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大营最近很热闹,将士们化身吃瓜的猹,没事就聚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谈论着那位天降的陈副尉。城门史王宁波一张方正的国字脸铁青,显然是很不乐意这号关系户在自己治下造成的骚动。他是王家旁系,家风使然,打小儿勇力过人,不过十五就投身戎马。

    王冽波本来是正七品的城门史,因为要入宫陪伴荣王才把位置空出来,王宁波作为旁支第一人,便被提到了这个位置。他练兵有度,规矩森严,其实比王冽波更有将才,只是这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不通人情,不然凭他的本事也不会5年才补缺到这个位置。

    “到了我手下,就要守规矩,听号令。”王宁波粗声粗气,“不管你是什么来头,都最好给我老实一点,再有叽叽喳喳,心思不定的,自去领二十军棍。”陈风述低着头,汗水渗进腿窝,刺的他生疼。

    他气的陈且安请了家法,身上零零碎碎地没好干净,训练出操的磕碰也不少,不过现在是万不能回头了,陈且安再恼怒,也专门跟统领打了招呼,给了他一个从九品的官身,不必从兵士熬起。至于能到什么程度,就全看陈风述的造化了。

    营里发放的疮药他从来不拿,独来独往,若是操练成绩不佳,扒了粗布短衣就跪好等军棍。一开始还有几个人嗤笑他装模作样,直到王宁波提了只鸡叫他们杀。

    公鸡毛色红得发亮,爪喙尖利,小眼睛凶神恶煞,一对翅膀在王宁波手里拽着,仍上下扑腾,悍勇非常。“当兵吃粮,这里不养闲人。”王宁波把公鸡往地上一扔,“三炷香,杀了它!”说罢便迅速后退至校场口,示意亲兵点香。“得手者赏纹银五两!”众人面面相觑,搞不懂城门史在搞什么名堂,但是按照这位平日里的作风,一定大有玄机。

    “陈副尉不动手,我们哪敢抢功?是不是啊,兄弟们?”说话的是戴奎,本是地痞无赖,每日在街上不是喝酒,就是同几个小寡妇调情厮混。从九品又怎么样?在军营里,一切都靠本事说话,戴奎年富力强,急公好义,很快就和一帮子“侠义”兄弟打得火热,绞尽脑汁地阴阳怪气。陈风述不予理会,背着耳朵当他放屁。

    线香燃烧的极快,一个诨名铁皮的青年率先动手,他底盘低,人又精瘦,原是农户,抓鸡的活儿他是老手。没想到这鸡见了人不躲,反而伸头去叼铁皮的虎口上那块软肉。铁皮一时不察,给叼了个正着。那公鸡尝了血气更加亢奋,“呼啦啦”振翅飞将起来,一双利爪扑头盖脸地劈将下来,铁皮赶忙将两只胳膊横在头脸,那大公鸡也不恋战,又向人堆里扎猛子,乱啄一通。

    霎时间几个倒霉的新兵身上都挂了彩,王宁波冷眼瞧着众人手忙脚乱。“点第二柱香。”不意这公鸡如此难缠,铁皮咬咬牙,终究退到一边。戴奎不屑地说到:“再厉害也是只畜牲,看我收拾它。”却不知这只公鸡昨儿才斗死了一只獒犬。

    他很有些蛮力,周围的人躲闪不急,撞到他身上,都好像被牛角顶翻了似的,栽的歪七扭八。王宁波早给公鸡的羽毛被涂了油,戴奎几次都摸到边了,一溜手又放跑了。眼看着第二柱香也要烧干了,王宁波心想还是要放点水,“都换短刃!”

    戴奎腿肚子都跑酸了,赶紧抽出短匕,挥了几道漂亮的刀花。公鸡怕伤着爪心肉垫,也不敢贸然落下,一次大跳后直冲旁边看热闹的陈风述后颈挠去。说时迟那时快,陈风述矮身用空拳使了个苏秦负剑,这一下锤在鸡腹上,公鸡凶性大发,彻底盯上了陈风述。戴奎举着匕首不好下手,公鸡和陈风述缠斗不休,他干脆扔了匕首,也扑进去。

    戴奎力大,纵使羽毛涂了油,在陈风述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的情况下,终究牢牢控制住公鸡。他兴奋地举起公鸡,“大人!我抓住了!”王宁波满意地点点头,此刻第三柱香只燃了一半。戴奎昂首阔步,公鸡脖子却往旁边一崴,刺目的红喷溅了他一脸。

    陈风述叼着满嘴的血肉,鹰眸泛着森森绿意,如阎罗殿里犯了重重杀孽的恶鬼得了特赦,还要不依不挠地去人间寻仇。公鸡扑腾两下断了气,骇得一众新兵嘴唇乌青,戴奎想到自己在陈风述面前的嚣张,甚至不敢将眼前这尊罗刹跟好脾气的小白脸联系起来,哪还记得邀功请赏?饶是王宁波也脚底发寒,能够如斯狠辣地咬穿鸡骨,此子不可小觑。

    最后还是陈风述示意铁皮从他嘴下接住还在抽搐的公鸡,“杀了它。”铁皮听见陈风述这样说,“还没死,杀了它。”铁皮只觉被猛兽盯上了,也不敢耽误,手起刀落间将鸡处理了。

    人群躁动起来,陈风述一言不发地向他们走去,新兵们赶忙退后,隐隐有避让之势。

    王宁波铁青着脸,“所有人,站好队列!”不发号还好,一下了命令,戴奎首先扶着地干呕起来,接着像瘟疫一样传染,连王宁波几个杀过人的亲兵都胃中翻腾。他当时离陈风述最近,受到的刺激也最大,戴奎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吃不下鸡肉了。

    场面一度难以收拾,不过还是站齐了队列。沉甸甸的纹银被陈风述毫不留恋地递给了铁皮。

    “陈副尉,属下不能收。”

    “拿去。”

    “这……是您让给属下的。”陈风述越不在意,铁皮心里越过不去这个坎,“属下家贫,却也知不受嗟来之食的道理。”

    “贺你新婚之喜。”

    “我,我不过随口一说!”铁皮眼眶湿润,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他媳妇不嫌草屋贫寒和他腿脚不便的老母,就看中了铁皮做事稳当,是个能苦的庄稼汉。奈何家中实在贫寒,他不得已投身军营,留下媳妇在锅炉灶和田间地头来来回回地操持。新婚燕尔,他又时时记挂着媳妇,闲来无事便跟同袍唠叨自己媳妇如何如何。

    “你随口一说,你妻却不容易。”陈风述不缺银子,他缺的是人心和拥戴。“兄弟,拿着吧,还没开春呢,用这些钱给家里添置些好炭火。”

    “哪用得着这么多呀?”这可是足足的五两,他生下来还没见过家里有过十两银子。

    自诩大侠的戴奎觉得自己属实混账,他掏掏内兜,也把几钱碎银子全堆到上边。“哥哥我是个混不吝的粗人,竟对你的事情这样不上心。”“陈风述倒是被这家伙一副热肠打动了,有些讶异睁眼地望过去。

    “做什么这样看我!随个份子钱而已,很奇怪吗!”戴奎脸红了,妈的,这小白脸,之前光顾着找他茬了,怎么长得比水月巷的小寡妇还漂亮!

    还是有点烦他,陈风述调头就回队伍里,懒得搭理戴奎。

    而半月后的京郊剿匪,陈风述更是给了王宁波一个大惊喜。

章节目录

独步春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易止欠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易止欠并收藏独步春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