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黛苡碎抬起小脸看他,白嫩的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就砸过去。

    茶壶砸在了花绝艳的额上,碎了。额头沁出了殷红血,但转瞬,伤口再不见,鲜血亦不见了。

    碎瓷掉在了地上,满地哐当。

    见此光景,老相爷胆战心惊地看花绝艳,大气不敢出。

    花绝艳垂眸看一地碎瓷,苦恼地扶额,“就不该让琼光寺那些流氓养大你。”

    黛苡碎重新低下了小脑袋,一言不发。

    “神主息怒……”老相爷战战兢兢出言,“炼……”

    “炼什么炼,”花绝艳打断,“先把炼丹炉炼了。”

    “是……”

    老相爷得令,连忙着侍者搬走炼丹炉,逃命似的出了长悦殿。

    花绝艳缓步来到榻前,阳光碎碎落在他雪衣之上,蕴蕴的阴影遮挡了黛苡碎的小脸。

    她低眉,闻得了他身上那股子似沾雪的冷香。

    一朵梨花落在了地上,花绝艳说道:“既然不能吞了你,”

    “叫主人。”

    黛苡碎看着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小脚,很疼,低着小脸,摇了摇小脑袋。

    “你一天不叫,我就打你一回。”

    黛苡碎还是摇了摇小脑袋。

    “你一天不依,我就骂你。”

    黛苡碎依然摇头。

    花绝艳烦躁地啧了一声,一只大手一把握起黛苡碎两只小手的手腕。

    黛苡碎抬起脸,碎汞纯澈的眸子看他。

    乖巧,天真,安静,甚至有些平静的木讷。

    “……”

    最该死的是,花绝艳根本舍不得骂,更不敢打。

    落花里,长悦殿外步声清起。

    转眼瞧过去,温光之中,是一身月白之衣的公子踏花而来,见容华,晃若惊看月下神人,叹艳清风之上神祇,绝世不能忘谓。

    正是王族殿下。

    明月近雪,万俟凉。

    万俟凉看殿中,瞧向来浅笑清雅的花绝艳满是怒容,停步在殿门。

    “你拉小孩做什么?”万俟凉问。

    “吃小孩没见过吗?”花绝艳未放手,道。

    “……”

    静默间,万俟凉就看到了黛苡碎挣开花绝艳的手,小手用力锤几下他的胸口,而后爬下小榻,一瘸一拐地往里间走去。

    花绝艳生怕她跌着,跟在后边,伸着手欲扶她,但只是跟着。

    黛苡碎好不容易走到床边,爬上床,偏过小脸,看殿门口的万俟凉。

    她在琼光寺见过许多次万俟凉,很多回,淡清欢都撺掇他一起去南天偷凤凰。

    万俟凉看她,“你那劳什子师兄挖好坑了,没等扔你下去埋呢,你师姐就把他丢下去先埋了,拿着剑不让他起来。”

    黛苡碎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小脑袋。

    花绝艳站在床边,弯腰给黛苡碎身子盖了锦被,仔细掖被角。

    万俟凉瞧独自忙活着的花绝艳,道:“绝艳君,众主问你何时办即位大典。”

    “为何是你来问?”

    “因为他们都被你害得在躺着,起不来。”

    “……”花绝艳记起来,昨日虽未动手,但三成的护身之灵伤得他们连爬都爬不起来。

    “抱歉,花者未想他们竟如此不堪。”

    万俟凉看他平静得满不在乎的神色,想……

    真是混蛋啊……

    一个货真价实的混蛋!

    竟然还会笑着说抱歉!

    花绝艳清清笑道:“有劳殿下来此一遭,大典之事,自有他众主之者商议,若有结果,告知花者便是。请。”

    神主本就风流散漫,便是大典,也不甚留意。毕竟,他不造杀,于六界而然已是大幸了。

    “请。”

    万俟凉行罢一礼,转身离开长悦殿。

    黛苡碎看万俟凉走远,抬起小脸看花绝艳,伸出小手拉他的袖子。

    花绝艳低脸,听她唯唯诺诺地小声说着:“我要回去看埋在坑里的清欢……”

    “……” 花绝艳挑了挑眉。

    黛苡碎随手捡了一根烂木棍子,拄着,又瘸又拐地往琼光寺而去。

    王城的青石道上,黛苡碎听得一个说书先生拍了醒木。

    “抓住神主的心,神主大人也就能死了。”

    梧桐飞叶,沙沙作响。黛苡碎没有再听,抓着烂木棍子,过了这一个巷口。

    隔壁山头的魔者历春秋大清早的跑去琼光寺,指着大开的寺门又笑又骂。

    “天杀的坏账东西,遭报应了吧!天亮了,还不过去王宫给你家老幺收尸?俺早就说那小崽子病恹恹的活不了,你们这帮子秃驴流氓非不听,抢俺山头的炼丹炉,抢俺藏在床底缝的药,给那小崽子炼丹吃。现在好了吧,活该!”

    历春秋得意张大嘴哈哈笑,晃见画无意出寺门来,吓得瞪大眼,立马拔腿往山下跑。

    画无意睨一眼,幻出剑,一道剑风劈过去,劈得历春秋哀嚎不止,趔趄滚下千道青石阶。

    正沿着石阶往上爬的黛苡碎看得滚下来的历春秋,他凄厉的嚎叫惊得满山鸟飞窜。

    等黛苡碎拄着烂木棍子爬上山,画无意瞧见了,收了剑,道:“老幺,回来。”

    黛苡碎来到画无意面前,问:“无意,清欢呢?”

