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操场上的队伍像无数个懒散的虫,歪歪斜斜的扭动着。学生们自觉按照高矮顺序排好。

    严亦星因为身高较高,理所当然的站在了最后一排,蒲云霄也是。一班的队伍站成了两列男生两列女生。他们中间隔了一列女生。

    今天是六班的季园做检讨的日子,有一些想看热闹的纷纷凑到前排去。季园的检讨也是十分实在,将自己“犯罪始末”交代的一清二楚,反而自省部分格外简略,草草了事。主持晨会的是高度眼镜,他听罢季园的检讨,脸上露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鼻孔冒着气,憋了半天才拿过话筒说道:“就完了?”

    “完了。”季园理直气壮道。

    “你这个检讨明显没有诚意,没有深刻反省,更没有提出改进方案,看不到任何诚意。”高度眼镜推了推眼镜,竟然露出了一丝得意地微笑:“这样,你就在这里即兴反省,全校师生陪着你,什么时候大家都满意了,什么时候解散。”

    听罢这话,台下传来一阵嘘声,高三的大部分都急着回教室学习,哪能这样浪费时间。季园看了看六班班主任的眼睛,吓得赶紧拿过话筒老是认错。

    高度眼镜深谙舆论的影响力,接下来他得到了一次来自季园的深刻且漫长的自我反省。

    严亦星对这种公开处刑毫无兴趣,只觉得无聊至极。她低着头开始踢脚下的小石子。

    突然她感觉后脑勺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不怎么疼,但让她很不爽——明显就是有人恶作剧。她回头一看,蒲云霄正嬉皮笑脸地朝自己挥动着什么:“玉米鸡蛋要不要?”

    她摸了摸肚子,的确空空如也,于是她飞快地决定决定将暂时的小恩怨放下,吃饭要紧。朝蒲云霄点点头。

    为了避免被台上的教导主任抓个现行,她蹲下来啃玉米。没过多久,有一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知何时,阮年和她旁边的女生换了个位置。严亦星被吓得一下子站起来了,将玉米藏在身后,一见不是老师,嘘了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吓我一跳。”

    阮年一脸无辜,双手拉拉严亦星的衣角:“上次的事,对不起哈,我一直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想着来跟你正式道个歉。”

    严亦星擦擦嘴角的玉米粒,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小事,所以玩笑开的大了一些,后来听禄茵说你都哭了,我真的很难受,我一直没来找你,是因为......我真的很害怕你不原谅我,害怕失去你这个朋友,”阮年低着头,白皙的脸庞映出一丝红晕,一直蔓延到耳后根,她身材娇小,站在最后一排的大个子里面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严亦星心头一软,朋友?原来她一直将自己当朋友?她笑着拍拍阮年的肩膀,说:“不会的,你是我来班上后交的第一个朋友,这点小事不算啥。”

    严亦星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偏了偏头,目光正好和蒲云霄对上。

    她不知道的是,那时她那噙着泪花的眼眸在朝阳温柔地橙光下闪烁着光芒,坚定地点头说没关系的样子,在那个少年的眼中是何等美妙的景色。

    升旗仪式结束,严亦星脑海始终盘桓着“朋友”两个字,她很喜欢阮年没错,可是阮年对她远比真正的朋友差了点什么。从小到大她性格大大咧咧、直来直去,常常无意中就得罪了别人,再加上小学初中各种毕业季,大浪淘沙后只留下万绮一个好朋友,她爸爸是严均峰的大学同学加合作伙伴,万波。

    她和万琦从幼儿园到初中一直是同班同学,并且大部分时候还是同桌,两人相处的时间算算甚至比和各自家人都多,这个世界上没有两个东西是严丝合缝的,都要经过千万次的磨合才能适应彼此,而她们的磨合在幼儿园玩过家家的时候就已经磨合好了,幼儿园两人分别上演了我送你一个苹果你送我一个橘子的交换游戏,跟我玩还是跟她玩的排他游戏,作业一人做一半的合作游戏,到小学两人恳求父母将他们送进同一个学校,巧的是两人进了同一个班还做了同桌,上天冥冥中促成了这段友谊,直到高中时,万琦因为成绩不太好被送到了宁海大学附属中学的艺术班学习绘画,以便以后报考艺术类院校。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吧,严亦星想。但她又想,也许每个人对友谊的定义不太一样,在她心里亲密无间的才能算友谊,可能在阮年心里,刚认识不久的也能叫做友谊吧。

