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段插曲之后,糜罗也无心在这里待下去,便向西戎王告退。

    她随意扯下衣摆,把手上的伤口一缠,便飞身上马,顺着来路往回奔去。

    “阿罗,且慢。”

    后方传来马蹄声,糜罗认出是糜夫人的声音,她收紧缰绳,减缓速度。

    待糜夫人近前,糜罗才看向糜夫人道:“不知尊驾竟是大王女殿下,还恕我之前怠慢之罪。”

    “阿罗,不必如此。”糜夫人凑近去看,发现糜罗难看的脸色,顿时叹了口气道:“你应该生我的气了吧,怪我没有事先跟你说这些事,对不对?”

    “草民怎敢。”糜罗抱拳行礼,调转马头,“如果殿下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就先告辞了。”

    “阿罗。”糜夫人伸手抓住糜罗的缰绳,急忙道:“有个地方,是我们草原的禁地,但是我想带你去,你还敢再跟我走一次吗?”

    糜罗抬眼去看糜夫人,她的嘴唇紧绷着,恳切地看着这边。

    “好。”她从糜夫人的表情里联想到了什么,这好奇心要使她一探究竟。

    “随我来。”糜夫人松开手中的缰绳,掉头向左行去,糜罗忙打马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行了两个时辰,中间的午饭便在马匹上随意啃了几口干粮,直到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糜夫人才在一块石碑面前停了下来。

    她下马,把马匹拴在石碑上,便领着糜罗往里走。

    草原这个时候已经刮起不大不小的风,两人所在的地方是一片戈壁滩,怪石林立,只有几棵摇摇摆摆的枯树,被风吹得吱呀作响。

    穿过怪石林,糜夫人在一座已经破败不已的庙门前停了下来。

    “巫神庙?”糜罗仰头去看那庙门上方已经歪斜的石匾。

    糜夫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回答,糜罗突然从她身上看到了肃穆和孤寂。

    她们随后继续向里面走去。

    “阿罗,你知道她吗?”糜夫人指着正中央那座神女雕像问糜罗。

    糜罗摇摇头。

    “那我便讲给你听吧。”糜夫人双手扶着前面的供案,看着上面的灰尘,沉默一瞬,才接着道:“那大约是十年前吧,那个时候我比你现在还小一点,这座城是西戎最为繁华的地方,我们草原人的信仰跟中原不一样,自古信仰巫神,这座庙里自然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传说这座城是巫族的聚集地,巫族上通神明,拥有强大的灵力,无所不能,所以草原人都以来过这里朝拜为荣。”

    她无力的笑了笑,又接着道:“可是祸福相依,正是因为这样,这里才引起了其他部落的觊觎,我的母亲是巫族圣女,巫族人其实并不像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厉害,她们只能凝聚一点灵力,为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父王带领糜氏部落崛起,想要争取那至高无上的联盟之主,便来求娶,我母亲正值少女,便当真一心一意嫁给了他。”

    “可谁料,”糜夫人眼泪砸到了案桌上,她哽咽一会儿缓了缓情绪,扭过头来看着糜罗道:“可谁能料到待父王巩固了联盟之主的地位之后,便因为不满巫族对百姓的号召力而派兵剿灭这里,我母亲苦苦相劝多日未果,还身怀有孕,却毅然离开王廷,回到这里,那个时候,我被父王做主嫁给了拓跋涛,拓跋部远在千里之外,等我得到消息,骑马跑到这里的时候,这里已经城毁人亡。”

    “我、我翻遍尸体,竟连母亲的尸首都未找到。”

    “节哀。”糜罗对上糜夫人的眼神,只能安抚道。

    “不,我原以为母亲和那未出世的孩子已经死了,可是直到看到一个女孩。”糜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糜罗道:“我认定她就是母亲那时还未出世的孩子。”

    糜罗看着她,慢慢道:“那个孩子就是我,是也不是?”

    糜夫人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她站直身体,正对神女像,双手分别结出兰花印,随后合二为一,化作一个紫色的飘带,那飘带围着神女转了一圈,便回转,一头缠紧糜罗的手腕,另一头缠住糜夫人的,闪烁几下便消失不见,直到糜罗看向手腕,才找到隐藏于脉搏里的一丝紫色。

    “这就是我巫族血脉的凭证。”糜夫人收起手腕道:“叫做巫引。”

    “所以?西戎王是我父亲?你今天带我去演武场就是为了让他见我?”糜罗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能认出我?”

