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难宽心。

    拂晓刚过明堂里皇帝就盘坐在几案前攥着玉圭了,等着官员盘查上朝。“上州刺史齐明舍——”侍卫盘查完了所有人这才放人上了明堂。皇上审视着在坐的各位大臣,“诸位也该知道太后殿下年迈,太医估计还有一个月的光景。现有北漠外贼骚乱,国库已经不再充裕。这场葬礼需不需要大办呐?”

    一位拿着象牙笏板身着赤色的官员跪起身回到:“太后殿下丧期乃是大事,我们愿意合力出资大办特办。”群官唏嘘。

    “秋书令,你看此事可妥帖啊?”皇帝问道。

    秋昶跪身说道:“长卫尉好大义啊,我看在座的各位都不怎么顺心,您长家又是世代经营商贾,不如经费就由长卫尉出了罢。”

    “唉,不是,”长卫尉盯着秋昶说,“我家虽是商贾,但是太后殿下发丧一定要隆重,光是我一家怎么吃得消?”

    “方宁王怎么看啊?”周皇问道。

    “臣愿意听从陛下安排,”方宁王谄媚的说,“只要是用钱财的,方宁王府定当出全力。”皇帝冷笑一声。方宁王不敢出生了。

    一位着赤衣的官员跪起身道:“臣以为——”

    “且慢,明昌,你家大郎为国捐躯,脱魂于北漠,写了一首《点冰集》,可谓忠良,你不必参加此事。”

    “臣以为,”陈家主接着说道,“百善孝为先,太后尚在,议论白事,恐怕不妥。”群臣又是唏嘘。

    皇上好似皱了眉,刻薄的说道:“行了,此事到此为止罢。”太监高唤一声:“退朝——”

    众人匍匐,“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了明堂秋昶追上陈家主,问道:“陈兄为何要对圣上顶撞啊?”

    “我有吗?”陈家主好似不明事理般的说道,“我只是明白说的,世上哪里有老母亲没过世就商议后事的道理啊?”

    “你难道看不出来陛下与太后殿下不对付吗?再说不恭敬的了太后殿下也不是陛下的生母,你现在说这种话不合适。你瞧瞧我,我现在是个正二品,你呢?不过是个太常少卿,正四品上,但你家大郎为国捐躯又吟哀诗,陛下看了心疼,想升了你的官但你就是最笨嘴,不会说好话,这才轮番左迁。在权力面前,什么伦理纲常都不存在的。”秋昶转了一身,“你瞧瞧,这紫色衣裳不好看吗?你要多多学些善言。”

    “谄媚市井,坐上这位置迟早摔下来。”陈家主说罢拍袖离去。

    “我这是好言相劝,为了你好!你别不识抬举!”后他也跟上去了。

    马车上的徐岚山和秋七星轮番叹气。“怎么了?”骑在马上的秋绾问道。“害怕福安城里的世道呗,”邵相裴说道。

    “我们才不怕!”岚山和七星同道。

    “行,福安快到了,”相裴说道,“你们要散散步吗?”

    “不要!别到。”

    “真的快到了城郭了,已经看见城门了。”秋绾笑着说,“那里还门庭若市呐,热闹着呢。”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秋七星掀开帷帘,穿穿躲躲的人群叫卖杂耍,猴戏套圈。“这些猢狲嘴里没一句实话,”徐岚山说道,“这里如此太平,竟然被他唾弃成阎罗地狱。”

    “我们进城寻间客栈住下吧。”秋七星笑着说。

    “行啊,就是不能再住带‘捻’字和‘茶’字的客栈。”

    临中道有个大酒楼提供住宿,名曰“碎昌楼”,往来宾客,好不热闹。楼里更是吵嚷,不知怎的秋七星第一想到的是摘月楼了。“两间上好的房间,”徐岚山说,“吃最好的酒菜。”邵相裴又驳了他的面子,“两间常屋,三盘轻食。”徐岚山撅着嘴不说话了。下了屋子吃了些果子和末茶,“这福安城可真是福安,见那个方宁王如此尖酸竟还是能治理城郭的。”秋七星说道。

    “不不不,你上次没听见鱼头贩子说吗?虎家在这里有人,那个人管理这里的。”秋绾说着便拉来了小厮,问道:“福安城的衙门在哪里?”

