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元年冬至，才过三更，东京城就开始下大雪。
盛长安一辈子忘不掉那天的雪，还有那天盛家四处响起的哀嚎声。
“成年男子尽皆被诛，其余女眷以及尚未弱冠的男丁被没入宫中为奴。”
这句话就像是一辈子的梦魇。
后来的许多年，盛长安的梦里，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醒来还是夜半，窗外月色清凉如水，能听见温明君搓手的细微的声音和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大人今日睡的不是很安稳，我听见他在里面翻来覆去好久也没静下来。”
“每年冬至都这样，也不知道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清川大概是刚回来，放下他的长枪时还发出了“哐啷”的声响。
盛长安想着还有事要跟他商量，索性披衣下床。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屋外俩人吓一跳，齐齐向他望来。
屋外的雪很厚，压倒了一大片竹子。
“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盛长安问。
“我查过了，这个长公主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男宠。她在五台山陪太后礼佛的这些年也没闲着，公主府的男宠快比下人还多了。”沈清川憋着笑，“大人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盛长安没有回答，转过头瞅了一眼温明君。
“今日不是你当值，你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我……”温明君莫名其妙被呛了一句，心里委屈，又不敢分辩，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我是说，自己的伤都没好，就该在府中好好休息。我又不是孩童，不需要你们成日里陪着，这东京城中谁能伤的了我呢？”盛长安放柔了语气，“下月就是陛下的万寿节，近来不少节度使都会进京，你们责任重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
盛长安进屋后，听见沈清川拍了拍温明君，安慰她：“别哭了，大人是关心你。”
后半夜盛长安一直没睡着，脑子里闪过那人的脸。
盛家后院种着许多的海棠花，她喜欢躺在海棠花下听他吹笛，偶尔海棠花瓣落在她身上，她便笑呵呵地拂去，翻身跳上他的背，跟他撒娇：“长安长安，咱们溜出去吃烧鸭吧，还是宣德门前的那家烧鸭最好吃，比樊楼好吃多了。”
他不肯，点点她的鼻梁：“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为什么呀？”
“上回你忽悠我带你去，回来害我被阿爹狠狠揍了一顿，还挨了皇后娘娘的训斥。”盛长安撇撇嘴，“说是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容易生病，叫我以后再也不许带你去的。”
“瞎说，我身体好着呢。”
她笑起来就像春日午后的阳光，慵懒又清闲。
想起她，这残破的心里也算还有一丝慰藉，不知过了多久，盛长安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窗外已经有鸟鸣声了。
咚咚咚。
“进来吧。”他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敲门的是昨夜当值的一个小将，探进一个脑袋：“大人不好了。”
“何事？”
“温将军在樊楼和人打起来了。”
盛长安有点意外：“你再说一遍？”
“温将军在樊楼和人打起来了，沈将军让我来叫您去看看。”
温明君虽然行伍出身，但性子并不暴躁，从来只有人说她好的，跟人打起来，这倒是头一遭。而且沈清川竟然拉不开，还需要他亲自去！
盛长安觉得这件事有趣，难得露出一点笑，挥挥手叫小将先退下。
自己换了一身便衣，拿着令牌，从竹林边的角门往大街上去了。
好在樊楼并不远，走几步路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
“你这人讲不讲理？”是温明君的声音。
“你动手打了我，今日不道歉，我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是一女子的声音。
“我打你，是因为你胡搅蛮缠拦住我的路，我还有公务在身，耽搁不起。”
“我知道……”女子的声音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们禁卫军，在这东京城里总是高人一等，文武百官、王侯将相都要为你们让路，今儿被我这小小百姓拦了路，自然心里不舒坦。”
“你可不是什么小小百姓。”盛长安拨开人群，从从容容地走到樊楼门口。
女子听见声音，愣了须臾才回头。
“你说我不是小小百姓，那我是什么？”女子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的时候若隐若现。
“长公主，樊楼的新酒味道可还好？若是不好，我们禁卫军大营前些时日自己弄了些清酒来，长公主可以去尝尝。”盛长安余光瞥见温明君右边脸上红了，心知她必是吃了高长乐的亏，而高长乐虽叫嚷着被打了，见这精气神，多半也就是遭温明君推搡了两下，“明君，清川，你们先去吧，昨天我交代的事务必办好。”
温明君抿唇点了点头。
高长乐被拆穿了身份，觉得没趣，不高兴地撅起嘴：“人家都说温将军是‘影子将军’，我看说反了吧，盛大人才是影子呢。”
她讥讽他来的快。
盛长安眯起好看的丹凤眼，将这个“声名”在外的公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看什么？”
“长公主若是无事，大可将城中的王孙公子或是秀才伙夫叫出来任你挑拣挑拣，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你敢讽刺我？”高长乐气的一张脸通红，“听说大人功夫好，恰好今日得见，我倒要见识见识！”
盛长安来不及避开，高长乐已伸手袭来。
口舌之争不要紧，他也不能真对她动手。
仓皇避让之间，高长乐的手竟然抓到他□□……盛长安又急又怒，高长乐本人也呆在了原地。
“你……”
