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赵蕊喜欢上了我家管家的儿子方儒,那个长相斯文白净的书生。

    而我爹、我哥、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我气得大吼:“赵蕊你是不是缺心眼!”

    谁知道一向胆小的赵蕊梗着脖子不说话。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这庶姐倔的跟头驴子一样。

    “不论嫡庶,你好歹是我们丞相府的女儿,怎能屈尊下嫁给一个奴才?!”

    言及此,我狠狠的瞪了方儒一眼,那孙子吓得说不出来一句话,清秀的面庞白了几分,低着头憋不来一个屁。

    我气的脑袋发昏,赵蕊还是不说话,我便佯装起身:

    “我去找爹,看他到时候怎么治你!”

    半天不吭声的赵蕊突然死死抓住我的手臂,那双似水的眸子堪堪落下来两滴豆大的泪珠,她跪在我面前,声声凄厉:

    “莲儿,我心悦他。”

    又是这句我心悦他,我本想骂醒赵蕊,可对上她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我所有的话堵在嗓子眼,最后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

    “爹不会同意的。”

    赵蕊神色温柔的看着我,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声如细纹但又异常坚决:

    “莲儿,我早已想定了,我要与方儒私奔。”

    我听了这句再也忍不住了:

    “赵蕊你脑子被驴踢了?!”

    “我去军营找哥,看他怎么把你骂服!”

    我屁股还没等离开板凳,便听见耳边清脆的瓷器碎裂声,我回头,只见赵莲将尖锐的茶壶碎片抵在脖颈处,神色凛然,一字一顿道:

    “赵莲,从小到大我唯一一次求你,莫要坏了我的好姻缘。”

    12.

    赵蕊还是跑了。

    那天过后我见识了赵蕊的决绝,既不敢只身阻拦她,也不敢告诉父兄,生怕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想想也真觉得荒谬,平日里见到汗血宝马呲着的牙花子都觉得害怕的人,怎么会拿着自己的性命要挟他人不要告密呢?

    父亲勃然大怒,大哥也从军营里回来商量对策,在这两位面前我是不敢造次的,一时间丞相府如同笼罩了片乌云一般。

    女儿跟着奴才跑了,奇耻大辱,颜面尽失。

    我哥赵椒本在军营当副将,我传了封家书便急匆匆告假回来,他沉吟片刻,也只得说些安慰的话:

    “想是蕊儿一时被迷了心窍,说不定,过两日便回来了。”

    可还没等我爹下追捕令,圣旨到了

    燕纾向圣上请旨,求娶赵蕊。

    13.

    我爹,朝中重臣,连夜进宫面圣,挺着一张老脸,向陛下说明情况,我和大哥赵椒在府里等通知。

    当我爹一脸凝重的回来时,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场赐婚是燕纾的意思,也是圣上的意思,帝后不和在朝堂上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东宫势力逐渐壮大,皇后母族及一系列外戚蠢蠢欲动,为了牵制太子和皇后,陛下不得不搬出新的势力与之抗衡。

    当初作为质子,如今大捷归来的燕纾正是不错的选择。

    好掌控、没有根基、更重要的是堪当大任。

    据说此次大捷少不了燕纾在霁国从中周旋。

    “那为何又要将赵蕊嫁过去。”

    我爹苦着脸:“自然是要借咱们相府的势,给太子党一个下马威。”

    我爹在朝中多年来保持中立,完完全全从大局出发,一心围着黎民百姓着想,却不想到了龙凤之争成为了棋子。

    “可如今赵蕊跑了,怎么办,这可是圣旨,咱家几个九族够陛下诛的?”

    我爹定定的看了我好一会儿,我顿觉毛骨悚然,我大哥像是也明白了什么,颇为沉重的点点头,一并将目光移向我。

    我吞了口口水,有些慌张。

    14.

