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殿宇之下，左丞相典远赴叫看了座，一副病态愁容的样子斜签在椅子上，冠斜腿颤，不住地生泪，似乎是就要驾鹤西去的做派。
“这殿前失仪至此，成何体统啊……”
“左相如此，似是大疾啊，可这是天子殿啊，如何行此忌讳……”
“嘘，太傅右相还未发话，我等休要胡言……”
群臣起先是议论纷纷，直到帝王悠悠临朝，才噤了声。
“回陛下，臣，臣头风厉害，恐，恐是撑不了多少时日——呼，臣只恨不能看到陛下平乱——呼呼……”典远赴拼命喘气，倒像是真心实意一般眷恋君臣之谊。
“既如此，左相该告老休养，以颐天年。”穆生礼神色不变。
“……臣，臣的日子不多了，只盼陛下江山永固，家和事兴，呼呼……”典远赴眼色微动，气若游丝。
“左相挂心了，前朝战事稳定，后宫祥和，左相所虑皆是虚妄，”穆生礼一顿，胸腔只觉忿恨，面上却不改色，“左相如此，朕心不安，朕定会平乱抚民，以慰左相忧虑之心。”
“陛下……陛下当如何平乱……”典远赴紧紧撑住椅子。
“永元兵强城悍，自是收复各地乖张。”穆生礼徐徐道。
“不可！”典远赴几乎是腾空起，双眼怒睁，“陛下……年轻气盛，可永元，表面富庶实际孱弱！实在不宜大动干戈……伤财劳民……”
说罢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接着便有大大小小各臣子齐齐附和：“陛下三思！”
穆生礼腰间的带子被攥得几乎撕裂。
老匹夫！穆生礼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典远赴，许久，才缓缓开口：“左相所言有理，朕该重商定夺。”
典家党羽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穆生礼沉坐在拙政殿，面色阴沉。
典远赴今日此举，无非给他一个下马威，同时也在警告他，空心帝王休得胡来。典家主张钱财敛势，收了各部落极大的好处与支持，便是一力主张和平共处，瓜分永元。
如今削藩之事寸步难行，典远赴正是最大内敌。
所幸典淑妃并无子嗣，否则，凭典家势力，逼宫只在一念之差。
“陛下，绾宝林之事，是否还要进行啊？”应徒垂首进来，瞧着阴沉着脸的帝王，试探着问，他昨夜得了旨意散布绾宝林的传言，可今日朝堂出了这样的戏码，他犹豫着是否还要秉承圣旨搅合一番后宫，招来典淑妃记恨呢？
“嗯？”穆生礼抬头，看到应徒颔首的样子，这才恍然是昨夜的旨意，昨夜到底是美人香作祟，他竟草率布下如此荒唐的旨意，亏得应徒留了心思还未酿成大乱，“不必。”
“回陛下，可是……”应徒一听这话，只觉得叫苦连天，那位可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了啊，“绾宝林已经……绾宝林那边已经东窗事发。”
今日清晨，后宫晓谕绾采子晋位之事，原本是常事，一品臣子之女，如何也不会在采子之位熬太久，可消息偏生传得玄乎，道是那绾宝林原是陛下厌弃之人，未承召幸便被撵出了承欢殿，后是买通了胜谨言公公，亲手制了一盒精美的点心，到底是体察了圣意，竟让圣上颇为动容，这才有了现今造化。
纵使那胜谨言如何辩解，终是抵不过风言风语传播之快。
于是那绾宝林起了大早，大张旗鼓地张罗着搬寝殿，那浩荡阵仗，不明人倒以为她要松松宫墙土。
“吵死了！”缪真俶狠狠推开正厢的门，看着在外头指挥宫人们搬寝的第五绾，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换个住处！绾采子这样声势浩大是要做给谁看！”
