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莎在一旁裹着毯子,不时说句:“火小了”再张口便是:“需要再加点儿水。”

    说着要去拿碗接水,夏邻学又忙挡住碗筷柜赶她出去。

    “你指导指导我就够了,现在还让你干活儿那我也忒没人性了。

    信不过我?信不过也得信,这汤马上就做好了,稠点儿对感冒更好。”

    肖莎吃味地小声道:“离我这么近你也不怕感冒。”

    “那我就带病上工。刚好咱们俩一个咳嗽一个头疼。一屋子的老弱病残,相互扶持,谁也别嫌弃谁,”夏邻学理直气壮:“何况也没别人了。”

    诡异的二人世界,她怎么呆怎么不舒服。

    但肖莎又不好现在驳了他的面子。

    她老老实实地坐在餐桌前将瓷碗里的鸡汤一饮而尽。

    味道咸淡适口,其实她和夏邻学最吃的到一起去:“今天谢谢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还要么?”

    说罢围裙还没来得及摘的夏邻学就要起身替她再盛。

    肖莎及时止住了他的动作:“我已经饱了,鸡汤挺好喝的就是我胃口太差,没有这个口福再喝了。”

    夏邻学略弯下的身姿像是僵了僵,而后他仍然舀了碗鸡汤坐回座位。

    不过这碗汤没有递到肖莎面前,他用汤匙搅着香菇碎,尝了一口不禁感叹美味、

    也不枉他装作五谷不分四体不勤,成功享受了次厨房里的琴瑟和鸣。

    “那我这儿还有什么东西是你需要的?”

    他明知故问,明知道答案会令他失望透顶,可偏偏想从她嘴里听到回复。

    “上次我在超市碰见仁和的李大夫,这才想起来,病号服你还记得吗?那天,那天你送我去仁和,我没看见,”

    她用模糊的言语来指代胡庆安死亡的当天,无异于加重了夏邻学的疑心病。

    他听她讲话时习惯性地去望着她的眼睛,可他看不到她眼眸里自己的倒影。

    肖莎躲躲闪闪,她在拒绝面对现实,胡庆安的尸体已摆在她面前,可她还想欺骗自己。

    “后来我又去了一次仁和,护士说有人把胡庆安的病号服拿走了,是你么?”

    也许她学了什么巫术,凭借一件病号服,就能呼唤胡庆安起死回生。

    谁知道呢?也许是以命换命,肖莎会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或是牺牲他,只要能换回胡庆安。

    毕竟近在咫尺,不过一臂的距离,她也不曾凝注他。

    夏邻学两手交叉叠在餐桌上,麻木地保持微笑:“是我。”

    他顿了顿又说:“不止病号服,胡庆安前几年留在华雍的东西一件没扔我全留下了,你要,我可以分文不取的送给你。”

    “谢谢你。”她目光即真诚又感激。

    “先别急着谢,我说分文不取,但我没说不要别的。”

    ”肖莎本就因感冒而惨白的面色在他话说出口后尽力平复着,轻声道:“好。”

    “好什么?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就答好,你不怕代价你承受不起?”

    他站起身来打量着因家具拥挤而略显局促的小窝。

    “我要叶子湖、要你这间房,你毕生的积蓄,有什么我拿走什么,你都给?

    再或者我要的更过分呢?你想没想过?”

    夏邻学绕到肖莎身后。

    电光石火,她感到他手掌的触感像是和她肩颈分毫之差。

    可在碰触紧贴的分秒前,他兀自收回了手。

    夏邻学的手掌心滚烫炙热,成为他身体温度最为集中的部分。

    他端起她面前的碗筷。

    “我看你是想过了。那我可不客气了,就算你再烦我,我这个兼职都得干下去,除非有天我自己辞职不干,不然你不能赶我走。”

    他把碗筷放在洗碗槽里,转身看她,深感她颇不懂契约精神。

    “你得再说声好才行。”

    *

    黄玫瑰花蕊泪珠般晶莹,带着淡淡的琥珀色和轻柔的花香。

    沿着玫瑰的纹理,夏邻学摘掉打蔫儿的外围花瓣。

    他坐在贴满广告的电梯里,满心期盼地想告诉肖莎在他身上发生了一件好事。

    他买到了花店里最后一朵黄玫瑰。

    前些天他们的谈判收场的很是愉快。

    他不合时宜地摔坏了一只白瓷勺,边扫碎片边叹气。

    “不过就算你想要,这些天也拿不着。我不是在诓你,胡庆安的那些东西虽然没扔,但找起来得花费不少时间,看你等不等。”

    “我等你。”