    “因为你和母亲长的很像很像。”糜夫人一挥袖子,那座神女雕像顿时清洁一新,焕发出动人的光彩来,此时天色将暗,越发显得神女栩栩如生。

    “这就是母亲的样子。”糜夫人痴痴地看着它,她接着又道:“你看母亲的眼睛,如果之前我也不确定父王能否认出你的话,那你那双红色眸子出现之后,我就有了确定的把握父王绝不会认不出你。”

    糜罗向上望去,神像庄严圣洁,那双红色的眸子却平添几分绮丽。

    “那是我们巫族圣女的象征,红色是血的颜色,代表着这世间血肉的新生与希望,代表着守护和牺牲。”说着,糜夫人向糜罗看去,“你知道为什么你和母亲那么像,我却没有第一眼认出你吗?因为你们的气质差别太大了。”

    糜罗看了看糜夫人,最终看向了神女。

    猛然有一些片段从她脑海里划过。

    在这些片段里,有神女、不、应该是阿罗的母亲抱着她快步往外跑,远处血色弥漫,尸山血海,她神情悲怆,却在看到怀里的阿罗之后蓦然坚定。

    有这个女子带着阿罗混在流民堆里,狼狈不堪,却温柔细心,一路照顾阿罗,照顾队伍里身体较弱的流民。

    有阿罗夜里起床,偷偷跑到外边看这个女子耗费灵力为流民治病,为旱地求雨,让禾苗快速生长。

    直到最后,这个女子耗尽身体,把阿罗托付给北云村庄里一个受过她恩惠的妇女之后握着阿罗的手不舍离去。

    后来,村庄遭遇兵祸,小阿罗被兵匪掳走卖到了奴隶营里。

    糜罗脑子里猝然涌入这么多记忆,脸色苍白,忽然她拔出腰间的鞭子,向神女像袭过去,鞭子缠住了神女的脖子,糜夫人顾不得惊讶,忙去抓糜罗的手,可她哪里比得上糜罗的力气,不过一会儿,糜罗收鞭,那神像的头便从上面滚落。

    “阿罗,你干什么?”糜夫人心痛不已,她瞪着糜罗,想知道糜罗这么做的原因。

    “你看。”糜罗走上前去,之间头像内部中空,有一个黄色布包藏入其中,四四方方,像枚印玺。

    糜罗记起小阿罗小的时候,母亲给她捏过神女泥人,便把她的小玩具藏到泥人像里。

    “原来王玺在这儿。”糜夫人拉起嘴角,做了一个嘲弄的表情:“怪不得,怪不得十年前王玺丢了,父王遍寻草原一无所获,原来是母亲把它带到了这里。”说着,她又快意的笑了起来,“这就是天意啊,合该如此,父王既然如此狠心,那便是想要得到的东西也休想得到。”

    糜罗从王玺中感受到了源源不断的灵力,她疑惑地看向糜夫人。

    “阿罗,传说上古时代,神族升天,巫族留下来守护人类,便集众人之灵力练成一块玉石,镇压四方妖魔,还人间一片净土,后来妖魔绝迹,巫族想要收回灵石,却被先到一步的中洲天子提前拿去,巫族不欲挑起争端,便迁到草原就此隐居,后来天子把玉石分成四份,分别交给四方诸侯保管,这才有了这块王玺。”

    糜夫人顿了顿,接着道:“阿罗,你尽管拿去,本就是我巫族之物,此事不必告知外人。”

    “谢殿下。”糜罗真诚道谢,她已经感觉到这王玺中的灵力与她同源,正可拿来吸收。

    糜夫人闻言嘴角一撇道:“还叫我殿下?”

    糜罗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发出声音。

    糜夫人见状叹了口气,她主动过去牵住了糜罗的手,这动作引得糜罗一颤。糜夫人似无所觉般拉着糜罗朝外走,此时天色已黑,北风冷冽,糜罗犹豫一下便脱下身上的外袍递给糜夫人。

    糜夫人惊喜接过,嘴角上扬。

    两人走到来时的石碑旁,解了马的缰绳,上马返回。

    走出几步路,糜罗回头去看,那座曾经繁华的巫城和那个得天独厚的巫族一起被夜色笼罩,淹没在茫茫的草原里,也淹没在历史的车轮中。不知道如果巫族的祖先还活着,是否会后悔当初放弃飞升的机会,留下来守护这人间?

    当晚,糜罗回到帐篷里,莫亭已经把西戎王廷的势力打探了一番。

    据莫亭所说,这西戎王共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便是巫族圣女巫月,育有大王女糜星,第二任妻子为拓跋部公主拓跋蝉,育有二王女糜棋和三王子糜布,目前西戎王廷中的重臣拓跋涛为现王后的侄子,其余大臣要么早已投入拓跋部阵营,要么仍然选择中立,大王女由于缺乏朝堂中的代言人反而处于不利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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