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给盈哥儿纳一房妾室，礼数做足即可，倒也不必如此心烦。”
思前想后，这个馊主意倒成了唯一的主意。
如果孩子真不是黄盈的，黄家捏鼻子认了，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庶子女；如果是黄盈怕事撒谎，那他也没吃亏。至于去哪里找到弹压得住董氏的儿媳妇，再怎么翻过来对董家施压，就要靠褚舅母自己的手腕了。
“是呀，董家可没说是聘娶还是纳妾，他们自个儿就没说明白！”
可她不免又有些惆怅，“董家能善罢甘休吗？”褚氏顾虑重重，这厢陈风述头昏了，不是不想帮，跟贤妃有关的破烂事他可不想母亲往上凑。指不定哪天从上书房被抬回家的就从万弗桂换成他了。
陈风述阔步从耳房走出，一副谦谦如玉的样子，为两位夫人倒好茶水，告辞道：“舅母与母亲慢用，先行一步，去寻表哥玩耍了。
祠堂门口，有四个凶相的仆役把守，黄盈精神萎靡，面前的清汤寡水的白粥满满当当，估摸着是一口没喝，半坐着抄家规祖训。打眼儿一瞧就晓得这倒霉玩意儿没抄多少，捏着笔三下五下地描，字写得比王冽波还丑。
“大哥好歹吃点吧，不然夫人问起来，可要怪罪弟弟不用心规劝了。”
陈风述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黄益，他是舅父妾室刘氏所出，有一个胞姊，唤作荔纤。每次陈风述来，都一门心思地往厅上凑，又爱做不喜与人多言语的样子。论长相，黄盈与黄益皆是身如玉树，长眉若柳。但成日泡在脂粉堆里，把他们的骨头都泡酥软了，不想着怎么振兴祖业，就晓得在内宅浮沉。
见陈风述近前，黄益轻佻地挑高一边眉毛，并不打招呼。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他看来，陈风述不过只是个有点小幸运的伪君子，凭什么得中皇子伴读。
思及此，他甚至有些嫉妒黄盈，居然跟董家姑娘有了首尾，董家可是有妃子娘娘和王爷罩着的。不由挤眉弄眼道：“表哥伺候贵人惯了，来这鄙陋的地方，可真是委屈您了。”
陈风述面色如常，冷冷道：“祠堂重地，焉得随意。”
尽管黄盈是个绣花枕头，但其人本性不差，只是不够刚强，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反而是黄益这小子，门口的仆役也不拦着他，想必是他姨娘得宠，底下人也见风使舵。
他还在自以为是地摆着脸色，“这是黄家的祠堂，不知陈表哥有何贵干。”
“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二年。”
黄益一张俊俏面皮紫涨，“你什么意思？”黄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刘姨娘比正妻也比得。
“我父统领御史，我也做得出在圣人面前参亲舅父一本的恶事。”陈风述转身便走，他从不妄语。对于这种扶不上墙的污糟亲戚，他是一眼都不想多看。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早就收拾黄益了。
末了，摔下一句，“黄伯余，收拾好你那副落水狗的样子。”
为人处事，他只信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使人大有变化的，只有欲望。就像他想要无忧无虑，畅快的活着。就必须放弃软弱和多余的情感。
身后，黄益阴毒地瞪了一眼黄盈，甩袖离开时泄愤似的踢翻了半碗白粥，后者的眼泪混着剩下半碗，硌着嗓子眼全咽了下去。仆役们交换一个眼神，还没笑出声，被路过的陈风述摄人的寒眸扫过，讷讷地低下头装死。