    自那以后,阮年课间常常去最后一排找严亦星说话,严亦星一度觉得奇怪——阮年是那种课间时间都会学习的尖子生,怎么会跑来找她闲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排禄茵插话道,“人家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禄茵虽然偶尔尖锐,但和严亦星一样是那种直来直去讨厌拐弯抹角的人,但她对于一些事看得格外透彻,是难得的人间清醒了。严亦星并不讨厌她,甚至在一些无法决策的事情上会问一问她的意见,禄茵在班上人缘也一般,很多人觉得她尖酸刻薄不容人,不愿和她接近,所以她找的同桌也是一个“万人嫌”女生——周俊逸。

    周俊逸眼睛总是肿肿的,皮肤黄黄的,嘴唇比较厚,头发总是辫着乱糟糟的辫子。因此班上的男生都称她为“大嘴”,虽然看着不整洁但却很爱美,爱穿颜色跳脱的衣服,但无奈审美不太好,总是招人嘲笑,周俊逸有些结巴,人很老实,别人喊她外号时,虽然她不太喜欢,但还是会答应,渐渐地大家都忘记了她的名字,只知道叫她“大嘴”。直到有一天,禄茵走到她桌子旁边,“周俊逸,跟我做同桌吧?”

    周俊逸身体轻轻颤动,所有人都忘了她的名字,但她自己没忘,她眼睛里闪着星星,用力地点点头。

    “唔,如果阮年是项庄,那谁是沛公呢?”周俊逸抢先一步问。

    “Good question!”禄茵得意地一笑,指了指旁边正在研究他那本《议论文素材大全》的蒲云霄,“他咯。”

    周俊逸和严亦星都露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Unbelievable!”

    蒲云霄则幽幽抬头准备聆听这一段解释。

    “你们没发现她每次都趁蒲云霄在座位的时候来么?并且话题一不小心就转到他身上了,想聊点别的都不行。你别看她样子弱弱的,实际上心思多着呢!”

    严亦星突然想到了在饰品店里阮年对那只手表的执着。

    她说过:“一旦我想要一个东西,我就会拼尽全力去得到它,替代品不可以,残次品也不可以,我只要它,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替代品不行,残次品不行,她只要他,要和他做同桌。

    所以在阮年心里:能够利用的也能称做友谊。

    严亦星突然觉得心里像是下了一场雨,潮湿的无力地静悄悄的难过着。

    “我让给她!”严亦星声音有点大,吓到了禄茵和周俊逸。

    “让什么?一惊一乍地吓人!”禄茵不满道。

    “把蒲云霄同桌的位置让给她!”严亦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坚定地看着禄茵。

    “这是你一个人决定的吗?”蒲云霄将英语报纸扣到她头上,“不换!”

    接下来的一整天,蒲云霄都有点闷闷不乐,阮年课间再来的时候,大家都兴致缺缺,严亦星有一茬没一茬地搭着话,阮年也能感觉到大家的冷淡,怏怏地回座位了。

    在蒲云霄做数学卷子需要画辅助线时,严亦星及时地呈上铅笔,需要修改时,她又呈上橡皮,一番操作下来,她感觉对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便趴在桌上,头故意朝着另一边,声音嗡嗡的含糊不清:“是我表达有误,不该把你像个物品一样让来让去。”

    严亦星竖起耳朵听着他的动静,结果过了半天对方没啥反应,她便气呼呼地把刚借给他的铅笔橡皮通通拿回来,“小气!”

    突然,隔壁传来一个纸条,上面的字看得出来是由一个字迹潦草的人可以一笔一划写的。

    “我们一直做同桌吧”

    右下角落款是一个长得很丑的狗。

    由于这句话没由标点符号,以至于严亦星不知道这是个疑问句还是个陈述句。自己是该回应还是该沉默着接受。她偷瞄了蒲云霄一眼,他正低头写着数学题,认真地好像刚刚的纸条不是出自他手。

    严亦星手握着纸条,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来,内心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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