    被他赶到一侧以免扎脚的肖莎听罢频频点头。

    夏邻学仍然会因他们分别时,肖莎那句不属于他的“我等你”而动心。

    他的动心廉价易得,愈演愈烈。

    插在琉璃花瓶里的黄玫瑰根扎在透亮清洌的水中,肖莎安安静静地坐在卧室里含着体温计。

    “换季感冒来得快去得快”这话是至理名言。

    她昨天还混沌难受的不愿下床,今天就感到自己在逐渐清醒。

    下了电梯肖莎看了眼猫眼为他开门,夏邻学才进门没多久,又有人敲门。

    门口的徐子游想表个决心,他提着名贵的龙牙白燕窝下了狠心大出血。

    准备好好解释一番,他可没准备查肖莎,他惹谁也不会惹夏邻学的老婆。

    徐子游几天几夜苦思冥想,思忖良久,认定夏邻学是隐婚了。

    开启的门扉后是夏邻学面无表情的脸。

    他只露出半边身子,警惕试探地打量徐子游和他手边重达两三斤的燕窝箱子。

    还不等徐子游言语,他已用不可置疑的口气说道:“把东西都拿走。”

    “可……”徐子游失算,他听说今天夏邻学下班了有应酬,才寻思着私下来巴结肖莎,送点儿东西聊表心意,让她收个人情。

    词儿他都想好了,叫夏邻学这么一吓,词儿都窜了,语无伦次:“这点儿东西当个礼物,你看弟妹……”

    “我不想说第二次。”

    夏邻学眉眼愠怒,徐子游错愕地盯着他都来不及点头。

    肖莎连着喝了几天的汤汤水水,整个人有些浮肿。

    夏邻学佯装无事发生回到屋里替她盖被子。

    她闭着眼睛,嘴里的体温计被擦拭的干净,放在床头,她问是谁?

    “没谁。”

    她点点头,过了半晌又说:“他是来找你的,你有事就回去吧。”

    “我最大的事就是锅里炖的那条鱼,等会儿帮我看看火候够不够。”

    他想拍拍她的肩膀,但又收回手。

    这些天里他们之间有若有似无的暧昧,可肢体接触基本为零。

    过起了相敬如宾的日子,像迎来老夫老妻倦怠期。

    有时夏邻学越过厨房一方菱格的玻璃,瞅见肖莎半倒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昏暗的灯光幽幽照亮她的睫毛。

    他想要的都在这儿了,他想。

    “我听说你从前还厌学,是有这回事儿吗?”

    炖鱼时无需紧张地在厨房蹉跎,趁着焖煮阶段,夏邻学走出厨房半开玩笑地在沙发旁席地坐下。

    “有啊,不过我不想聊这个,一聊这个我……”

    得意忘形就会被打回原形,他想要打探的过去有没散去的魂无孔不入。

    当即想扯开话题,点点头:“你今天就没法儿想别的了,我懂得。”

    “你没查出来吗?”肖莎不是阴阳怪气,用坦然的口吻说:“我以为我的事儿你都知道了。”

    “我也不是全都知道。”

    “也对。”她起身又钻回卧室。

    夏邻学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照亮肖莎的顶灯也照亮他眼窝凹陷的轮廓。

    他仰头靠在沙发旁,厨房咕嘟咕嘟炖鱼,有肉香四溢。

    他自言自语:“也有你不知道的,我今天买了玫瑰,剩下最后一支,还没告诉你。”

    卧室那道半阖的门再次开启。

    肖莎捧着相册,折返回来坐在他身边:“你问我点儿别的吧,譬如我在高中都干什么。”

    她翻开相册,如数家珍地指出每张照片背后蕴藏的故事,用平静的音调去向他介绍自己。

    “这个是我和姑姑一家过年时候拍的,后面的春联就是我挂的。

    这张毕业照,当天刮大风,我们全班就杵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都怕稍微动弹下就要吃着头发,拍了半个小时还没拍完。”

    她过了回导游的瘾,在鱼汤收汁前带他探索她的记忆博物馆。

    这是一本短小精悍的相册,寥寥几张照片概括了她波澜不惊前半生。

    那是她的人生,肖莎初中毕业时梳着即便是现在也很常见的齐脖短发,留着一头厚重的刘海。

    她说毕业的前一天她只是想去剪个分杈,理发师下了狠手不由分说把她剪成电视里那个做访谈节目的主持人。

    夏邻学脉脉地,随着她的手指温习她记忆的横截面,这样就足够了。

    *

    民以食为天,填饱肚子不想其他。

    吃饭时夏邻学挑了整整半碗的鱼刺,疲惫地在她沙发上将就:“我只睡一会儿,”他迷迷糊糊补充道:“你随时叫我,我随时走。”说着含笑睡着。

    他太容易满足,像是睡着了就能随着周公一同去亲眼看看头发剪的糟糕透顶的,初中时不大爱说话,老实本分的肖莎。

    趁着他睡着,肖莎摸到他放在餐桌前的手机。

    屏幕一亮,她有些惊讶,没有密码,任谁都能肆无忌惮地窥探。

    她佯装冷静地用餐桌挡住自己的身影,双手因紧张而颤抖,如愿记下号码后蹑手蹑脚地出门。

章节目录

其实白月光还没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捡金枝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捡金枝并收藏其实白月光还没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