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晚自习课间,严亦星拨通了万绮的电话,她感觉自己内心有某种东西要漫出来了,隐秘的欢喜中又带着一丝担忧,她迫不及待要将“一直做同桌”的事倾诉出来。

    “什么?你同桌是蒲云霄?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万绮惊呼。

    “你也没问我啊,怎么?你跟他很熟?”

    “他是比我们高一届的学长,可是我们学神级人物,回回考试都是全校第一,把第二名分数拉得很远。”万绮说。

    “那怎么会沦落到跟我做同学,难道高考失利,复读一年?”严亦星继续问。

    “学神怎么会失利?!是出了意外。”

    一年前,那时候蒲云霄已经上高二了,一次意外的车祸让他昏迷了287天,据说他昏迷期间医生都认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妈妈不堪痛苦,决定再次怀孕,于是用了很多辅助手段,在他醒来的时候,他妈妈已经怀孕3个月了。

    287天......严亦星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下,大概是九个多月的样子,一个人被困在巨大的睡眠黑洞里九个多月的时间,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她不能想象;好不容易从这黑洞里逃脱,可迎接自己的是即将有另一个孩子的妈妈,严亦星觉得这种感觉她能想象——就是被抛弃的感觉——当初沈雅萍离开的时候,沈雅萍组建自己的家庭的时候,还有沈雅萍生下耿妮的时候。

    严亦星同情的看向蒲云霄,他正和禄茵说着什么,脸上挂着笑,但严亦星却从这笑中看出了悲凉的底色——其实他那副拽出天际的外表下也有一颗脆弱的内心。

    “所以他就决定转学了?”严亦星问。

    “谁知道呢?”万绮道,“反正自从他醒过来就没在我们学校读了,不过据说我们副校长专门去他家劝他继续在我们学校读,估计是为了保个状元苗子,说是愿意给他免学费还倒给补助,但他也没答应。”

    “这就奇怪了。”

    “对了,据说他还有个女朋友,本来已经高考了,还要为他复读一年。”

    “女朋友?”严亦星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一些。

    “又帅成绩又好,不知道伤了多少少女的心呢。”万绮继续夸夸其谈,丝毫没有注意到电话那头的低落。

    “你们学校还允许早恋啊?”严亦星问。

    “每个学校都不允许,可是有用吗,有些东西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

    “那......他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严亦星踌躇了一会终于问出口。

    “那肯定是郎才女貌啊,校花级人物!诶,我们上课了,不能跟你说啦....拜拜!”

    电话那头嘟声响了半天,严亦星像个木头人般,一动不动地站了好半天才如梦初醒般的走进教室。

    “郎才女貌”、“校花”像是一个紧箍咒似的紧紧勒住她的脑门,让她无法思考,更无法认清自己此时的情绪,她带着一股无名火回到座位,重重的拉开椅子,以至于撞到隔壁正在数学卷子上作辅助线的男生,一条只有2厘米的线被画出了5厘米,最终将卷子划破。

    “喂,你斯文点!”蒲云霄没好气地说了声。

    “我就是粗鲁,喜欢斯文的你去找校花啊!”严亦星毫不客气地呛声道。

    “受害者是我,你倒发起火来。”蒲云霄喃喃道。

    严亦星从文具袋里拿出修正液,在蒲云霄课桌边缘笔直的拉出一条白线,“三八线!谁过线砍谁手!”

    “你神经病吧!莫名其妙!”蒲云霄白了她一眼。

    严亦星从蒲云霄桌上把自己的橡皮、铅笔和书夹统统拿过来,丢进课桌里,火气不减道:“以后别用我的东西!”

    蒲云霄一言不发,拿出错题本,在最新的一页,写下几个大字:严亦星生理期:8月29日,别惹她。

    严亦星斜眼瞟到那字,气哄哄的趴到桌上,不再理他。禄茵听见后排噼里啪啦一阵乱响还伴随着严亦星生气的控诉,于是小声问她:“哪得罪你了?”

    严亦星朝她勾了勾手指,两人默契地从后门逃出教室。禄茵虽然看着像严亦星一样大大咧咧,可心思却细腻如丝,很多事情看得很透彻,严亦星决定跟她讲讲。

    “所以,他以前有女朋友,还是个校花,两人郎才女貌的。”

    “对!”

    “所以呢,你生气的点在哪?是他有女朋友,还是他女朋友是校花,还是两人郎才女貌?或者是,全都有?”

