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夫人言毕便豁然站起,准备下场。

    那男子自嘲地笑了笑,脚下却又向前一步,仰头看着西戎王道:“虽然大王女与我、与拓跋部都再无关系,但仍是阿银的母亲,我怎能不管?臣下再请王上收回成命。”

    “好一个重情重义的儿郎!”西戎王拍了拍那叫拓跋涛的男子的肩,又转向糜夫人道:“既然阿涛为你再三请辞,我便允了。不过,阿星,身为我西戎王女,以后于武艺一途不可懈怠。”他顿了顿,接着道:“别再让我失望。”

    糜星被他看得一惊,随后咬牙行礼,径自退回到座位上。

    那边的红衣少女许是等的时间长了,已是不耐,眼看糜星又坐回座位上了,顿时便觉奇耻大辱,她朗声道:“听说大王姐武艺不精,比试一番给我西戎武士助助兴也就罢了,难不成还贪生怕死,连上场都不敢。”她又隔空望了望拓跋涛道:“某些人别忘了自己姓什么,要是连这都忘了,不如直接入赘好了。”

    西戎王闻得红衣少女这番话,眯了眯眼,正待发作,拓跋涛这时却往糜罗这边看了看。

    糜罗本来看着这顶棚里的众人津津有味,却冷不丁被拓跋涛瞅了一眼,顿时警觉起来,果不其然,随后便听那拓跋涛向西戎王道:“大王女平日可不常带侍女,今日演武却带了这位姑娘,想必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且她腰间也带长鞭,正与二王女殿下的武器相同,不如就让这位姑娘下场,也算替了她的主子。”

    西戎王若有所思看了拓跋涛一眼,便随意摆了摆手,却在略过糜罗时,眼神凝了凝,有片刻的怔忪,他转了转手里的酒杯,随后便恢复如常。

    合着你好人做尽,让本尊下场白忙活是吧?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糜罗生气,十分生气。

    糜夫人听到拓跋涛把糜罗比成侍女时,她比糜罗更生气,她深呼吸一下就要再次站起,忽然被糜罗摁住了双手,诧异地向糜罗看去。

    糜罗朝她点了点头,便起身向场下走去。

    那红衣少女甩着华丽的长鞭像只骄傲的孔雀,她看了眼糜罗,撇了撇嘴道:“怎么?你主子不敢来就让你来?”

    她打量了一下糜罗,又嗤笑一声,道:“报上名来,本姑娘不打无名之人。”

    “在下糜罗,王女请便。”糜罗不想跟她废话,她身为南离使者,若是想要在明天的小朝会获得支持,那么得到了西戎王廷众人的支持自然越多越好,她可不想与这貌似很受宠的王女结怨,因此她已经准备好在必要之时装作不敌,挨她几鞭,不是什么大事。

    打定主意,糜罗便抽出腰间的鞭子,拉开架势。

    场地上顿时鸦雀无声,比赛一触即发。

    那二王女往左迈步,腰身一扭,右手往外甩,那红色长鞭便如蛇吐信,又快又急,朝糜罗柔软的腰腹部袭来,糜罗并未格挡,待鞭梢近前,她逆着鞭子的方向凌空翻转,轻松躲过。二王女看她躲过,便向上跃起,又从上方袭来,糜罗手握长鞭,转动身体,借用惯力,便向上方袭来的鞭子打去。

    红黑两个鞭子相缠,在两人之间绷紧。

    糜罗嘴角微扬,便侧旋身体,收回长鞭,准备再陪这二王女几个回合就佯装战败,怎料二王女一时脱力,鞭尾被糜罗一下卷掉,连人也被带着往糜罗这边蹒跚几步。

    糜罗稍许惊讶,正待出言为二王女描补一番,递个台阶,就见那二王女猛地抬头看她,拔出靴子里的小刀向她刺来。

    此刻两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糜罗措手不及,她迅速伸手抓住刀身,刀尖堪堪停到糜罗胸口。

    滴滴答答的血顺着刀身没入土地,任凭那二王女再使力,也难以寸进。

    “哼,你以为你是谁?”那二王女拔出刀,甩着上面的血道:“一个小小的侍女也敢与我为敌。”

    西戎王好武,便爱纠集军中的武士定期演武,但未免伤了和气,两两较量,都是不带武器上场,因为二王女是女子,武器又只是鞭子,这才允许,却没想到发生了这一幕。

    西戎王看了一眼已掩盖不住急色的糜星,又看了一眼同样错愕不已的拓跋涛,才慢慢放下酒杯,打破帐篷里略显诡异的气氛,笑道:“不过小儿女之间的玩闹罢了,大家不必放在心上。”

    眼看众人甭管心里如何思量,面上又都重新热络起来,他伸手吩咐身后的侍卫道:“去,把二王女给我叫过来,我平时就是这么教她的?”