    就这样,我替赵蕊成了五皇子妃。

    我犹记得大婚当晚,燕纾冷着脸掀开盖头,脸色覆着一层寒霜,那双异瞳中透着的厌恶不似作假,可也只是一瞬罢了,他要借着我爹的势,自然也不好与我撕破脸皮。

    那晚他去了书房睡,好似话本里不受待见的妻子都要受这么一遭,独守空房,本该最甜蜜的洞房花烛冷得吓人。

    我不怪他,求的是赵蕊,娶的是赵莲,这搁谁谁不气。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总是想,幼时我总是烦他,甚至摔坏了他的镯子,如今我坏了他的姻缘,妨碍他将心爱之人娶回家,是个人都该恨毒了我,可燕纾偏偏将我当个透明人,将我视为无物,恐怕是真的不在意吧,若是当初娶的是赵蕊,想必他会很开心。

    那天,我爹派去找赵蕊的人回来了。

    赵蕊和方儒逃跑途中遇到山匪,坠马落崖,命丧黄泉。

    所以也是在那一天,燕纾开始恨我。

    他撕开了彬彬有礼相敬如宾的外皮,像一头凶残的野兽,眼底猩红的掐着我的脖子问死的为什么不是我。

    他说要不是我挑唆赵蕊私奔,赵蕊就不会死。

    他说我为了嫁给他不择手段,害死了赵蕊。

    他说我和小时候一样,自私自利,愚蠢恶毒,不顾他人死活。

    我被他掐的不能呼吸,双眼翻白,濒死时刻,他松开了手。

    那是我第一次见燕纾哭,他坐在地上哭的毫无形象,像个小孩。

    我此刻无暇顾及他,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赵蕊死了。

    15.

    不仅燕纾怨我,我自己也开始怨自己。

    我反反复复的想,若是回到赵蕊以死相逼那一天,我一把夺过赵蕊手中的瓷片,转头告知父兄,叫赵蕊乖乖嫁给燕纾,她是不是就不用和那个杀千刀的方儒死在冷冰冰的崖底了。

    而是身为五皇子妃,和燕纾日久生情,琴瑟和鸣,安稳度日。

    我恍恍惚惚的当着我的五皇子妃,甚至觉得我当时一定是存有私心,不愿赵蕊和燕纾在一起,这才对她的私奔不多加阻拦。

    我厌弃我自己,我害死了赵蕊。

    是我贪心,酿成了惨剧,也是我活该,遭到燕纾的冷眼以待。

    于是我开始害怕对上燕纾那双带着痛苦的眼睛。

    可明明一开始,我觉得他那双眼睛漂亮极了。

    16.

    我爹作为中立派,又身为朝中老臣,被迫卷进风云诡谲的政局,我哥是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上阵勇猛,精于兵法,有了这两把利刃,燕纾在朝堂上愈发的声势浩大。

    直到宫里传来消息,太子突发恶疾暴毙,陛下急火攻心昏迷不醒,我便知道了。

    燕纾赢了。

    或许从一开始,又或者从燕纾回来的那一刻,他想要的就不只是活下去了。

    他想要权,想要势,想不被人摆布,想万人朝拜。

    都说身为质子,磨砺□□,更磋磨心性,燕纾想必是吃了不少苦头。

    这几日燕纾住在宫里,美名其曰侍疾君侧,实则亲自把手,不叫临门一脚出了差错。

    可未曾听闻钟鸣哀悼,燕纾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他换了身衣服,刮净了这几日操劳的青色胡渣。

    我问他怎么了,他连给我一个眼神都懒得给,直奔城门。

    我恐事情有变,连忙派人传信问我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谁料燕纾的随从颤颤巍巍的道:

    “是赵蕊小姐回来了。”

    17.

