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海里一折腾,本就跑不动的黛苡碎更是没气力了。

    花绝艳蓝眸一敛,未有犹豫,抱着黛苡碎站起身,一时,水落不止。

    她的鞋不知去哪里了,雪白的缠带早已被鲜血染红,顺着水珠,往下滴着血水。

    “娇气又任性。”

    花绝艳看那一双小脚,轻声说了这一句。她带着一身海里的寒意,冰冷的海水浸湿了他的衣衫,可他没有放手。

    黛苡碎搂紧他的脖子,精致小巧的下巴搁在他颈窝,贪念着温暖。

    浪花动,待小鲛人拿着药浮出水面时,已不见黛苡碎的身影,空余夜风偏冷。

    王城之中,只有一个爱财贪命的将军夜听雨。

    可是,无端的恐惧致使他们想方设法摧毁这一个安静的王城。

    云烟族的修者攻入王城时,夜听雨没有看得云飞将军,不由扫兴。

    昏时才被打了一遭,云飞将军此刻正躺着呢,哪里能扛着满箱子金银打过来?

    火光闪烁间,夜听雨不再犹豫,拔腿就溜了去。

    王城中的城民无辜受祸,玉静思不忍,拂尘一挥,一道灵威直去,拦住了正欲毁楼推墙的修者。

    月华之下,蓝影一动,见玉面仙君独立长街正中,丰神高雅,静之和光,与时温色,却不怒自威。

    觉知歌,玉静思。

    “玉君望诸位修者莫要危及无辜之者,否则,觉知歌不能罢休。”

    润音传响,诸位修者看那仙门众者之一的玉君,不禁前进不行,后退不得。

    僵持之际,见千秋倾倒来,怀抱着黛苡碎。

    她闭着眸子,静静乖乖的模样,似是睡着了。

    见他,诸修者不自觉地退了几步。

    玉静思瞧了一眼花绝艳,又瞧了一眼他怀里的黛苡碎。

    花绝艳在玉静思面前停步,盈盈笑问道:“已是夜,玉君何不回仙门歇息?”

    “挂碍不下王城,绝艳君既回,应已无虞。”玉静思道。

    “该回了,宝宝玩累都睡着了。”花绝艳温温笑道,低下脸,轻轻蹭了蹭怀里黛苡碎的额头。

    玉静思看得了黛苡碎染满了鲜血的双脚,看得她月下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

    “此子有伤。”玉静思道。

    花绝艳蓝眸一敛,“永远治不好才好呢。”

    闻言,玉静思未有应。

    毕竟,那是花绝艳抢的。

    花绝艳回首,瞧众修者,笑道:“诸位修者,请罢。”

    云烟族众修者相看一眼,随即如云烟般消失了。

    玉静思将雪色的拂尘收挂在臂间,道:“玉君也该去了,请。”

    “请。”

    玉静思略是颔首,转身离去。

    王宫虽是华丽无双,但空点灯,无人无声,梨花独飞雪。

    花绝艳抱着黛苡碎回到长悦殿,微凉的夜风吹得紫帘飘如云。

    撩开丝帘,花绝艳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坐在床沿,将她一双小脚抱在怀里,去了染血的雪袜与缠带,小心清理起来。

    许是吃痛,紧闭双眸的黛苡碎蹙了黛眉。

    风至,红烛燃光,明明灭灭。待花绝艳上罢药,黛苡碎已醒来,睁开一双碎汞的眸子,看他。

    花绝艳伸出修长白玉般的手,柔柔抚了抚她的小脑袋。

    黛苡碎一双眸子迷蒙,爬起来,抱住他的修腰,把小脸埋进他怀里。

    “……”

    花绝艳一愣,伸出手,碰得了她滚烫的额头。捧起她的小脸,见瓷白的小脸上几分红晕。

    怕是落了海,着了凉,又病发了。

    “离开我,怎么活?”

    她的他的心,只是离开他一日,很轻易地发病。

    黛苡碎晃了晃疼得紧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闭上眸子,靠在他胸膛,安静睡去。

    花绝艳静静抱着她,风自雕花窗子吹入,撩动红烛更亮。

    天晓之际,微熹,雀鸣几许,花窗落花。

    黛苡碎的长睫颤了颤,闻得冷香泠泠,睁开眸子,猛然发觉自己正躺在花绝艳怀里。

    慌乱坐起身,黛苡碎挪远了些,不觉已靠在了墙壁。

    桌上的红烛似是尽数燃尽了,只留下灯花许许。

    黛苡碎惊慌失措地看他,似是动静吵醒了他,缓缓睁开一双蓝眸。

    花绝艳看她,缓缓坐起身。晨风微来,吹起了他几缕雪色的长发。

    相看寂静无声间,黛苡碎率先低下了小脸,不敢再看他。

    错愕、呆愣、不知所措。

    花绝艳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未在发烫。

    他雪色的衣袖轻轻落在黛苡碎的小脸上,她便闻得了,他的衣上亦然是那股子沾雪般的冷香。

    “害怕吗?”