“缪妹妹这是何意？”第五绾故作惊讶。
“你别装了！温采子闭门不出，元嘉坞不过就你我二人，如今你得了势，这般做戏是要作践谁！”缪真俶瞅着第五绾郎当的样子就来气。
“既然缪妹妹知晓只有你我二人，那便是知晓要作践谁。”第五绾笑笑。
“你！”缪真俶被噎住，怒目圆睁，早上便听闻第五绾晋封的原因竟是自己亲制的糕点，现如今又是这般颐指气使的样子，她所有的悔意尽数涌了上来，早知如此，她即便是被那沈辞玉剥了一层皮也要将那糕点亲自送去，“你简直无耻！借了我的糕点去承宠，竟不知收敛！”
“哦？原来竟是妹妹手笔，我还以为是神明眷顾我，有意助我一把呢。”第五绾道。
“缪采子，我家主儿已晋宝林，位份在您之上，您如此作为，实在是失了体统。”婼玉适时开口。
“呸！她也配！”缪真俶气得牙痒痒，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你不过是占了我的便宜，我即刻便去告诉陛下，是你这丑妇偷天换日，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谁知那第五绾更甚倨傲：“奇怪，陛下说是我做了点心托沈宝林送去，现下又多了一位缪采子，婼玉，你说陛下该相信谁好呢？”
“回宝林，陛下自是谁人也信不得，怕是撵了您三位出宫去，宝林是左老爷之女，陛下想必不会过多追究。”婼玉答着第五绾的话，轻轻瞟了一眼缪真俶。
缪真俶这才如梦初醒，她着实是气昏了头，竟一时忘记第五绾是太傅之女，相较之下自己的父亲毫不起眼，她若是见罪于第五绾，闹到最后，落得个撵出宫去的下场，甚至与太傅府交恶，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会舍弃了她这个无用的女儿：“方才是妹妹言语失当，还请姐姐大人大量，莫要与妹妹一般见识。”
“天气闷热，妹妹心气郁结也是有的，”第五绾表示并不追究，“且如何我也是沾了妹妹的光，妹妹知道陛下如何评价那一盒子糕点吗？”
“……如何？”缪真俶战战兢兢。
“赞不绝口呢！”第五绾莞尔，走近缪真俶，附上她的耳垂，“妹妹兰心蕙质，做出来的糕点也是全了色香味，不输长安名厨呢！”
缪真俶无地自容：“那……也是姐姐手巧的缘故。”
第五绾见搬得差不多了，抬头正迎上急急赶来的应徒。
“绾宝林留步！”应徒见所幸是赶上了，得亏这绾宝林只是在元嘉坞闹上了，还未踏足暗香坞。
“应公公有何事？”第五绾猜到几分，怕是那出尔反尔的帝王此刻正生悔呢，所幸她早已生米成了熟饭，嘱咐婼玉清晨便将买通宫人私相授受之事传遍。
“陛下要见绾宝林，请随奴才前去吧。”
“有劳。”第五绾卖弄地向着缪真俶回眸，噎得那美人儿快要落泪。
春花谢得晚，不自觉已进入小暑，长安多雨，整日闷热；例冰成了罕物，饶是那欢禧殿，倒成了清凉谷。
“陛下当真是心疼淑妃娘娘，欢禧殿简直宛若冰室。”庆婕妤禁足已解，倒是收敛了不少，如今除去安分安胎，便来紫鸢坞欢禧殿小坐，虽是父亲的意思，也是实在清凉，叫人舒心。
“可不是嘛，淑妃娘娘如此大方欢迎，实在是臣妾等之幸，”沈宝林紧着附和，“庆姐姐安胎，如此仙境最适宜不过了。”
庆婕妤不着边际地睨了沈宝林一眼，这沈辞玉原生显赫来自科考，算不得富贵，许是从前拜访过祖父几回，便想沾亲带故，实在是登不上台面的破落户，如今采选入宫，明上是要巴结着她，可在她禁足期间，半分贡献也无，倒是打着她的旗号狐假虎威几场，甚至那第五绾的起势，也是借了她的东风。
“各位主儿请用些果子。”兰昀端上一盘剔透的青紫葡萄，盘下附着的竟是雪白的冰，如此诱人一瞧便是可口。