    “东边糟粕巷子尾,不过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的好。那个官有病,据说是被强盗土匪套了麻袋狠打了一顿。自此便是见着人就觉得会被陷害,谁都不见。”

    “好的谢谢。”

    “阿姊问这些做什么?”

    “那个腌臜匪不是说这个衙门要吃不上饭,快辞官了吗?我们不如去看看真假。”徐岚山接着说道。

    “可是离方宁王府的人给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五日好像。”秋七星担心的说。

    “去一趟衙门说不定有惊喜呢。”邵相裴喝完最后一口末茶说道。他们还是去了,巷子本来就不大又堆了些许杂物长了许多草根,过去都很艰难,这里应该很少有人踏足了。门是开着的,应该有人来了。“哎呦,郎君,老公。你,你怎么连我也不记得了?”

    “请问县令在吗?”秋绾大声叫唤道。门洞里穿出来一个粗布衣的老婆子,她乜斜道:“何事啊?”

    “我们有事询问,”秋绾抽出几个铜板恭恭敬敬的递了上去,“这是我们的拜帖。”老婆子放下了脸色说:“要是你们能搭的上话我都要谢谢菩萨了。呐,舍里呐。”

    “谢谢了,”他们挤进了小门,县令安安稳稳的坐在胡床上,一点看不出来得病。他们坐在椅子上秋七星不知道问什么好只得扣手指,攥衣裙。秋绾拍了拍她让她回过神。邵相裴最先开口:“县令不知何时开府?”

    县令不答,默默垂首。

    “县令不知为何一直愁眉不展?”秋绾问。

    县令不答,依旧垂目。

    “都说县令痴傻,我看也未必吗。”秋绾又说着。

    县令不答,却轻轻摇头。

    “县令如此害怕,恐怕是阴曹地府有人要告你了。”

    县令慌了神他跌跌撞撞的爬过来慌神咋呼道:“不,我没有,不。是那个许,许......自,是许。他挑唆我的,他挑唆我杀了那个障碍。”

    县令夫人一阵惊呼,“杀,杀人了?你是县令!你是青天!你敢吃人命?你,你......”还在辱骂的夫人时邵相裴急忙问:“许什么谁挑唆的?他为什么挑唆你?他又是怎么挑唆你的?”徐岚山在旁边稳住县令,秋绾拦住想要扑上去打县令的县令夫人,秋七星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县令老头咽了口口水摇摇头。嘴里呶呶的,愣是一句话都听不清。县令夫人在骚乱中将众人赶出去了。

    “这个县令哪里糊涂?我看一点都不糊涂,”徐岚山突然开窍道。

    “哪里见得?”邵相裴给岚山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他唯唯诺诺的,定是被人挟持,不敢说话了。”岚山兴奋的说,他的猜测没错。众人都认同,秋七星还在回想县令说的那句话,挑唆他的人到底是谁。那个人姓许到底是谁,“许......自是许,”她边走边嘟囔,“许,自是需。许知需,许知需!我父亲故友许知需挑唆的!我们要回去衙门。”

    “对,我早该想到,”秋绾说,“县令被要挟定会被灭口。”他们撒开步子往衙门跑。雷霆乍惊,翻云叆叇,婆娑树荫,淅沥雨滴。那个糟粕巷子现在更加胡乱,明显有人打斗过。那里还有刀痕,恐怕凶多吉少。大门被反锁上了,徐岚山和秋绾一起跳起来踢了三脚门才被踹开。四位是冲进院里的,雨水冲刷院里躺着的县令夫人,秋七星和邵相裴去搀扶,县令躺在屋里已经咽气了。

    县令夫人背上有刀伤,但还没死。秋七星撕下衣裙一半,将她包扎在县令夫人身上,让徐岚山跑出去叫医师,可是县令夫人有话要说,秋七星侧着耳朵仔细听,“虎......虎穴,事发,他们......他们要你们的命...... ”说罢她就撒手人寰了。

    “现在怎么办?”徐岚山问,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碎昌楼,“报官罢。”

    “官都死了,”邵相裴说,“外面的官比这里的官死的还要久。”

    “靠自己罢,”秋绾叹息道,“阿妹刚刚县令夫人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虎穴事发,他们要我们的命’,”秋七星换了件雅色的大袖,若有所思的问,“什么意思啊?”

