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兴宁一中开学。

    江仄作为新生站在燥热拥挤的人群里,虽是开学典礼却没什么人在听,说悄悄话的不在少数,江仄不认识身边的人,也没有什么心思去社交,身旁的人也看着江仄一直板着脸,到也没人赶上前。

    一道清冽的声音落入他耳朵,他抬起一直微低的头。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宋箐。”

    江仄看了眼台上讲话的少女,少女此刻视线也看着下方,蓦地,他似乎对上了少女的视线。

    他的呼吸乱了一拍,他说不清楚那一刻自己的心。

    江仄冥冥中有种预感,他可能栽了。

    他看着站在台上的少女,面庞从始至终都是那般平淡,没有丝毫怯场和失误,完美演说了整篇稿子。

    “让我们谢谢高三(一)班宋箐的演讲。”

    “接下来让我们有请……”主持人的话此刻的江仄已经听不进去。

    他看着宋箐下了台,走在红色的跑道上,头也不会的走了。

    他透过重重人海,看着那抹背影越走越远,他悄悄记住了她的名字。

    尽管不知何字。

    江仄笑了,他的轻声低喃淹没在人声中,无人听见。

    “高三(一)班,宋qing。”

    江仄在高一(三)班,开学典礼后,他并没有先回宿舍,他找到自己的教室,在三楼,他一层层看着。

    当他走在第五楼时,他看见了高三(一)班的牌子,他朝对面三楼望过去,很巧的是,他和宋箐的教室在斜对。

    他放慢脚步,逐渐看清里面的人,只有宋箐一个人。

    她腰板挺直,笔尖在不停书写。

    此时已属于傍晚,外面的天不是夺目灿烂的晚霞,而是一片黑沉沉的乌云,犹然一副大雨将至的视感。

    他悄无声息走到门口,墙上还贴着上一次考试的座位表。

    纸张早已泛黄,上一次考试按成绩分考场,一班一号就是年级第一,而那个上面的名字,就是宋箐。

    qing 在此刻有了明确的定义。

    外面的黑云总于撑不住雨的重量,迅速而剧烈的下了起来。

    远处天边打了一道雷,宋箐被这雷声惊起,下意识抬首,和站在门边的江仄视线撞到一起。

    她先是一怔,看到了那个校服袖子,防光带旁是两条绿色的标,是高一的校服,她想起今天是新年入学,问道:“你是找不到教室了吗?”

    江仄正在纠结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来到别人的教室门口,于是干巴巴“嗯”了声。

    宋箐看了眼自己即将完成的试卷,还剩最后一道题,她思绪有些卡,于是拿起校服外套起身道:“哪个班的?我送你回去。”

    “高一(三)班。”

    “高一在二三楼,你怎么跑到五楼来了。”宋箐下楼梯,一边穿着外套一边问。

    “迷路了。”江仄说谎时,眼睛乱飘,根本不敢看向宋箐。

    宋箐信了江仄的话,走在他面前带路,声音温和:“新生迷路是很正常的。”

    “等你多待几天就认识路了。”

    宋箐把他送到教室门前就离开了,江仄抬手想拉住她,但最终还是说了句:“谢谢学姐 ”

    “不用谢。”

    宋箐回首,笑着和他挥了挥手,“学弟再见。”

    笑容明媚娇艳,江仄慌乱离开视线,“学姐再见。”

    可当宋箐身影逐渐远去时,江仄他又不可控制的抬眸看着她的背影,上了楼梯,最终消失在拐角处。

    *

    宋箐头发长而浓,当她吹完头发时,卧室里的暖气已经遍布整个房间,将她的寒意驱散。

    她陷入了梦乡。

    她突然梦见自己高三时上台演讲,傍晚一直解不出来的那道题,在她不知道为什么出去一趟,在回楼梯的时候,她突然会写了。

    以至于很突然,那道题解法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她为什么会下楼?

    宋箐骤然清醒,她回想自己做梦的记忆。

    终是理不清,她拉开窗帘,太阳骤然映入眼帘,她被刺激着半眯着眼。

    要上班了。

    宋箐抛开这些思绪,起身洗漱。

    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压点到,她匆忙换衣服回到自己办公室里。

    “江仄,该喝药了。”护士敲响了江仄病房的门。

    江仄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淡淡道:“放座子上吧,我一会自己喝。”

    “不行…”护士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她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仄看着护士有些惊慌,猜是一些病人出了什么事,他温和地说:“你有事就去忙吧,这个药还有些烫,我会喝的。”

    护士看了眼江仄,须臾后还有同意了江仄的话,急匆匆出了门。

    江仄目送着人离开,等人走后关上门,面无表情将药倒进附近的绿植里。

    他手白哲修长,如今更添一股病感,青筋微微突起,看着像是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肤。

    江仄拿起纸巾擦掉手上被溅到的汤药,一下没一下摩挲着绿植的叶子。

    什么也没说。

    *

    宋箐这两天忙的昏头转脑,今天在医院里刚换完衣服,同事拽着她的衣袖,在她耳边悄悄说:“你知道吗,那个单人间病房的病人极其不配合治疗,把人护士愁的啊……”

    宋箐皱眉:“谁?”

