上说自己的具体信息，有人想害你你都不知道，懂点这个的知道你的信息就能办到。说大概情况就行，你想问哪方面的问题？”
原来是网络算命，周少云觉得可笑，但周嘉千一脸专注，显然是非常相信。
那个男人被打断批评了一番，又听见主播说的严重后果，不由得有些惊慌，磕磕绊绊地说：“您、您能帮我看看我身后有吗？”主播漫不经心地回答说：“有。”
男人更加惊慌，急切地问：“那有什么办法能压住吗？我不想让它出，不方便，平时没时间。”主播说：“有办法，你直接私信我聊吧。好，下一个。”
男人下麦了，接下来是个女人，听声音很年轻，说：“老师，我最近生活一直不太顺利，工作投了简历也面了试，但是就是没有成的，谈恋爱也不太好，总是吵架。很多本来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最后都砸了。”主播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换了个地方？”
女孩激动地承认说：“是的，我原本是在南京，现在……”主播也打断了她，不太高兴地说：“我希望大家听明白我直播间的要求再上麦，不要什么都说，地址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任何隐私都不要透露。你这个城市不利你，换一个就好了。”
女孩怯生生地问：“那该去哪？”主播说：“东利你，去东面好。来，下一个。”
这个新人结束之后就轮到周嘉千了，她兴奋地坐直了身体，跟周少云讲：“马上到我了。”周少云觉得莫名其妙，问她：“你有什么好问的，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
这次上麦的是个男人，上来就直奔主题：“老师，我家里供奉着观音菩萨……”直播间瞬间关闭了，周嘉千气愤万分，说：“这个人什么都不懂上麦干什么，直播间里不能说这些他都不知道，只能说观，说观音直播间就会被封的。”
周少云目瞪口呆，她一方面惊奇于直播间的严格规则，一方面更是惊奇周嘉千对这些东西的熟悉。她不知道自己不在家的这半年里，自己的妈妈都看了什么，信了什么，有没有被骗过。
她盘问周嘉千道：“你看直播多久了，经常上麦吗，花过钱吗？”周嘉千得意地说：“上麦，我天天抢麦，有时候能抢到有时候抢不到。没花过钱，放心吧，我就是听听，不可能花钱的。”
周少云还是不放心，追问道：“那你有没有说过你的个人信息？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跟别人讲我几岁在哪里工作哦，更不要说任何人的生日，你和爸爸的各种密码都是生日，小心钱被转走。”周嘉千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不会的。”
周少云这才起身要上楼，突然又想起一个事情，问她：“你干嘛在客厅里看啊，大半夜的，吓我一跳。”周嘉千讲出了一个有力的理由，“这里网最快，我要抢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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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云疑惑地问：“什么出了？什么叫出了？”李明怀解释道：“出了就是出了，就是她以后要侍奉老人家了。”
周少云更搞不懂了，一头雾水，问道：“什么老人家，侍奉他干什么？”李明怀说：“你妈妈是为了你。”
周少云还没到家就背负了这么重的父母恩情，完全不能接受，大喊道：“什么叫为了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李明怀说：“傻女儿，你妈妈不出你不就得出了吗？”
周少云只感觉爸爸在打哑谜，她现在只想刨根问底，问道：“等一下，你慢慢说，说清楚点，为什么她不出我就得出？”
李明怀太理所当然了，说道：“你妈妈身后有老人家，老人家想让她侍奉，她一直不愿意。但是她六十岁之前不出，老人家就得到你身后去了，你妈妈怕你出，她自己不就得出了吗？”
周少云被这话震惊了，她怀疑自己在做梦。原谅她，任何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听到这番话肯定都不能接受，事实上就连唯心主义者估计也不能轻易接受。她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就是她妈妈周嘉千被直播间主播忽悠瘸了，她爸爸李明怀也跟着瘸了，现在她爸爸妈妈还想把她也给带瘸。
她估计自己想梳理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能徐徐图之，于是放缓了语气问李明怀：“我妈怎么知道她身后有老人家想让她侍奉？”
李明怀解释说：“这些老人家，为了让人知道他们的存在，就会作弄人，小小的那种。之前你妈一直腰疼腿疼，这就是老人家弄的，她出了后就不疼了。”
“就因为这个？可是人上了年纪就是会腰疼腿疼啊，别说上了年纪的人了，我这么年轻也经常腰疼，难道这也是对我的暗示？她这就是心理作用才不疼了。”周少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说法。
李明怀“啧”了一声，补充道：“不光是因为这个，她天天看直播，看谁说得像那个样就连麦，都说她身后有，有三位，都这么说，说得都一样，还不真吗？”
周少云勉强接受这个说法，换了个方向问：“行吧，那这些老人家都是什么时候来的呢？”李明怀如数家珍，说：“一位是你姥姥那边的，一位是你姥爷那边的，都是你妈妈刚生出来就在她身后看着她了，还有一位是你奶奶那边的，应该是你妈妈跟我结婚以后才来的。”
周少云问：“我姥姥姥爷那边的老人家找我妈不找我舅，那我奶奶那边的老人家不找我姑也就算了，为什么连你都不找要找我妈妈呢？”李明怀说：“缘分嘛，这个又没有什么固定规矩，我没有这个缘分，你妈妈有这个缘分，他们就都过来了呗。”
周少云发现漏洞，欣喜地问：“不对啊，你说有两位老人家从我妈妈出生就在她身后看着，那他们不是要作弄她吗？我也没听我妈说过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啊，他们那么有耐心，都五十几年了才开始啊？”
李明怀说：“一开始能等，后来等不及了呗。”周少云冷哼一声，不屑地说：“我还是觉得只是上年纪了缺钙才这疼那疼，赶明儿我买两瓶钙片儿你们按时吃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