“呸，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眼睛还扫我？”一个仆役恶声骂到。其他三个权当没听见，这位表少爷，手段极其厉害，做的也干净，也就新来的戴家小子不认识他才敢口出狂言。
黄府的年夜饭一如既往的大排场，前菜四品：鲍汁贝球、川汁鸭掌、金菇掐菜、四喜饺；主菜是龙舟鳜鱼、沙舟踏翠、琵琶大虾、酱焖鹌鹑、蚝油牛柳和三仙丸子；另有饽饽两品，分别是凤尾烧卖和菊花佛手酥。
最阔气的是每人面前都有一盘玉掌献寿。这道菜不难做，但是主料珍贵难寻。将鱼茸调味后做成桃形，上笼蒸熟后，码在大盘四周。将熊掌放大碗中加清汤、料酒、精盐各少许，把苹果切两瓣，放熊掌上，上屉蒸30分钟取出，滗净汤汁，捡去苹果，扣在盘中。
陈风述注意到桌上有七套碗碟，从前黄益都是凭借舅父格外的宠爱得以上桌见客。但今年陈且安去宫中赴宴没来，这是留给谁的？
很快，黄舅父携褚舅母领进来一个婀娜身段的妇人，后头跟着黄益，他并不敢直视陈风述，畏缩地闪烁着眼神，但想到这是自家，又翘起下巴，喜滋滋地坐下。陈家母子落座后也不多言，黄褚氏八风不动，开门见山道：“刘氏，见了礼就在益哥儿旁边坐下吧，今晚是家宴，不必拘束。”陈黄氏客气地福了福身，而陈风述并不给面子，硬受了她一礼。
褚舅母意有所指地笑道：“妹子，你家郎君在宫里也没见过这场面吧？呵呵，到了他大舅舅家来，倒长了见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黄舅父一张嘴开开合合，终于说道：“仲满，去看看你大哥，怎么捯饬这么久还不来？”
一个好果子腐烂，便是从核子里先坏掉的。
“这茶不如舅母给的好喝。”浅酌一口，陈风述认真地对褚氏说道。他眼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就这样平和地同黄褚氏闲话家常，倒是令她眼眶一热。
“好孩子，舅母那还有半斤，你便全拿家去吃罢！”
正当母亲推辞时，外边咋咋呼呼地吵起来了，万种声音全被一道清越的嗓音压过，“不劳父亲挂念，孩儿换了衣裳，现下不请自来了。”
身姿挺拔如竹节抽条，踏着标准的小方步，墨绿长袍有些宽大，更衬托他俊逸如谪仙人，虽然眼底还是有些不自然的青黑，却还是著一分粉则太白，施一点朱则太赤。
陈风述首先站起来见礼，“多日不见，表哥丰姿依旧。”
黄盈深深一拜，“还未恭贺隐德表弟得字之喜，为兄失礼了。”然后顶着各种探究的目光径直落座，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黄舅父神色复杂，只是“唉”了一声，不再多看儿子一眼。转头颇为慈爱地问道：“你父亲是读书人，这个字风雅，却不知是什么典故，有什么寓意啊？”
“回舅父的话，是徐祭酒起的，隐德虽无述，清风不可逾。”闻言，褚舅母眉梢高挑，“好！施德与人却不为人所知！和侄儿很是相配。”
“好好好！”黄舅父兴奋极了，他指着黄益对陈风述说道：“这座宅子和早年置办的田产都是留给你盈大表哥的。可益儿还没有着落，老舅往后就指望贤侄日后出息了，多多照拂一二。”陈风述清浅一笑，“舅父说笑了。”将这话不咸不淡地躲开。
纵然黄家兄弟见惯了风月场里的绝色佳人，也看陈风述这一笑直了眼睛。
昆山玉润，俊极无俦。
刘小娘讪讪地拿起筷子,媚眼如丝，起身时一双雪白藕臂半露，隔着大半张桌子夹了个大虾到陈风述碗里，一髻儿刘海娇娇地落在莹润的面颊边，意有所指道：“天资卓绝有何用？还是要朝中有人带着才好办事，咱们比不得盈哥儿，考不中便考不中，有祖产傍身呢……”还不待褚舅母变脸，陈黄氏已然出声道：“刘氏，手还是抬高些，免得沾着菜汁，脏了你的胳膊。”
黄盈“噗嗤”一笑，“姑母，她眼高手也高，不碍事的。是吧，父亲？”
