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日西落,晃看晚霞红艳,还能窥得远边山扶月,温光鹤唳,幽然唱晚。

    离水阁中的众宴未散,丝竹仙乐未止,似是待谁而来,不肯静。

    霞光中见上座之上仙君,一把拂尘静挂臂间,一身温色蓝衣,青丝如墨,修眉明眸,玉面丰神,安静高雅,恰若和光同尘之君子,但与时卷舒之正君。

    觉知歌,玉静思。

    歌乐里,蓦地听一声道:“神主大人到。”

    玉静思往朱门看去,见千秋倾倒。风吹起如雪的长发,吹动他一身如雪的衣裳,琼琼似静雪,却压不住眉眼间的华华风流。

    那张脸,轻轻一笑,只美得肆无忌惮,绝胜满六界。

    千秋倾倒,花绝艳。

    与宴众者纷纷起身,躬身行礼。

    “拜见大人。”

    静然间,花绝艳缓步走过宴场,终在空空的首位坐下,一只修长白玉般的手慵懒地托着下巴,看依旧躬身的众者,一双如海如星河瑰丽的蓝眸在霞光中更是迷人。

    “汝者请起。”

    声罢,众者才坐下,只是仙乐不再,安静不敢奏。

    花绝艳看旁座的玉静思,温笑问道:“玉君,汝养过小孩吗?”

    “玉君不曾。”玉静思执起茶壶,倒下被热茶,送至花绝艳桌前。

    热茶歪歪斜斜冒着热气,花绝艳看远边落下的夕阳,碎碎说道:“天要黑了,花者的小崽子玩够了就要回家了。”

    玉静思好奇问道:“绝艳君何时有了子嗣?”

    “抢的。”花绝艳毫无避讳。

    “……”

    玉静思无言以对,这倒也像是千秋倾倒能做出的事。

    “要给玉君也抢一个吗?”花绝艳温笑问道,笑颜一如的清雅无瑕。

    “……”玉静思又愣住了,随即说道:“不必,多谢。”

    花绝艳托着下巴,修眉轻轻皱起,状似苦恼,“玉君汝不知,宝宝不乖得很。冷了就抱花者,不开心就打花者,对花者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怕她睡觉掀被子,花者还得整夜守着。”

    “……”

    玉静思彻是愣住了。饶是以前历劫造千道天雷轰顶,也不曾如此失态。

    宴上正中摆了一把剑,寒光闪闪,锋芒锐利得骇人。

    花绝艳瞧一眼剑,问道:“谁的?”

    “这乃是云烟族云飞将军的佩剑。因众者好奇灵铁之剑如何锐利坚固,将军便慷慨展看。”玉静思道。

    “买它。”花绝艳笑道。

    侍立在旁的将军夜听雨领命,走了下去,寻得云飞将军,问了一问。

    云飞将军瞧一眼首座的千秋倾倒,他静静看来,笑意盈然,温然玉然,丽美无俦。

    虽然残暴,却也着实美丽。

    不时,夜听雨回返,道:“禀大人,云飞将军不卖!”

    “抢它。”花绝艳牵唇一笑,温音起,如玉如春飞。

    夜听雨睨一眼高大威猛的云飞将军,道:“属下不敢打架!云飞将军修为深厚,属下打不过!”

    玉静思静静吃了口茶,看无比静然的宴场,不动声色。

    花绝艳未语,只笑盈盈瞧着夜听雨。

    晃若全身骨冷,最恐命丧的夜听雨不敢再违命,“属下忠心耿耿,为大人胆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罢,转身如赴死般走向云飞将军。

    “云飞将军,大人瞧上了你的剑,要我来抢。你可给我抢?”

    闻言,云飞将军看这个躬身有力非常的夜听雨,恼怒非凡,张口便骂!

    “烂泥之辈,残虐无道,合该万死!”

    夜听雨又躬身行了一礼,道:“云飞将军息怒,我虽修行浅薄,但修言慎行,唯恐命丧大人之手,还是敢来此拼命找云飞将军的一顿打!”

    云飞将军怒上眉梢,举拳就打。夜听雨不容犹豫,迎难而上。

    宴场闹剧不止,众者却静观不敢上前。且不论云烟族今夜誓要攻王城之谣言,就是看千秋倾倒在此,也不敢发一言。

    不多时,虽夜听雨嘴上谦虚,还是几招败得云飞将军鼻青脸肿。

    “多有得罪,还请云飞将军海谅。”

    夜听雨再对着倒在地上的云飞将军躬身一礼,捧着剑来到花绝艳桌前。

    “大人请看,此乃属下破除万难、尽心竭力取得之剑!”

    这把灵铁打造而成的剑,号称永不断。

    花绝艳伸出修长白玉般的手,两根玉指轻轻夹住剑身。

    只消微微一折,那把号称永不断的剑便断成了两段,哐当掉在了地上。

    一时,众者惊愣。

    侍者搬来一箱子金银,摆在了云飞将军面前。

    匍匐在地的云飞将军大睁着眼,盯着那一箱子金银,犹如恶厉的耻笑。

    这箱子金银,强买了他的佩剑。

    可是千秋倾倒抢到了剑还要当众折断,忒得……

    花绝艳瞧怒目圆瞪的云飞将军,牵唇一笑,正是风花雪月不及他几分艳。他清清说道:“请。”

    “请个屁啊!”云飞将军张口就大骂!