    “那个鱼头贩想要我们的命?”徐岚山接茬道,“他还没死?那么我们岂不是没有立足之地了?”

    “你这问的,”邵相裴无奈的说。

    “我们分头行动,”秋绾说,“我和阿妹调查许知需,岚山和相裴调查虎穴。”四人都赞同。

    来到福安的第二天他们各自出发了,秋绾和秋七星在楼里就询问了许知需的势力。“许知需啊,那可是个天塌了他都不会塌的有力依靠。”小厮说,他对许知需是赞许有加,看样子是在许宅待过一段时间。

    “虎穴是哪里?”徐岚山问。

    “不知道,但是福安城里有一户姓虎的霸道户。”小厮对虎家是嗤之以鼻,恨不得将虎府的牌匾拆下来踩上几脚。

    “那么我们就出发去罢。”秋绾说。秋七星和她盘问了半天的路人终于打探到了许府在哪里。那里是垂花朱门,四大门簪,砚台门墩。小厮排队,“唉,你们干嘛的,没事不要在这里溜达。”

    “可否通报家长一声,奴家襄城秋府的人。”秋绾拜道。

    “家主不在。”一个小厮喝道。

    “你何苦逗她们?”另一个大一些的小厮辨道,“你去通报一声罢。你们就去东面巷口后门等罢。”小厮临走前被秋七星拦住了她取出父亲给予的碎茶盏。

    “那就感谢了。”说罢他们就往东面巷口去了。小厮很快就跑出来一改刚才的脸上恭恭敬敬的说:“小姐们是阿郎的恩人,阿郎特许免了拜帖,请罢。”秋绾和秋七星交换了眼神,她们由内里丫鬟送入,许府当真是巨大,她们绕了好几圈才到了迎客堂,许知需跪坐在高堂上,他一脸书香气派,看不出小人的面貌。

    “方听闻小厮来报襄城秋府的人来了,”许知需笑道,“快快请左坐。”

    两人坐稳了位置,突然从屏风后传出了女姝尖声:“许郎——许郎,你今日怎么不来看我啊。”跑出来一个穿花衣的乱头发女子。许知需温柔笑道:“这位是我的五夫人——梁氏。”他又甜笑着看向梁氏道:“这是我那个襄城的救命恩人的女儿。”

    梁氏邪魅的笑了,“原是秋府的人,是贵客啊,那么许郎应该好好接待。我啊就应该去后面等着,接受大夫人的冷眼。”

    “芳儿怎么这样说,那么你就在我身边等着。可好?”许知需宠溺的说。秋七星都看傻了,她在想如果秋昶也如此宠溺两个侧夫人自己恐怕连门都出不了。梁氏娇羞的点头。

    他挽着梁氏的手问:“两位来找我何事?”

    “我们是来调查方宁王的小王爷为什么会吓傻的事的,当时他们就住在福安。”秋七星公正的说。

    “所以来福安了?”许知需问。

    “是的,”秋绾说道。

    “关于小王爷的事,我知道是在方宁王去到珂府做客后小王爷就有些晕倒了,治医后变得痴傻了。为什么你们看起来有些仓促?”许知需思考道。

    “我们来的路上碰到了鱼头贩子。”秋绾解释道。

    “鱼头贩子是什么?”许知需疑惑的问。

    “就是人贩子,”梁氏抢话道。

    “芳儿懂得的如此多啊。”许知需腻歪的说。

    “后来脱离险境来到这里遇见了县令,”秋绾顿下了,观察许知需的表情,但他表现的非常从容。秋绾接着说,“县令已经痴傻,可能君家已经知晓。”