    赵蕊神色戚戚,灰头土脸的坐在大殿之上,燕纾则是一脸喜色,我好久没有看见他如此开心了,上一次还是幼时我送给他太后宫里的点心,他眼睛亮亮的,少了平日里的阴鸷和狠辣,竟比那孩童还要纯真上几分。

    原来一年前赵蕊同方儒私奔,路上遇到山匪,方儒为了护赵蕊周全,二人跌下山崖时用身体护住赵蕊,碰巧掉到了山崖的一处平台上,赵蕊摔断了一条腿,堪堪保住性命,被猎户捡回家,休养了一年,这才回得来。

    我心下松了几分,只叹命运弄人,当初那个懦弱得不敢直视我眼睛的方儒,竟也能舍身护住赵蕊,不惧生死的去爱人。

    当我看到燕纾像是触碰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的拥住赵蕊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我不能怎样,只能默默的离开这金銮殿,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但我没想到的是,当燕纾登上皇位时,他会立我为后,仅仅给赵蕊一个答应的位份。

    18.

    我一开始不甚明白燕纾的意思,可当国丧期过后,宫宴上朝着帝后主位袭来的刺客,我明白了燕纾的用意。

    他想拿我当挡箭牌。

    宫宴大乱,燕纾不知所踪,我慌忙寻找他的踪迹,却发现他龙袍加身,手持长剑,怀里是早已被吓破了胆的赵蕊。

    我站在主位,周边几乎没有护卫,刺客钻了空,举着刀直直朝我劈来。

    我死死的闭上眼睛,在这一刻对燕纾这个王八蛋的怨恨到达了顶峰。

    可意料之中的魂归西路并没有来到,我反倒是落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臂膀。

    那人将我带到侍卫堆里,便冲上去解决刺客。

    他着一袭玄衣,如同暗处的影子,身法迅速,干净利落,那些个凶神恶煞的恶徒在他手里仿佛一捏就碎,掀不起什么风浪。

    “臣闻人泗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彼时我看清了玄衣男子的模样。

    身材高挺,腰身紧实,环臂抱剑,轮廓分明的脸面无表情,双眸似寒冰,薄唇犀利,高傲冷峭的似寒冬里的冷松,相比燕纾多了几分凌厉和锋锐,可矛盾的是,那锋利的眸光中如同死水一般,沉寂的怖人。

    那人叫闻人泗。

    19.

    我大胆地打量着闻人泗,燕纾察觉到我的目光,不知为何眼眸阴沉了几分,唇边勾起一抹讥笑,说出来的话也是讽刺极了:

    “这是我当年我母妃送给朕的人,皇后若是感兴趣,朕不妨忍痛割爱,叫他来伺候你。”

    我生着燕纾拿我当挡箭牌的气,这孙子倒是先阴阳怪气上了,白得这么一个美男还算我占了便宜呢,于是我也不甘示弱,面上言笑晏晏道:

    “陛下盛情难却,臣妾就不客气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这话刚一出口,燕纾眼底的戾气仿佛又加重了几分,良久,他才神色冷然:

    “皇后喜欢就好。”

    20.

    我本以为燕纾只是说说,可没想到半夜我听到院子里的声响,披了件外袍就出来查看情况。

    只见闻人泗倒在庭院,浑身是血,像是快要不行了。

    我顿感头痛,连忙叫宫人把人带下去悉心照料着。

    这人可不是我的,是燕纾那个混蛋的,要是在我这里出了什么岔子,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责任。

    我向来不喜欢人多伺候,因此我的凤栖宫只留了几个用的得心应手的老人,突然多了个健全的侍卫,还真不大适应。

    因此这天我院子里的丫头火急火燎的赶来说闻人泗不见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闻人泗,仔细想想,应当是那日被行刺时和燕纾赌气留下的暗卫。

    我本以为他是回朝露殿找燕纾复命了,谁知道我这边正跟侍女说话呢,树上突然窜出来个黑影,我眼前一花,再回过神时,地面上板板正正的跪着一个人,他低垂着眼睫,明明面色冷峻,却还是一副服从的模样:

    “娘娘有何吩咐。”

章节目录

秋风误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霍虾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霍虾滑并收藏秋风误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