    “还在土里?”

    画无意不确信,她才离开一会子,淡清欢兴许就从坑里爬起来了。

    进了寺里,黛苡碎瞧见才从坑里爬起来的淡清欢,他抖了抖衣上的泥土,瞧见她,惊恐地大喊一句。

    “鬼啊!”

    黛苡碎拄着烂木棍子,一双碎汞美丽的眸子看着他。

    淡清欢反应过来,“老幺你怎么还活着啊?真是犯了大忌了。我已经诵经给你超度了,我不管,你必须给我死!不,我原地给你超度!”

    “……”

    但不言语,黛苡碎颤颤巍巍举起烂木棍子,劈头就打。

    “好好的你打我做什么呀?我知道你喜欢看南天的凤凰,我会把它烧给你!”

    淡清欢跑着躲着,尤是大委屈。

    黛苡碎一瘸一拐追着,被石凳子绊倒,跌在地上。不知疼一般,抬起小脑袋就爬起来,抓着烂木棍子继续追着打。

    画无意倚在门边,看这一个鸡飞狗跳的光景,无语皱眉,神色间满是嫌弃。

    碎石道上蓦地步声清清起,画无意瞧去,见是千秋倾倒,眉头皱得更深了。

    “老幺,快跑。”

    闻言,黛苡碎回首,看得一身如雪衣衫的花绝艳,长睫颤了颤,旋即跌跌撞撞跑出了院子。

    淡清欢看六界第一美人的花绝艳,眸子一敛。

    琼光寺里植的桃花开得正艳,蝶风送香。花绝艳牵唇一笑,在石桌前坐下,温言说道:“花者不请自来寺,在此给两位大师请罪,叨扰了。”

    淡清欢与画无意来到石桌前,静默看花绝艳执起茶壶,倒下两杯茶,送至他们面前。

    热茶飘香,雾气氤氲。花绝艳放下茶壶,盈盈笑道:“今朝来,花者告知二位,二位的小师妹,是花者的宝宝。”

    “……”淡清欢才自己倒杯茶吃,听闻此,被一口热茶呛得直咳,似是下一刻要将血咳出来。

    “……”画无意眉头深皱。

    “是花者的心。”花绝艳又道。

    淡清欢拿起茶壶就要砸:“胡说八道!”

    画无意抓起板凳就要砸:“胡言乱语!”

    好了,花绝艳微微一笑,现下知晓黛苡碎为何敢拿茶壶砸至上的神主大人了。

    一道灵压起,压得淡清欢和画无意动作一滞。

    “花者言尽于此,请。”

    温音落下,雪影一动,花绝艳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灵压消尽,茶壶与板凳一应砸下,整张石桌生生碎了,倒了一地。

    青石道的梨花树落花如雪,香满袖。

    花绝艳缓步走入长悦殿,瞧了一眼空寂的里殿,一朵梨花绕过朱柱,落在栏杆上。

    就不能指望黛苡碎能自己乖乖回来。

    “真不知道宝宝喜欢什么颜色的笼子,”

    看树下小亭,石桌上还摆着昨夜断了弦的琴。

    经一夜风,石桌上、琴上已积了不少落花。

    花绝艳伸出手,玉指拈起静静卧在琴断弦处的梨花。风将他几缕如雪的长发轻轻拂起,逸逸散在空里。

    听一串粗粗步声,将军夜听雨大步踏花来,行了一礼,道:“神主大人,一些自云烟族来的修者道今夜要齐起攻王城。”

    自听闻神主花绝艳要即位起,王城无一日是安宁。作乱之者为何发难,其中意图,恐只有他们自己知晓。

    “舍不得骂的小狗崽子总是不听话的话,该不该把腿打断?”

    花绝艳看玉指间的雪梨花,自顾自地思量,温声说道。

    “大人安心,他们虽修行不浅,若敢来犯,属下浅薄,定然守不住王城!”夜听雨实诚说着,又见老相爷来。

    老相爷行罢礼,道:“月前,玉君来邀神主去的众宴已在离水阁举办,不知神主可要去?”

    “你们说,宝宝喜欢金色的笼子吗?”花绝艳回身,看他们,玉指微动,指间的梨花便随意落在了琴上。

    “……”

    夜听雨与老相爷相看一眼,愣了一愣。

    “属下无能,虽守不住王城,但会丢盔弃甲而逃。大人万要保重啊!”夜听雨一把撩衣跪下,沉沉说道。

    老相爷亦跪下,道:“宴已开,玉君着小仙来问神主可行否?玉君乃仙门重者,六界主持大局之重臣之一,老朽恳请神主行此一行。”

    花绝艳看青石板上铺的梨花,思索着笼子,“白色的呢?”

    “大人三思呐!属下不敢打架!”夜听雨将头磕下了,埋着不肯起。

    “神主深思啊!六界不可不理!”老相爷亦磕头不起。

    落花许许,香染衣。

    花绝艳还在思虑笼子的颜色:“黑色?”

    朱红的宫墙在青阳下艳得晃眼,而王宫的梨花安静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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