    花绝艳收回了手,温声问道。

    黛苡碎没有回答,低着小脸,呆呆看着锦被。

    “你更可怕,会抱我,不肯放过我。”

    花绝艳起身,玉手撩开紫帘,看殿外梨花落满地,缓步走去。

    清清步声愈远,香风撩动衣如雪。

    直到听不得步声,黛苡碎才抬起小脑袋,看空偌的殿,指尖早被凉风吹冷。

    若说千秋倾倒残暴,但那屡次弃城而逃的将军夜听雨却依然稳坐将军之位,犯上的云烟族修者却一一完好而归。就连以往六界众主联手来抓千秋倾倒,千秋倾倒未曾出手,只是自来的护体灵威伤得他们重伤。

    数次遭难的王城里仍满是城民,不肯离去,千秋倾倒神主之位不能动摇,诡论非凡。

    是残暴?谓仁慈?与谁分说?

    花绝艳正放火煎药,昨夜里溜走的夜听雨赶来了王宫,端端行下一礼。

    “大人,属下逃难回来了!”

    “云飞将军昨夜可拿银子扔你了?”花绝艳拿蒲扇煽着火,笑问道。

    “未曾!”

    花绝艳挑了挑眉,“那可真扫你的兴。”

    “大人,属下打算爬狗洞去偷!”夜听雨仍不放弃。

    花绝艳牵唇一笑,于此未置一词,反而问:“相爷呢?”

    “相爷估计是跑太远了,一时回不来!”

    “下一遭,叫他慢些跑。年岁如此大了,仔细断了腰。”

    待药煎好,花绝艳倒起,一股子温温药香便散开了。

    夜听雨瞧一眼药汤,问:“大人可是病了?”

    “是花者的宝宝病了。”

    “属下有一问,不知当问不能问?”夜听雨疑惑问道,“大人的肚子会生宝宝吗?是大人自己亲自生的吗?”

    “……”

    花绝艳一贯温柔笑着,依然是美艳绝伦,温声问道:“听闻将军一直慕名西海。”

    “是,属下一直想去西海,奈何太远。”夜听雨懊悔道。

    “不急,花者送将军一程。”

    夜听雨正疑惑,见花绝艳玉指一动,一道灵风便逼面凌厉而来,击得他直飞天际,哀嚎贯天。

    黛苡碎坐在长悦殿前的石阶之上,听闻残嚎,抬起小脸看天边一道黑影划过。

    梨花落,黛苡碎轻咳了一声。病未去,小脑袋还疼得厉害。

    步声起,瞧过去,一身月白之衣的神祇,容华流逸,犹如清风之上、雪岭之秀。

    是明月近雪,万俟凉。

    万俟凉看黛苡碎略是苍白的小脸,问:“又是病了?”

    黛苡碎乖乖地点了点小脑袋。

    万俟凉略是想起,黛苡碎自小被捡进琼光寺,师徒几个无数法子都试了,就是不能医好病体。连生生输去灵力,也无一丝效力。

    “绝艳君呢?”

    黛苡碎摇了摇小脑袋,自晨起,花绝艳便离开了长悦殿。

    万俟凉瞧青石道上铺的梨花雪,碎碎念道:“也不知晓是谁给绝艳君取的名号,虽是虚渺,却也贴切。”

    千秋倾倒,何其狂妄。

    “其实,他之前有一个名字。”黛苡碎突然小声地说。

    “哦?何名?”万俟凉不由兴起。

    “花二……”

    才说了两个字,一阵香风袭来,雪影依依,黛苡碎睁眼看,是花绝艳来得自己面前,他修长白玉的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万俟凉看猛然现身的花绝艳,再看他捂黛苡碎的嘴不让说,更是对他以往的名字好奇了。

    黛苡碎一双碎汞纯澈的眸子看他,长睫轻轻扇了扇。

    “闭嘴,不许说。”花绝艳小声地说。

    不让说?黛苡碎继续看他,不说话了。

    花绝艳这才放开了她,回身瞧万俟凉,牵唇一笑,道:“殿下来此,不知何事?”

    “众主在仙门已商议完罢,望绝艳君下月十五举办即位大典。”

    “花者知晓,有劳殿下。殿下可要坐下,吃一吃花者的茶?”

    听他们说话间,黛苡碎看得了花绝艳端的药汤。不由疑惑,是花绝艳生病了?

    万俟凉摇头,“吾不敢吃绝艳君的茶,怕折寿。”

    笑话,望眼六界,有谁胆敢吃神主大人的茶?见了神主大人,怕不是逃之夭夭去也。

    花绝艳但笑不语。

    行下一礼,万俟凉道:“吾宫中有事,且去了,请。”

    “请。”花绝艳微是颔首。

    万俟凉才走一步,晃然回首,问:“不知绝艳君还有什么名字?”

    “……”

    花绝艳笑着,就想造杀了。

    一瞧不妙,万俟凉不再问,走去了,“抱歉,当吾没说。”

    风来,黛苡碎又咳了一声。

    花绝艳回首,看着她,一双如海如星河般美丽的蓝眸中显然有几丝怒意。

    黛苡碎抬着小脸看他,不住地轻咳着,一双碎汞的眸子看来甚是无辜。

    “……”

    有怒,舍不得,不能发,花绝艳更想拿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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