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殷生病了,跟他提分手,那是多严重的病可以让她不要他,许予觞不敢想象有关她生病的过程和可能发生的结果。

    在看到楚江远那条信息后,许予觞发了疯地冲下楼,打了辆出租车去高铁站,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一种担心她的慌乱感。

    他只有一个念头:去青溪找她。

    …

    许爸爸打来电话说:

    “妈妈出事了,在医院抢救。”

    许予觞拿着手机的右手不停地颤抖,他僵硬地站在原地,那是一种巨大的高空坠落感,母子连心,他已经感应到了。

    “开往青溪城的高铁G2340次列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开车了,在站台上还没有上车的旅客,请马上上车…”

    “开往青溪城的高铁G2340次列车还有五分钟就要开车了…”

    那些重复呼叫的广播声,像龙卷风一样席卷许予觞的大脑,他的精神世界完全崩塌了,他不停地晃动脑袋,努力清醒。

    就在他把车票扔掉,一路狂奔出站的时候,许爸爸的电话再次打来,他没有接,他只有狂奔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到达。

    …

    到医院的时候,许爸爸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急救室,不管许妈妈的同事怎么搀扶他都不愿起来。

    许予觞跪在急救室门口,用力地捶打自己的胸膛,他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嘶哑的声音全都是“啊啊啊”…

    他说的是…

    “我妈没了…我没有妈妈了…”

    许妈妈走后,许爸爸精神状态非常的差,单位给了他一个月的长假。

    许爸爸每天早上,总是若无其事地先问一句“你妈妈呢?”

    许予觞忍着痛回他:“出去了,没那么快回来。”

    许予觞进了房间,把门关起来,戴上耳机玩游戏。

    没有了妈妈的家,什么都没了。

    阳台上的盆栽,一朵朵地凋谢,掉在地板上的枯叶被风刮起,钻出生锈的防盗网,飞散到任何一个角落。餐桌上那一盘许妈妈切好还没来得及放冰箱的苹果,也开始长出灰色的细毛,谁都舍不得去碰它。

    所有许妈妈的东西,全部原封不动,她的拖鞋、牙刷、杯子、毛巾、口红…原来该在哪就在哪…

    两父子都在家的这些日子,没有任何实用的交谈,房间静悄悄地,落尘都清晰可见,两个人像合租在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的租客,连外卖都懒得一起叫,衣服也懒得换洗,许爸爸又自言自语:

    “哎…你妈妈太忙了,都没空收拾。”

    那一个月,许予觞跟许爸爸都很少出门。在家的时候,他能听到许爸爸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

    “你妈妈还没回来”,“你妈妈太忙了”,“你妈妈今天又没下厨”,“你妈妈什么都没买”…

    他宁愿相信,妈妈真的只是还没下班回来。他怕一出门再回到家,家里就完全没有妈妈的声音传出来,

    “予觞,你回来啦,饿了吗?”

    “太热了,赶紧进房间开空调。”

    “就算是男孩子,别老是喝冰水。”

    “工作而已,想清楚再找,妈妈还那么年轻,不着急的。”

    …

    他怕离开这个房子之后,连妈妈本来还在的味道都会消失…

    许予觞关在房间,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又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没有情绪没有思想。

    有一天许予觞从外面回来,发现许爸爸把房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他没有直接进自己房间,而是坐在客厅沙发上,把电视打开,拿着遥控器随意地转台。

    许予觞越是平静越是不说话,许爸爸心里越难受,问他去哪了,许予觞说,去了医科大。

    许爸爸坐到沙发上,决定和许予觞聊一聊以后的生活和打算。

    “你不是想去东瑀闯荡吗,那就去吧。你妈妈不在了,这个事情,我接受了,你也得接受。我也想通了,怎么能把你一直绑在身边呢,你还那么年轻,在南枫能干什么呢,去外面闯荡去吧。你也不用担心我,明天,我就回单位,我们两父子,该工作工作,该吃饭吃饭。予觞啊,你的生命是我跟你妈给的,你的人生才刚开始,后面的路还很长,你不用为谁而活,就为你自己。”

    “你的生命是我跟你妈妈给的”这句话狠狠地撞击了许予觞的身体,他低下头,双手交握,还是不说话,

    一滴眼泪掉在了地板上。

    许爸爸站起来,去了房间,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放到茶几上,继续说:“这里面有一些钱,是我和你妈妈给你们存的首付,你先拿去,做什么事都有个开始,明天就出发吧。”

    许爸爸眼眶里的眼泪也掉了下来,从现在开始许予觞必须得一个人坚强地面对以后的人生。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在南枫能干什么呢,我们把你生下来,就是要你健康快乐地活下去,以后的路,你得坚强面对,高考那天,我说什么了,儿子,像个男人一样去战斗。”

