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车抵达随安县。

    张初静拉开车门先环顾一眼,熟悉的场景变得陌生。和繁荣的北城比起来,半年没回的老家显得很是破败。

    回一趟家要转几次车,要先赶地铁,再坐飞机,最后转车。

    这边四季分明,夏是夏,秋是秋,国庆几天,天气微凉,已经需要加薄开衫了。

    街道两边,枯叶落了一地,秋意萧瑟,抬眼望去,时间的痕迹尤其明显,绿意之下,主色调是灰。

    虽然家里早就在新楼盘那里买了房子,但两老因为工作原因,不常回那里,就一直住在学校分配的房子这儿。

    张初静见证了这里从繁荣到落败,也不算落败吧,只是城市发展太快,这周围虽一直在变,但和外面比起来,始终落后。

    于是眼前画面也跟着记忆沾染上了几分陈旧。

    旧小区没按电梯,还好她家不算太高,就三层,张初静掂量了一下行李,就没给他爸打电话,不过太久没运动,她爬上去以后还是有些累。

    喘了两口气后敲门:“妈,妈——”

    要死不活地叫了两声,第三声还没出口,顷刻间,门直接被拉开。

    张初静一抬眼,“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李玉茵一愣,怀疑自己看错人了。

    张初静不满:“怎么?认不出家里的小公主了?”

    “这么大人呢,还公主公主,”李玉莹压下自己上扬的嘴角,上前帮自家女儿提行李:“国庆要回来怎么没提前和我说?我好让你爸多买点你喜欢的菜来。”

    “初初,下次可不能这么突然了,打车费不贵啊,就该早点说,然后让你爸爸去机场接你啦,他最喜欢开车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说到这里,见张初静没反应,李玉莹皱眉:“初初,知不知道啦。”

    “知道了。”张初静轻声回复。

    抬眼见到家人,一些委屈好像被再次放大,耳边是温柔的絮叨,张初静听着,忽然放下包走过去,轻声叫了句:“妈。”

    “怎么了?”李玉莹一转眼,下一瞬,感受到怀里面忽而多出个小东西,温热温热,头发毛茸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双手已经张开将她拥入怀里。李玉莹笑了下:“哎哟,怎么忽然搞这么粘糊。”

    “突然有点想你。”张初静只是轻声说。

    “初初,”李玉莹拍拍她肩膀,忽而开口:“在外面没受欺负吧?”

    张初静一愣,然后摇头,她指尖微动 ,下一瞬推开这个怀抱:“怎么可能,我可不会被人欺负!”

    “真没有?”是怀疑的语气。

    张初静坚定点头,过去一边拿行李:“就是突然想你了,哎呀妈你休息,我先过去收拾一下。”

    “啧,”跑出来的张爸看看自己女儿,碰碰自己老婆手臂感叹:“看看看,我们初初还是长大了。”

    “滚滚滚,铲子碰到我了怎么办?”

    —

    张家的饭桌上没有不能说话这一习惯,张初静抱着饭碗,听耳边玉莹女士不停唠叨。刚回家没半小时,饭菜已经端出来,是热热乎乎会一直想念的味道。

    刚吃了口青椒,耳边突然一句:“哦,初初你前几天见到你江姨没有?”

    张初静一顿,随后抬眼:“妈,我见到了,咋啦?”

    “你江姨爸爸生病了。”

    听着耳边这样一句,张初静眨眨眼,慢慢放下筷子。

    实际上,江知的妈妈江欢于她而言一直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张初静小时候不懂也并不好奇,知道长大以后,她忽而发现这位阿姨似乎有点特别。

    她是邻居口中经常议论的对象。

    江知的爸爸姓何,但是江知跟着妈妈姓。张初静也是后来才意识到姓氏意味着什么,她发现江知的妈妈好像不一般。

    在后来一点,江知就突然出国了。

    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突然到只是一个暑假,从此十年,他们都很少相见。想到这里,张初静想找回一些从前的蛛丝马迹。

    刚毕业那年,他们还会手机联系,她会缠着江知问各种国外的事情,也会让他带礼物回来。只是他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国,这些礼物就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快递。