    “这事我知晓,真是憾事。”许知需叹息道,秋七星发现梁氏白了他一眼。

    “他与我们说了一些事,这件事——”梁氏突然嚎叫一声。许知需担心的抱住梁氏急忙问道:“夫人怎么了,快来人啊!”一阵骚乱后秋七星和秋绾知道这事问不了了,起身准备走了。刚离开迎客堂就被叫住了,是一个“翻头墨颜,淡雅轻妆”的夫人,但胭脂水粉难遮住她脸上的伤,她先行了礼。秋绾先问道:“请问你是谁?”

    “我是家里的十一夫人。”

    “夫人何事?”秋七星问。

    “君家是襄城秋家的,对吗?”两人点点头,她又接着说:“我是家里那个二夫人的婢子——冬梅,不过我改回了名字叫怊娅。”

    “原来你就是冬梅啊,”秋七星说,她突然想起那个香囊还在她怀里,掏出来后怊夫人一把抢过,突然发觉失礼了又拜谢道:“这是我心悦人之物。娘子怎么得到的?”

    “那天怆姨娘从外面回来将香囊交给我和我说了你的事我当时都吓傻了。后来香囊被我好好保管本想着送出庙观供养,但忘却了,”秋七星稍加修饰的将这件事说出来了。

    “怆芸曜那个没心没肺的蛆虫,寄生在秋家真当自己是个主子了,若阿郎没有给她买回来真不知道尸首会不会被狗吃嘞!不要脸的妒妇见我有了心仪的人将我的人打瘸,又将我发卖。她知道爱人顾忌她拿捏我的姓名和她是秋家人会将事情掩盖,这才没打死。真是个丧良心的蠢媪。”怊夫人咒骂道。

    “那么你怎么来到这里了?”秋绾接着问。

    “我被卖到福安,途中又遇到了人贩,后被卖到教坊,遇见许知需为我赎身做了十一夫人。许知需这人虽然宠妾灭妻但也是老实人。”

    “夫人怎么这样说?”

    “当年方宁王搬到福安时没落受许知需搭救,许知需和方宁王就此成为挚友,这才有了如今的辉煌。他绝不可能背叛方宁王。”怊夫人信誓旦旦的说。秋绾将县令说的话都将给怊夫人一五一十的说出来。怊夫人惊叹道:“有这等事?莫不是虎穴的人杀人灭口?”

    “我觉得有可能,那么虎穴会不会和许知需也有联系?”秋七星说。

    “也不是不可能,我帮你们留意许知需,希望你们回去后能帮我照顾我爱人夏颁昌,我以前在那个毒妇身边知道她不为人知的事,如今你们事多待想听时我再与你们说罢。”

    “那么就谢谢了,”秋七星说,三人拜别离开了。路上秋绾咒骂着怆姨娘,又说怊夫人的苦。秋七星还在想县令是怎么死的,虎穴为什么要他们的命,只是因为知道县令杀人了?那么关虎穴什么事?她想着想着又想起正事,还没去过方宁王府的老宅呢。

    “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方宁王府的老宅?”秋七星问。

    “明天罢,晚上和岚山他们问问虎穴的事,说了许府的事。”秋绾淡定的说。晚上她们看相裴他们早已回来。“怎么了?不顺利?”秋绾问。

    “没进去门,”徐岚山叹气说,“你们呢?顺利吗?”

    “还挺顺利的,”秋七星说了怊夫人的事。徐岚山又大呼一口,“又是怆姨娘,那个蠢货。不过十一夫人能来这帮我们也要谢谢她。”

    “虽然我们没进去虎穴但见到虎家人了,他们在要债,还搬出了许知需和方宁王。想必方宁王他们也认识,明天去方宁王府老宅才知道了。或许可以弄块令牌进虎穴。”邵相裴说,酉时已过暮钟刚敲,他们吃过晚饭各自回去待明日去方宁王府的老宅了。

章节目录

秋风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望此怀念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望此怀念并收藏秋风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