    每个人都有妈妈,每个人都会失去妈妈。许予觞放下遥控器,木然地看着那张有妈妈心血的银行卡,他强忍着心里的剧痛,说:

    “再等等。”

    一段时间后,许爸爸没有再无意识地提到许妈妈,工作和生活也渐渐恢复之前的状态,许予觞在确定许爸爸情绪上没什么问题后,启程去了东瑀。

    走之前,他跟许爸爸说:

    “爸,再找一个吧。”

    许爸爸突然笑了,那是一种人到中年有人懂的安慰,可,下一秒,硬生生挤出来的笑容又消失了。

    “再找也不是你妈妈。”

    …

    周君越把车开到了南枫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许予觞下了车就直接进了酒店大堂,他甚至没有目送他们离开。就在刚才,赵洛殷清晰地听到酒店门童非常有礼地跟许予觞问好:

    “许总,您好,欢迎回来。”

    赵洛殷满心疑问,为什么许予觞那么晚还要出现在酒店?

    “欢迎回来”?

    所以,许予觞是这间酒店的常客吗?现在的许予觞,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应酬一场接一场,逢场作戏,烟酒不离身...每个人都会变,

    他现在已经是王者风范的“许总”了。

    接受吧,赵洛殷。

    她的心被自己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又一下,她想打醒那个一直活在过去的赵洛殷。那,刚才给喝醉了的许予觞又抱又搂,甚至心疼地抚摸他的赵洛殷,跟那些所谓的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有差别吗?

    “君越,放点音乐吧。”

    周君越看出来也听出来了,赵洛殷心情不好,难道是因为那个陆檬的关系?周君越不想打扰她,一路上没再说话。

    许予觞的车上都是他最爱的歌,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赵洛殷听着听着,眼泪一粒一粒地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那就不必在意了吧,那是许予觞的人生。

    周君越把赵洛殷送回了城市花园,然后把车开回自己单位。这是赵洛殷的意思,她麻烦周君越改天把车开回去给许予觞。

    离开前,周君越说找个周五的时间,下了班一起吃个饭,就他们两个,赵洛殷答应了。

    她和许予觞又失联了。两个平行世界里的人是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就像曾经在东瑀时一样,她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过得好不好。

    她在南枫的工作稳步进行,19楼的陆柠好像也没有积极地联络她,见面打招呼更是自然不尴尬。她每天都跟芳如姐姐打招呼,也会去便利店买牛奶面包,下班回来的路上会买一束花插在卧室的花瓶里。早上起床的时候,先伸伸懒腰,然后跳下床,去闻花香,再梳妆打扮出门去上班。

    这样平静踏实的生活,心如止水。

    赵洛殷穿着卡其色羊毛大衣走出地铁站口,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今天出门忘了围围巾,风呼呼地往脖子里灌,她抱着双臂快步走回城市花园。

    回到公寓,她换上了骑行运动套装和跑步鞋,带上运动手表,去了B2地下车库,把她的折叠山地车牵出来。

    南枫潮湿寒冷的冬天又回来了,飘着细雨的街道上,行人脚步匆匆,服饰店里的秋装已经下架,奶茶店里的广告招牌也换成了热饮系列…

    赵洛殷带上头盔,抬头正视前方,毫无牵念地迎着风雨在路上骑行,她感受着渐渐在空气里散去的烟火气息,默默地将今天的繁忙琐碎与微风细雨倾诉。

    一个人自由骑行的时间里,她纵情自己沉浸于独处的快乐之中,自在地与自己深度对话,放空心情。

    有些解释不清楚的事情,不要一直问,得不到答案,也辜负了深情。有些不需要深交的人,也不要刻意疏远,适度地交往才可以保护自尊心,不失落便不会失望。

    她一路骑到南枫江,停下来坐在江边,细致地观察雨滴如何轻触江面,泛起微波,以及雨后恢复平静的画面,她想好好地感受在隐秘中成长的心情。

    此时此刻,不需要争夺,不需要占有,眼前这一切都将成为她专属的记忆。

    细雨停歇,赵洛殷的运动套装和头发都被汗水和雨水浸润,她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她牵着山地车以不缓不慢的速度步行回家。

    把专注投入到脚底与地表的触感之中,感受呼吸与心跳的碰撞,聆听喧嚣过后的寂静。

    风平浪静之后,总会有波涛汹涌,只是赵洛殷永远猜不到,许予觞再次走进她的生活是以什么样的方式。

    就是这般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模样,下一秒,那个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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