    “他有女朋友诶!他早恋,他就不是个好人!”严亦星将脑子里混乱的线捋一捋,发现自己烦躁的根源来自于知道他有女朋友的那一刻。

    “谁说有女朋友就不是好人!早恋这个词就是家长和学校共同编造的谎言,根本不存在早不早恋这回事,谈恋爱就是谈恋爱,只要不劈腿、不养鱼,正常谈恋爱怎么就不是好人了。”禄茵拿出手指重重的点了点严亦星的眉心,严亦星顺势向后倒了倒。

    “不知怎么就觉得他人品不好。”

    “你是不是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就是看见他就不爽,想到那个校花女朋友就难受,还特别想知道她有多美,想探究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禄茵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严亦星不自觉的点点头。

    “你这是羡慕嫉妒恨哈哈哈。”禄茵笑到肚子疼。

    “你瞎说什么!”严亦星气鼓鼓地看着她。

    禄茵被这犀利的眼神震慑道,终于停止了笑容,严肃地说:“你这是陷入爱河的表现!你喜欢蒲云霄?”

    严亦星脸一下红道耳朵根,连忙摆头。

    “你先别忙否认,好好回忆回忆一下你对他的感觉。”禄茵循循善诱。

    对他的感觉?严亦星像陷入一团迷雾,努力寻找一些不喜欢他的证据,可是一切从那个篮球场的夕阳开始,变得黏黏糊糊的,似乎心里总是牵挂,总是希望能够见到他,总是想要和他说上话,虽然他是自己的同桌,可依然那么遥不可及,内心的潮湿就是从此而来吧。

    “是不是有一种湿哒哒的无力挣脱的感觉?”禄茵幽幽说道,脸上是一副怅然若失的神色。

    严亦星一边惊讶于他能将自己内心的感受如此精准的表达出来,一边疑惑于她瞬间低落的情绪。

    “其实高中的感情是最不值钱的,”禄茵低笑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严亦星,“有些人注定是两条平行线,即使想要靠近的渴望再强烈,也只能在短暂触碰后再次分道扬镳,若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保持距离,反而能让对方不要陷入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中。”

    “你怎么了?”严亦星拿手抹掉她脸颊上的落泪,抱住她的肩膀。

    “没什么,我是劝你别陷得太深,不然有够你受的!”禄茵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拉着她回了教室。

    接下来的几天是高一高二正式开学的日子,空气中弥漫着新书的味道,虽然早在高二以及暑假补课的时候,高三的课本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但毕竟原来的是学长学姐们的旧书,严亦星准备将旧书的笔记一一誊抄在新书上。

    这是一件可以很快完成的工作——因为她基本没做什么笔记。

    蒲云霄将自己的旧书推过“三八线”,说:“我的笔记比较全。”严亦星其实很好奇学霸的课本是什么样的,但又不好意思直接拿过来,毕竟昨天闹过不愉快。

    “你过三八线了。”

    “我没过,是书过了。”蒲云霄道:“不会这么残忍吧,书都不放过!”

    蒲云霄夸张的表达逗笑了严亦星,她小心翼翼的拿过他的课本,生怕触碰到“三八线”。

    “字那么丑,我都看不懂。”

    “借你抄你还那么多话,要是别人我还不给呢!”

    有一说一,蒲云霄的笔记的确做的十分认真,数学书上每一个定理的推导公式旁都有他证明的不同方法,英语书上新表达新句式旁都会发散式写出类似的句式,而他最不擅长的语文书上更是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注释和强调符号。严亦星不禁感叹,没有一个人的成绩是随随便便得来的,这一页页课本上很多都是他利用课间时间自己思考总结的成果,如今他是毫不忌讳地将它全部拿出来,严亦星心里又涌来一股感动。

    他这么好,而自己连铅笔橡皮都不接给他用,真不是人!

    “这笔记做的真详细!”

    “数学书上有一些用到了大学的微积分知识,不需要掌握,如果你想了解我可以教你。”他谨慎地指了指书本,生怕越过“三八线”,“还有,你现在132名,努努力的话可以冲进前50,上个211没问题!”

    “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还有一年,不过前提是拜我为师哈哈哈。”

    果然正经不过两秒,严亦星白了他一眼,开始抄笔记。

    抄蒲云霄的笔记,有一种行云流水的神奇力量,之前卡住的知识自然而然地疏通开了,各章的知识似乎突然间形成了一个系统,牢牢地印在脑海里,她似乎找到了曾经在知识里如鱼得水的感觉,在做题时,那些公式定理通过蒲云霄那些歪歪斜斜地自己出现在脑海里,让大部分的题目迎刃而解。严亦星在这种正向反馈下,重新获得了对知识的掌控感。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正推动她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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