    同事的话语声一停,回忆道:“叫……江什么来着。”

    宋箐想起下雪那天,自己记住的那个名字,问道:“江仄。”

    同事豁然开朗,说道:“对,就叫江仄,护士这两天给他送的药每次都被他给浇房间里的绿植了。”

    宋箐这下对上人了,冷笑:“然后浇死了房间里的一盆绿植。”

    同事一愣,道:“你怎么知道的。”

    宋箐咬牙切齿:“来医院两天浇死一盆绿植也是一个人才。”

    她将自己外套放好,同事看着她的动作回了神,看了眼腕表:“宋箐你干嘛去。”

    “找那个人才去。”

    宋箐头也不回。

    “你不吃早饭了吗?”

    “不吃了。”

    宋箐带着怒气走到江仄的病房门前,压住心中躁动的气,敲响了门。

    她推门进来一眼就望到坐在床上的江仄,和她所想一样,身形比之前更瘦弱,整个人苍白又无力,浑身上下萦绕这一股病气。

    他们仅仅就两天没见,他就搞成这个样子。

    江仄本以为是护士,准备好自己的草稿,淡淡道:“药放桌子上就好,一会我会喝,都说了绿植是因为我浇水浇多了才……”江仄抬眼,看见是宋箐后话语一停,扬起一个笑容,还带着两个不太明显的酒窝,轻轻喊着她:“宋箐。”

    宋箐没理他的笑容,只接着他的话说:“浇水多了把绿植浇死了。”

    江仄听到她一字一句问:“江、仄,你是把人当傻子了吗?”

    宋箐生气了,他深刻意识到。

    有种巨大的恐惧感将他淹没,他怕由此宋箐讨厌他。

    可他倒药的初衷就是想看看宋箐。

    他找不到见宋箐的方法,他已经住院了,挂不了诊室,有护士来看他,值班医生也没有宋箐。

    江仄哪怕心里在恐惧害怕,他竭力压制着颤抖,笑容更甚之前:“宋箐,对不起。”

    宋箐看着他明明自己嘴唇都在抖,却还假装笑意晏晏的样子。

    笑的极其灿烂,可他的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是开心,是恐惧、害怕。

    宋箐对着他的眼,火气顿时没地方发,她沉默许久,才道:“不想笑了别笑了。”

    江仄的笑僵住了,他垂下眼帘,不在去看宋箐。

    “为什么不喝药?”

    他听到了宋箐问。

    “药苦,不喜欢。”江仄抬眼注意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宋箐,药真的好苦,我不想喝。”

    宋箐没接话,两人之间的氛围静了下来。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沉默,护士端药进来,看见宋箐怔了一会,才问道:“宋医生。”

    宋箐笑着颔首:“药给我吧。”

    护士把药给了宋箐,连忙走开了。

    宋箐把药放在江仄面前,始终没讲话。

    江仄定定看着宋箐,静了一会,端起面前的药,一口饮尽。

    “宋箐,我喝完了。”

    宋箐看到江仄乖乖喝药,心里觉得江仄还是小自己两岁的人,从自己口袋里拿了一颗糖:“吃。”

    那是宋箐工作疲劳时常吃的糖。

    江仄拆开含在嘴里,他看着站着的宋箐,和他想的一样,宋箐还是那么心软。

    宋箐怕等她一走说不定又不知道把药倒在那里去了。

    于是临走前,她临走前对江仄说:“江仄,别在倒药了,好起来吧。”

    “好。”

    江仄看着宋箐听到他的回答后脚步微停,那一瞬间,江仄迫切希望她回头看看他。

    看看那个在她身后不停追赶她的江仄。

    可宋箐没有回身,没有给出回应,亦没有看到身后江仄悲哀、绝望、庆幸的神色。

    只有他记得那个黑云翻涌、骤雨初下时,和宋箐猝不及防的对视。

    江仄阖上眼,掩盖住自己所有负面情绪,睁眼时看见桌子上放着几颗黄色柠檬糖。

    是宋箐放的。

    江仄的呼吸有一瞬停了,他握紧那些糖,将它们牢牢抓在手里,放在心口处。

    远处秋风起,他望向万里无云的天,在这一刻,他绝望地发现。

    自己这辈子都栽在宋箐这个人身上。

    他在也走不出那暴雨如注的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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