“公主！”他双眉紧蹙，“公主慎言！有疑问大可去向陛下求证！”
“我……”她木木地看了看她自己的手，“对不住。”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他心中的怒气竟不好意思发泄出来，只得斜睨了她一眼，匆匆离开了现场。
盛长安一辈子忘不掉那天的雪，还有那天盛家四处响起的哀嚎声。
“成年男子尽皆被诛，其余女眷以及尚未弱冠的男丁被没入宫中为奴。”
这句话就像是一辈子的梦魇。
后来的许多年，盛长安的梦里，这句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耳边。
醒来还是夜半，窗外月色清凉如水，能听见温明君搓手的细微的声音和来回踱步的脚步声。
“大人今日睡的不是很安稳，我听见他在里面翻来覆去好久也没静下来。”
“每年冬至都这样，也不知道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沈清川大概是刚回来，放下他的长枪时还发出了“哐啷”的声响。
盛长安想着还有事要跟他商量，索性披衣下床。
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屋外俩人吓一跳，齐齐向他望来。
屋外的雪很厚，压倒了一大片竹子。
“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了？”盛长安问。
“我查过了，这个长公主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养男宠。她在五台山陪太后礼佛的这些年也没闲着，公主府的男宠快比下人还多了。”沈清川憋着笑，“大人怎么突然问起她来？”
盛长安没有回答，转过头瞅了一眼温明君。
“今日不是你当值，你在这里瞎转悠什么？”
“我……”温明君莫名其妙被呛了一句，心里委屈，又不敢分辩，一下子就红了眼睛。
“我是说，自己的伤都没好，就该在府中好好休息。我又不是孩童，不需要你们成日里陪着，这东京城中谁能伤的了我呢？”盛长安放柔了语气，“下月就是陛下的万寿节，近来不少节度使都会进京，你们责任重大，不要因为我耽误了。”
盛长安进屋后，听见沈清川拍了拍温明君，安慰她：“别哭了，大人是关心你。”
后半夜盛长安一直没睡着，脑子里闪过那人的脸。
盛家后院种着许多的海棠花，她喜欢躺在海棠花下听他吹笛，偶尔海棠花瓣落在她身上，她便笑呵呵地拂去，翻身跳上他的背，跟他撒娇：“长安长安，咱们溜出去吃烧鸭吧，还是宣德门前的那家烧鸭最好吃，比樊楼好吃多了。”
他不肯，点点她的鼻梁：“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为什么呀？”
“上回你忽悠我带你去，回来害我被阿爹狠狠揍了一顿，还挨了皇后娘娘的训斥。”盛长安撇撇嘴，“说是你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容易生病，叫我以后再也不许带你去的。”
“瞎说，我身体好着呢。”
她笑起来就像春日午后的阳光，慵懒又清闲。
想起她，这残破的心里也算还有一丝慰藉，不知过了多久，盛长安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窗外已经有鸟鸣声了。
咚咚咚。
“进来吧。”他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敲门的是昨夜当值的一个小将，探进一个脑袋：“大人不好了。”
“何事？”
“温将军在樊楼和人打起来了。”
盛长安有点意外：“你再说一遍？”
“温将军在樊楼和人打起来了，沈将军让我来叫您去看看。”
温明君虽然行伍出身，但性子并不暴躁，从来只有人说她好的，跟人打起来，这倒是头一遭。而且沈清川竟然拉不开，还需要他亲自去！
盛长安觉得这件事有趣，难得露出一点笑，挥挥手叫小将先退下。
自己换了一身便衣，拿着令牌，从竹林边的角门往大街上去了。
好在樊楼并不远，走几步路就看见一大群人围在那里。
“你这人讲不讲理？”是温明君的声音。
“你动手打了我，今日不道歉，我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是一女子的声音。
“我打你，是因为你胡搅蛮缠拦住我的路，我还有公务在身，耽搁不起。”
“我知道……”女子的声音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们禁卫军，在这东京城里总是高人一等，文武百官、王侯将相都要为你们让路，今儿被我这小小百姓拦了路，自然心里不舒坦。”
“你可不是什么小小百姓。”盛长安拨开人群，从从容容地走到樊楼门口。
女子听见声音，愣了须臾才回头。
“你说我不是小小百姓，那我是什么？”女子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笑的时候若隐若现。
“长公主，樊楼的新酒味道可还好？若是不好，我们禁卫军大营前些时日自己弄了些清酒来，长公主可以去尝尝。”盛长安余光瞥见温明君右边脸上红了，心知她必是吃了高长乐的亏，而高长乐虽叫嚷着被打了，见这精气神，多半也就是遭温明君推搡了两下，“明君，清川，你们先去吧，昨天我交代的事务必办好。”
温明君抿唇点了点头。
高长乐被拆穿了身份，觉得没趣，不高兴地撅起嘴：“人家都说温将军是‘影子将军’，我看说反了吧，盛大人才是影子呢。”
她讥讽他来的快。
盛长安眯起好看的丹凤眼，将这个“声名”在外的公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看什么？”
“长公主若是无事，大可将城中的王孙公子或是秀才伙夫叫出来任你挑拣挑拣，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你敢讽刺我？”高长乐气的一张脸通红，“听说大人功夫好，恰好今日得见，我倒要见识见识！”
盛长安来不及避开，高长乐已伸手袭来。
口舌之争不要紧，他也不能真对她动手。
仓皇避让之间，高长乐的手竟然抓到他□□……盛长安又急又怒，高长乐本人也呆在了原地。
“你……”
“公主！”他双眉紧蹙，“公主慎言！有疑问大可去向陛下求证！”
“我……”她木木地看了看她自己的手，“对不住。”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他心中的怒气竟不好意思发泄出来，只得斜睨了她一眼，匆匆离开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