    如犹不闻,花绝艳起身,往外走去。行至云飞将军身旁时,略一停步,盈盈笑道:“将军受苦了,夜听雨实在蠢,堪堪得罪了将军。夜上的话,将军可拿银子偷偷砸烂他的脑袋,但万不能给他捉住,他呀,会抢了将军的金子。”

    云飞将军听得火冒三丈,花绝艳却悠悠去了。

    夜听雨跟来,再对着云飞将军行下一礼,恳求道:“夜上,云飞将军千万要来拿银子砸我!千万!务必!”

    “你、你这蠢笨无救之徒!”

    怒语一起,云飞将军抓起一块银子就砸夜听雨脑袋。

    夜听雨吃了痛,不怒反笑,抱着银子,仍笑嘻嘻地看那一箱金银,爱得很。

    “将军可千万要来啊!”夜听雨再度大声恳求,才追花绝艳去。

    怒上心头,云飞将军一口呕下朱红。

    宴上众者纷纷来扶,一场宴杂乱不已。

    玉静思放下手中玉杯,看整整一个闹场,无奈闭眸,轻轻叹下一口气。

    黄昏掩下,月夜悄上,清如许。

    潮汐缓来,黛苡碎坐在小崖之上,看海上升明月,一双碎汞的眸子盈满了光华,如流盈若光。

    自出了琼光寺,黛苡碎不知要去往何方,便随风而去,不觉来得了海边。

    夜风轻轻拂起她栗色的长发,海面上波浪如花。

    蓦地水花溅起,黛苡碎瞧过去,是一个小鲛人浮出了水面。

    黛苡碎依然记得,师叔的徒弟慕南枝曾带她去南天,途径海域,她看见了这个小鲛人。

    她偷偷摸摸给了小鲛人一块糖,小鲛人就鬼鬼祟祟给了她一颗珍珠。

    小鲛人游到崖下,抬起脑袋看她,问她:“你们不是出家人吗?你会收了我吗?”

    出家人许多会收妖的。黛苡碎不收。

    黛苡碎摇了摇小脑袋。

    “为何?”

    “我打不过你……”

    自小便是病体,黛苡碎的修为实在浅薄。

    小鲛人就笑了,跃出水面,来得崖上,在黛苡碎旁边隔了一个位置,摆了摆沾着海水的鱼尾,坐了下来。

    “你的脚……”

    看黛苡碎沾满鲜血的白袜,小鲛人疑惑。

    一日奔波,黛苡碎小脚上本包扎好的伤口再次破开,殷红的鲜血流出来,煞是惊目。

    “无事。”黛苡碎垂眸,小声地说。

    小鲛人站起来,踩着鱼尾,一跳一跳地往崖边去,念叨着:“下回来,可以多给我一颗糖吃吗?好了,我下去给你拿药,你且等等。”

    黛苡碎不及开口阻止,小鲛人已跳下海去。

    水声咚响,黛苡碎摇摇晃晃站起身。白日里捡的烂木棍子早已断了,不能拄了。

    浪花朵朵如银,水声不绝。

    夜风里,黛苡碎猛地闻得一股子冷香,如冷雪落,似六月冷雨落,清清而泠泠。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如倒地折翅的花蝶濒死的挣扎。

    黛苡碎回身,看得了月下一身雪衣的千秋倾倒。

    是谓,艳惊鸿,所见凭生,世间最美。

    他一双美丽的蓝眸静然瞧着她。

    “宝宝,”

    他清清笑起来,声音一如既往的无比温柔而残忍无比。

    “见过小朋友了,该回家了。”

    黛苡碎低下小脸,惊慌失措地后退,离他越来越远。

    崖边锋利的石子割破了白袜,刺破了黛苡碎娇嫩的肌肤。她看崖下的海,风吹起她的雪衣,那张本就瓷白的小脸更苍白了。

    花绝艳看她,直到她跌下了海。

    地上刺目的血色一直延伸到崖边,消失了。

    那是她的血。

    花绝艳郁闷,“我就那么像吃小孩的吗?不,淡清欢才是。”

    掉落在海里的黛苡碎看夜上的明月,水痕将月亮折弯了。

    水声时而沉闷,时而响耳。渐失气力的黛苡碎拼命游向岸边,直到扶住礁石。

    花绝艳来到岸边,来到她面前。

    黛苡碎浮在海水里,抬起小脸,月下晶莹的水珠顺着她瓷娃儿般精致漂亮的小脸流下,一双盈满了水的眸子看他,眸子之中,只有他。

    夜风阵阵,他雪色的衣角随风柔柔落在黛苡碎的小脸上。黛苡碎低下脸,抓着那片柔软的衣角,又闻得了他身上的冷香。

    花绝艳蹲下身子,伸出手,修长的玉指轻轻触了她娇嫩的小脸。

    他的指腹很暖,而她的小脸冷冷的。

    黛苡碎朝他微微伸开两只白嫩的小手,小声地说:“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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