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龙抬头。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是传说中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日子。这一天,年轻的小伙子和不轻易出门的贵女都纷纷外出踏青。女郎们河畔嬉戏、插柳赏花;而男子也分坐河渠两旁,在上游放置酒杯,酒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酒,借着酒力大声吟咏诗词以吸引意中人的目光。

    两位皇子自是不会来这种民间集会,不过王冽波一早便约了陈风述去踏青。陈黄氏另有打算,非要跟着一起,于是顺平,顺安,裕嬷嬷并庶妹细菱,浩浩荡荡地陪行。

    远远望见王冽波牵着一匹高头枣红大马,他本就生得浓眉大眼,鼻直口方,更兼穿一领玄色方领云翔纹劲装,腰系文武双股鸦青绦,发束金冠,一副巍然不凡的少年英姿!

    待走近了,王冽波豪爽地一搂陈风述的肩,才发现友人今日披挂一反平常的低调朴素,不禁啧啧称奇,“你穿这大红大绿,倒比蓝的灰的漂亮!”他饱含促狭,指了指稍高地势的一个凉亭,“那儿的风景尤其好,嘿嘿……”顺平和顺安被差去买糖油果子,还没回来,正是陈风述孤身一人的情境。

    回头看母亲,她拥着细菱含笑地连连摆手,裕嬷嬷涨红一张皱成菊花瓣的脸,揪紧鹦哥绿团花褙子的一角,似乎兴奋不已。

    陈风述撇去一丝别扭,随王冽波走去凉亭。

    不出所料,凉亭里早就坐着三位婷婷袅袅,气度高雅的小姐,各有婢女服侍左右,或打扇,或沏茶,其中一位穿烟紫色挑绣银丝洒花广袖留仙长裙的兴致甚好,在石桌上铺了文房四宝,描摹春花烂漫。

    看见他们走来,那位作画的小姐莞尔一笑,说道:“舍弟带了朋友,可要先戴上面纱?”她正是王冽波的胞姐——王起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迟姐姐好没意思,让我们戴,自己不戴!”王起迟闻言耳根发烫,却也不反驳。陈风述此时离凉亭只有十步之遥,猛然听见这道熟悉的声线,竟有种近乡情怯之感。亦觉得贸然上前搭话会唐突佳人,就故意落后几步,假装贪看景色。

    王冽波不明觉厉,疾走几步,起落间就稳稳地扎了个马步,倒是遮住了陈风述大半身形。左掌“砰”的抵住右拳,朗声作揖道:“好姐姐们!子平这厢有礼!”

    其中身量最娇小的姑娘,娃娃脸,一双杏眼圆睁,挡在前面昂头娇叱道:“呀?哪来的狂徒,谁是你姐姐!”语气娇纵不失天真,王冽波登时愣住,蹲着马步也不知该不该起来。姑娘“噗哧”捂着肚子闷笑,“迟姐姐,你跟他说罢!”

    王起迟虚扶起自己家不灵光的木头疙瘩,介绍道:“这是徐祭酒家的溪蕤小姐,年芳十五。”王冽波早被徐溪蕤一对忽隐忽现的酒窝晃了神,这女孩服饰不算太华贵,乌黑秀发团团挽起了个双丫髻,只脖子上套了一个繁花累累镶红宝金项圈。稚气狡黠,俏丽顽皮。

    陈风述手下用劲,拧住王冽波臀尖一片肉,才让这小子回魂。

    整肃容色,王冽波尽量控制住,不让众人发现他的慌乱。心中百转千回,情窦初开的小郎君有满腹心事口难言。弯弯绕绕的化作一句,“是我们失礼了。”但他接下来该说什呢?这么多人,他怎样能跟徐小姐多说几句话?说多了是不是显得他太孟浪?早知道就不来了,好像在心上人面前丢脸了?但不来呢,又见不到徐小姐……

    “啰嗦什么,坐下吃茶吧。”

    最后说话的小姐其实并不像寻常的美人儿一般皮肤白腻透粉,而是健康红润的麦色;右颊生着两粒小痣,更添妩媚凌厉;挑起眼皮时也有些懒洋洋的,不知怎的,陈风述觉得二皇子若是女儿身,便该是这副明艳野性,毫不收敛美丽的样子。

    巧的是,她身上那件碧绿底孔雀纹绣大朵牡丹攒花长裙跟陈风述所穿的墨绿底绣赤色暗纹西番莲束腰直裰很是登对。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裕嬷嬷的品味真好!

    “姐姐,这是我跟你说过的隐德兄弟。怎么样?真容比我描述的俊俏多了!”

    “你就是当日殿上那个恪守君臣道义的?” 还不待王起迟赞几句君子如玉,这位小姐似是颇有兴趣地问到。

    陈风述拱手道:“谢郡主还记得小臣。”

    此话一出,三女皆是面色古怪。陈风述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轻佻的男音恰好响起,“好多人啊!”陈风述侧身一让,原来是董士达并刘家兄弟逛累了,想找个阴凉地歇一歇,恰好看见陈,王二人,就一齐前来打个招呼,小小的凉亭霎时有些拥挤。

    王冽波有些尴尬,因为祖父在为姐姐在择婿,他又很喜欢这个话不多,但“厚道上进”的同窗,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就私底下约了陈风述,才有了这出名为赏景,实为相亲的聚会,其余两个小姐他也不认识,只以为是长姊的闺中密友,谁晓得董士达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带着刘歆和刘歌咋咋呼呼地就过来了?

    不免又是寒暄,待董士达喜形于色,行大礼向“郡主”问安:“万甯公主吉祥,还未恭贺殿下得获封号之喜!”

    公主?——这回轮到王冽波去拧陈风述的屁股了。

    他该庆幸,自己的屁股代替脸蛋去红了。

    董士达洋洋得意地在女婢们面前谈论东边的酒楼,西边的戏台;眼尖的溪蕤小姐又悄悄在心里记了王冽波一笔——动手动脚,没轻没重;刘家兄弟围着迟姐姐的画作帮忙想风雅的名字,一个说《春和景明》,另一个题《绿拭满城红》。

    徐溪蕤乐眯了眼,微风不燥,但王冽波还是口干舌燥,烧了个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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