    大二那年,张初静开始渐渐淡放这段友情,没有争吵,没有任何征兆,就只是淡化了,她不在打开和江知的聊天框,而是和新朋友聊天聊地。

    仿佛就应该这样,也确实就是这样。

    于此同时,一同不联系的还有高中时她更好的朋友,超过汪晓晓排第一的那种,她们腻乎到可以一整天说个没完。

    但很奇怪,也渐渐不联系了。有时她闲下来,会对着两个人的聊天框发呆,只是双方的朋友圈都不再是对方了,是更丰富的,更多彩的,远离小县城也远离双方的生活。

    那些成长中很自然就不在联系的人,张初静其实很不愿意将他们称作过客。

    可感情是需要双方共同维护的,她不太会,显然,对方也不太会。

    思绪到这,回到原点,张初静是有点呆愣的样子:“妈,江姨的爸爸没事吧。”

    “昨天半夜一两点去世了。”李玉莹谈起生死,忽而很是忧愁:“其实你江姨都好几年没回娘家了,昨天大半夜忽然打电话过来给我哭,说她突然有点后悔,只见到他生命中的最后几面。”

    “哦,我记得你也知道啦,你江姨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非要来我们这个小县城嫁人。我一开始还不理解,后面才知道豪门是非多是真的,你江姨妈妈去世以后,人家立马就找了个小老婆……”

    张初静突然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想起那日江欢的匆忙,后知后觉地感到忧伤。那日她甚至连吃饭都没吃完就走了:“妈,江姨她……”

    “也不用太担心,人有钱人的事情肯定和我们不一样,估摸着还得争遗产吧。”李玉莹摸摸下巴:“按理说公司是应该留给她的,昨儿你江姨也没和我细说,吃饭吧吃饭吧,我也说不准还是要等你江姨回来。”

    却突然没了心情,张初静扒拉着碗里的米,佯装自然:“妈,你说江知是不是也得回家继承遗产啊。”

    “那肯定啊。”说着她抬眼。

    张初静垂眸,看碗中米饭。

    “你想想,人出国这么久,那能是白培养的吗?”

    “嗯,说得也是。”张初静点着头。

    “他明年也30了吧,其实也该结婚了,”李玉莹回忆了下,忽然间一顿:“哎呦,你说会不会联姻啊?”

    张初静还没开口,反倒是他爸皱起眉:“玉莹,你说你成天在想些什么呢,人江欢说让孩子联姻的人吗?”

    “那有钱人怎么生活我也没见过啊,怎么不可能呢,电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

    “你看电视剧能看出个什么,都是假的。”

    李玉莹听见这话,筷子往桌上一搁:“什么假的,都是大差不差。哦,说我不懂,那你有本事也搞个大公司啊,不然我至于看电视剧吗?”

    张爸把头一转:“初初!你妈嫌弃我。”

    好像是从那一句联姻开始,其实耳边在吵些什么张初静都有些听不见了,这会儿茫然抬眼:“啊?”

    —

    联姻。

    这等不切实际的词也能放在她周围人的身上。

    张初静揉揉眼睛,她关上房门,蹲下看着行李箱。

    心口发闷时,忽而来了一个电话。

    汪晓晓:“喂初静,你下飞机没?”

    张初静闷声闷气:“我都吃完饭了。”

    “还不开心呢,”汪晓晓安慰:“安啦,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交给咱赵姐,稳妥。”

    “其实……我也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张初静拿着手机,心口很闷:“晓晓,我好像快失恋了。”

    随安县一中旁一家奶茶店——

    两人也大半年没见了,张初静一瞧见她来,嘴角勾起:“哟,女儿没跟过来?”

    汪晓晓摆摆手:“非吵着来,我没让,让他爸带她去吃肯德基了。”

    今儿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汪晓晓说完话坐下:“初静,真失恋啦?”

    “你少偷着乐,”张初静哭诉几声:“我已经很倒霉了好不好。”

    “其实也未必像评论区说得那样,”汪晓晓摸摸脑袋:“赵子然不是总说我在乱说嘛,我现在也感觉我自己不太靠谱。”

    “怎么?”

    “算了算了,”虽然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汪晓晓懒得想:“你也别难过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们那公司总监。”

    “哎呀,我不是想谈恋爱,”张初静喝口奶茶,视线落在对面的学校:“就是突然觉得,谈恋爱好像挺开心的。”

    “你说你这也开窍的太晚了吧,”汪晓晓想到一个有意思的点:“你高中那会儿对怎么偏偏没想恋爱?”

    高中那会。

    说起这四个字,张初静一顿,她拿起纸杯,说话间已经站起身:“汪晓晓,我们回学校看看去呗。”

    随安县一中,张初静爸妈的公寓就在这旁边。可自从家里买了房子以后,她很少来这附近,逢年过节也是回新房子那边。

    就是很突然,这一刻,她很想很想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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