“哼！”黄舅父很是难堪，凶道：“过完年后，便是儿媳妇伺候婆母用饭了，你要好好管教！不许生出什么祸端来！”这个大儿子，总是这样逆叛，拿话来燥他这个当爹的。
不料黄盈皎月生花般粲然一笑，凉凉道：“是啊，二弟可要好好管教呢，千万别心软啊。”陈风述暗笑一声怪不得竹林没了，也跟着搭腔，“还以为是你要娶亲，没想到，原来是仲满弟。”合着笋都给你夺完了。
思前想后，这个馊主意倒成了唯一的主意。
如果孩子真不是黄盈的，黄家捏鼻子认了，又不是养不起一个庶子女；如果是黄盈怕事撒谎，那他也没吃亏。至于去哪里找到弹压得住董氏的儿媳妇，再怎么翻过来对董家施压，就要靠褚舅母自己的手腕了。
“是呀，董家可没说是聘娶还是纳妾，他们自个儿就没说明白！”
可她不免又有些惆怅，“董家能善罢甘休吗？”褚氏顾虑重重，这厢陈风述头昏了，不是不想帮，跟贤妃有关的破烂事他可不想母亲往上凑。指不定哪天从上书房被抬回家的就从万弗桂换成他了。
陈风述阔步从耳房走出，一副谦谦如玉的样子，为两位夫人倒好茶水，告辞道：“舅母与母亲慢用，先行一步，去寻表哥玩耍了。
祠堂门口，有四个凶相的仆役把守，黄盈精神萎靡，面前的清汤寡水的白粥满满当当，估摸着是一口没喝，半坐着抄家规祖训。打眼儿一瞧就晓得这倒霉玩意儿没抄多少，捏着笔三下五下地描，字写得比王冽波还丑。
“大哥好歹吃点吧，不然夫人问起来，可要怪罪弟弟不用心规劝了。”
陈风述这才注意到旁边的黄益，他是舅父妾室刘氏所出，有一个胞姊，唤作荔纤。每次陈风述来，都一门心思地往厅上凑，又爱做不喜与人多言语的样子。论长相，黄盈与黄益皆是身如玉树，长眉若柳。但成日泡在脂粉堆里，把他们的骨头都泡酥软了，不想着怎么振兴祖业，就晓得在内宅浮沉。
见陈风述近前，黄益轻佻地挑高一边眉毛，并不打招呼。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他看来，陈风述不过只是个有点小幸运的伪君子，凭什么得中皇子伴读。
思及此，他甚至有些嫉妒黄盈，居然跟董家姑娘有了首尾，董家可是有妃子娘娘和王爷罩着的。不由挤眉弄眼道：“表哥伺候贵人惯了，来这鄙陋的地方，可真是委屈您了。”
陈风述面色如常，冷冷道：“祠堂重地，焉得随意。”
尽管黄盈是个绣花枕头，但其人本性不差，只是不够刚强，容易被牵着鼻子走。反而是黄益这小子，门口的仆役也不拦着他，想必是他姨娘得宠，底下人也见风使舵。
他还在自以为是地摆着脸色，“这是黄家的祠堂，不知陈表哥有何贵干。”
“以妻为妾，以婢为妻者，徒二年。”
黄益一张俊俏面皮紫涨，“你什么意思？”黄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刘姨娘比正妻也比得。
“我父统领御史，我也做得出在圣人面前参亲舅父一本的恶事。”陈风述转身便走，他从不妄语。对于这种扶不上墙的污糟亲戚，他是一眼都不想多看。要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他早就收拾黄益了。
末了，摔下一句，“黄伯余，收拾好你那副落水狗的样子。”
为人处事，他只信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使人大有变化的，只有欲望。就像他想要无忧无虑，畅快的活着。就必须放弃软弱和多余的情感。
身后，黄益阴毒地瞪了一眼黄盈，甩袖离开时泄愤似的踢翻了半碗白粥，后者的眼泪混着剩下半碗，硌着嗓子眼全咽了下去。仆役们交换一个眼神，还没笑出声，被路过的陈风述摄人的寒眸扫过，讷讷地低下头装死。
“呸，真把自己当正经主子了，眼睛还扫我？”一个仆役恶声骂到。其他三个权当没听见，这位表少爷，手段极其厉害，做的也干净，也就新来的戴家小子不认识他才敢口出狂言。