    那边侍卫上前应诺,正要下场,却见场上二人又动了起来。

    糜罗翻开手掌,看了一眼中间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疤,她这才认真向二王女看去,如同看待一个将死之人。

    接触到糜罗的眼神,二王女本来嚣张的气焰陡然下落,她的心里升起恐慌,身体不受她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一步。

    她看了看身后的勇士,又看了看坐在帐篷里的西戎王,才仿佛找回了点勇气,硬着头皮与糜罗对视。

    糜罗忽地轻笑一声,与此同时,手腕翻转,那本已收回的长鞭如游龙般缠上了二王女的匕首,她不顾手上的伤口加深,用力一甩,那匕首便挣脱了二王女的手。

    接着她轻转迈步,那匕首便擦着二王女的脸颊钉入她后面的栅栏里,在二王女脸上留下了一道令糜罗稍稍满意的伤。

    “脸,我的脸。”二王女感受到脸颊上的疼痛,忙用手去摸,却只摸得一手鲜血,她被刺激地恶狠狠看着糜罗,“你这贱婢,我要你死。”

    西戎王眼神幽深,他指着糜罗对左右侍卫道:“抓住她。”

    那边场地上的西戎武士们也往这边跑来。

    糜罗转起鞭子,向前一送,眨眼便缠住了二王女的脖子,那二王女正待跑回那些西戎武士身边,此刻却被拖到了糜罗身前,她凄惨大叫,拳打脚踢,然而全无用处。

    糜罗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仍然握着长鞭,隔空与西戎王对峙。

    一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逐渐浸满血色。

    糜罗在心里自嘲,看来本尊还是学不会这人间的规则啊。

    那便不学也罢。

    她掐着二王女脖子的手越收越紧,二王女的挣扎也越来越弱,周围围满了侍卫武士,却无一敢轻举妄动,场中的气氛顿时冷凝。

    那西戎王扬手示意,一旦落下,众人发动,无论是二王女还是糜罗俱是尸骨无存,但他此刻却迟迟未动,一时间,烈日当空,只听得汗滴落地的声音。

    直到看到糜罗的红色眸子,他忽然大笑。

    众人听得笑声,不禁面露诧异,频频回头去看他们的大王,就连糜罗都深感不解,难不成她之前看错了,原来这西戎王是个傻的?

    此刻二王女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那西戎王堪堪止住笑声,他本来扬起的手臂往旁边一挥道:“退下。”

    众人齐齐收起武器后退,只留糜罗二人突兀地站在场地中央。

    糜夫人本来便是忧心,在糜罗被众人围住的时候更是头晕心颤,浑身发冷,这会儿才松了一口气。

    “放了我那二王女。”西戎王眼含深意地看着糜罗道:“我保你性命不失。”

    “西戎王此诺以何为证?”糜罗将信将疑,并不动作。

    “我向来一言九鼎,今日场中场外我西戎子民皆可作证,你个小丫头还有什么不相信的?”

    糜罗决定赌一把,她冷哼一声,丢开二王女,那二王女全身力气尽失,委顿在地,哪还有平日的傲气,一双眸子更是惊恐地看着糜罗,随后便被西戎侍卫带了下去。

    “小丫头,我有两个问题要来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西戎王看着糜罗认真道:“第一,你本为南离使者,可姓上离亦或姓巫?”

    “糜罗。”

    “原来终究还是跟我姓。”西戎王喃喃自语,又道:“好,我再来问你,你为何要杀二王女,难道你不怕此行失败,亦或是你压根没考虑过后果?”

    “大王此言恐怕有误,非我要杀二王女,而是二王女要杀我,昔日晏子出使尚不受辱,更何况使者身负家国,身辱而国辱,辱国之事大于结盟之利,故不为也”

    西戎王闻听糜罗此言却抚掌而笑,笑罢,他用手指了指糜罗道:“小丫头古灵精怪,巧言善辩。”

    看着糜罗仍然戒备地站在场中央,他大声道:“众臣子听好,王女顽劣,今日演武,行止不当,令南离使者受惊,我不怪罪,以后众卿要以此为戒,不可伤及同袍。”

    “诺。”众人皆躬身应诺。

    拓跋涛和帐篷众人脸色惊疑不定,显然没有意料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他们只能判断虽然大王女平时多受王上苛责,然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王女在王上心中的分量可能一点也不比二王女差,看来以后要想清楚了。

    糜夫人却并无惊讶,她只是静静望着西戎王。

    西戎并没有中原女子不得干政的陋习,世人都道王幼子糜布从娘胎里带病,活不长久,不能即位,那王位必落在二位王女之中,可她清楚,在父王心里,无论是她还是王妹糜棋都难当大任,王位一旦更迭,糜氏部落守不住联盟之主的位置,必将被瓜分殆尽。

    她看向场中央的糜罗,她身姿挺拔,有勇有谋,不过十几岁,便能作为南离使者横穿草原纵横捭阖,可见其心中韬略,赛场之上能直面众西戎武士而面不改色,可见其勇武过人,假以时日,必能女主临朝,成为西戎一代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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