黄府的年夜饭一如既往的大排场，前菜四品：鲍汁贝球、川汁鸭掌、金菇掐菜、四喜饺；主菜是龙舟鳜鱼、沙舟踏翠、琵琶大虾、酱焖鹌鹑、蚝油牛柳和三仙丸子；另有饽饽两品，分别是凤尾烧卖和菊花佛手酥。
最阔气的是每人面前都有一盘玉掌献寿。这道菜不难做，但是主料珍贵难寻。将鱼茸调味后做成桃形，上笼蒸熟后，码在大盘四周。将熊掌放大碗中加清汤、料酒、精盐各少许，把苹果切两瓣，放熊掌上，上屉蒸30分钟取出，滗净汤汁，捡去苹果，扣在盘中。
陈风述注意到桌上有七套碗碟，从前黄益都是凭借舅父格外的宠爱得以上桌见客。但今年陈且安去宫中赴宴没来，这是留给谁的？
很快，黄舅父携褚舅母领进来一个婀娜身段的妇人，后头跟着黄益，他并不敢直视陈风述，畏缩地闪烁着眼神，但想到这是自家，又翘起下巴，喜滋滋地坐下。陈家母子落座后也不多言，黄褚氏八风不动，开门见山道：“刘氏，见了礼就在益哥儿旁边坐下吧，今晚是家宴，不必拘束。”陈黄氏客气地福了福身，而陈风述并不给面子，硬受了她一礼。
褚舅母意有所指地笑道：“妹子，你家郎君在宫里也没见过这场面吧？呵呵，到了他大舅舅家来，倒长了见识。”场面一时有些尴尬，黄舅父一张嘴开开合合，终于说道：“仲满，去看看你大哥，怎么捯饬这么久还不来？”
一个好果子腐烂，便是从核子里先坏掉的。
“这茶不如舅母给的好喝。”浅酌一口，陈风述认真地对褚氏说道。他眼里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就这样平和地同黄褚氏闲话家常，倒是令她眼眶一热。
“好孩子，舅母那还有半斤，你便全拿家去吃罢！”
正当母亲推辞时，外边咋咋呼呼地吵起来了，万种声音全被一道清越的嗓音压过，“不劳父亲挂念，孩儿换了衣裳，现下不请自来了。”
身姿挺拔如竹节抽条，踏着标准的小方步，墨绿长袍有些宽大，更衬托他俊逸如谪仙人，虽然眼底还是有些不自然的青黑，却还是著一分粉则太白，施一点朱则太赤。
陈风述首先站起来见礼，“多日不见，表哥丰姿依旧。”
黄盈深深一拜，“还未恭贺隐德表弟得字之喜，为兄失礼了。”然后顶着各种探究的目光径直落座，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
黄舅父神色复杂，只是“唉”了一声，不再多看儿子一眼。转头颇为慈爱地问道：“你父亲是读书人，这个字风雅，却不知是什么典故，有什么寓意啊？”
“回舅父的话，是徐祭酒起的，隐德虽无述，清风不可逾。”闻言，褚舅母眉梢高挑，“好！施德与人却不为人所知！和侄儿很是相配。”
“好好好！”黄舅父兴奋极了，他指着黄益对陈风述说道：“这座宅子和早年置办的田产都是留给你盈大表哥的。可益儿还没有着落，老舅往后就指望贤侄日后出息了，多多照拂一二。”陈风述清浅一笑，“舅父说笑了。”将这话不咸不淡地躲开。
纵然黄家兄弟见惯了风月场里的绝色佳人，也看陈风述这一笑直了眼睛。
昆山玉润，俊极无俦。
刘小娘讪讪地拿起筷子,媚眼如丝，起身时一双雪白藕臂半露，隔着大半张桌子夹了个大虾到陈风述碗里，一髻儿刘海娇娇地落在莹润的面颊边，意有所指道：“天资卓绝有何用？还是要朝中有人带着才好办事，咱们比不得盈哥儿，考不中便考不中，有祖产傍身呢……”还不待褚舅母变脸，陈黄氏已然出声道：“刘氏，手还是抬高些，免得沾着菜汁，脏了你的胳膊。”
黄盈“噗嗤”一笑，“姑母，她眼高手也高，不碍事的。是吧，父亲？”
“哼！”黄舅父很是难堪，凶道：“过完年后，便是儿媳妇伺候婆母用饭了，你要好好管教！不许生出什么祸端来！”这个大儿子，总是这样逆叛，拿话来燥他这个当爹的。
不料黄盈皎月生花般粲然一笑，凉凉道：“是啊，二弟可要好好管教呢，千万别心软啊。”陈风述暗笑一声怪不得竹林没了，也跟着搭腔，“还以为是你要娶亲，没想到，原来是仲满弟。”合着笋都给你夺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