“这兰昀姑娘脸上的伤怎得还未好啊？”沈宝林眼尖。
兰昀暗自懊恼，这两日她的脸只是消了痛，却仍是红得触目，不知那婼玉使了如何黑心手段！她分明已敷了厚厚的脂粉，却还能瞧见一二，她羞于见人，只能心里忿恨，待她大好了，定要与婼玉那贱丫头细细算账！
“多谢沈宝林挂心了。”兰昀朝向沈宝林拂礼。
“瞧瞧，这是下了怎样的狠手啊，”沈宝林一副爱怜的样子，“女儿家的脸是最紧要的，婼玉敢对兰昀如此狠辣，可是仗了她那嚣张主子的势。”
“兰昀以下犯上，自是要受罪。”淑妃穿着清凉，拈一颗葡萄入口，兰昀识趣地退下。
庆婕妤有些惊讶，俗话说打狗还得观望主人颜面，兰昀可是紫鸢坞大宫女，且也是淑妃的陪嫁丫鬟，连她都要礼让三分，淑妃竟不计较，但她还是顺着淑妃的话：“兰昀姑娘是娘娘带来的丫头，规矩自是要比旁人严苛些，娘娘此举实是为了兰昀姑娘着想。”
“是，奴婢多谢娘娘。”兰昀微微拂礼，面上似乎略有不快。
“淑妃娘娘为了兰昀姑娘好，可那打人的主子也未见得这样想，”沈宝林愚钝，听不出话里话外，“胆敢在承欢殿前放肆，如此气焰，是该好好挫挫锐气！”
一上午的功夫，宫里已传得沸沸扬扬，沈辞玉自然也知晓点心一事，只恨当日不是自己应下，便把全数悔意都记在了第五绾头上。
“哦？沈宝林想要如何啊？”庆婕妤暗自嘲笑，这等无知蠢妇，若是行了什么荒唐事也不足为奇，她也正好看个热闹，毕竟禁足也是拜了那第五绾言语犀利所赐，也是极不喜她。
“拜见淑妃娘娘。”几人正说着话，宣姑姑快步走来，似是有话告禀。
沈宝林一眼便认出了宣姑姑，她想着原是听了这姑姑的话，才使得自己素装中选，不免心中喜色：“原这位姑姑是娘娘身边的人，那绾宝林当日巴结姑姑，所幸她跋扈惯了并未听得姑姑忠告，臣妾倒是感念姑姑恩德。”
淑妃忍俊不禁：“沈宝林当真是聪慧啊。”
“娘娘，应公公托人来知会您一声，今夜不必备戏了。”宣姑姑未理会沈宝林，只顾自回话。
“何故啊？”淑妃道。
“陛下传了绾宝林赏荷。”宣姑姑如是说。
“知道了。”淑妃似是并未生气，淡淡表示知晓。
“这绾宝林可真蹬鼻子上脸的！竟直直扰了娘娘您的兴致！”庆婕妤一众人有些惊讶淑妃的态度，但并未表意，沈宝林倒是跳脚起来。
“水美人近日一贯心神不宁，话也少了，不知是何故啊？”淑妃似是未闻，幽幽望向堂下一言不发的水美人，此刻她似乎神游远方。
“回娘娘，暑气愈盛，臣妾近日稍为乏力。”水美人回神，起身欠了礼。
“你这病也不是朝夕长短了，身子自然打紧，”淑妃慢悠悠打量她一番，“只是本宫的吩咐，也应顾全啊。”
“臣妾不敢。”
“易才人不肯赏本宫的光，你应当多走动一番。”淑妃示意水美人起身，见她只是垂首，碍于今日耳舌诸多，便不再多言。
“是。”水美人坐下，目光空空。
庆婕妤讶异，不想淑妃竟对那第五绾丝毫未发落，忿恨之余目光落在了沈辞玉身上，不禁转念，假他人之手可谓上策。
“这殿前失仪至此，成何体统啊……”
“左相如此，似是大疾啊，可这是天子殿啊，如何行此忌讳……”
“嘘，太傅右相还未发话，我等休要胡言……”
群臣起先是议论纷纷，直到帝王悠悠临朝，才噤了声。
“回陛下，臣，臣头风厉害，恐，恐是撑不了多少时日——呼，臣只恨不能看到陛下平乱——呼呼……”典远赴拼命喘气，倒像是真心实意一般眷恋君臣之谊。
“既如此，左相该告老休养，以颐天年。”穆生礼神色不变。
“……臣，臣的日子不多了，只盼陛下江山永固，家和事兴，呼呼……”典远赴眼色微动，气若游丝。
“左相挂心了，前朝战事稳定，后宫祥和，左相所虑皆是虚妄，”穆生礼一顿，胸腔只觉忿恨，面上却不改色，“左相如此，朕心不安，朕定会平乱抚民，以慰左相忧虑之心。”
“陛下……陛下当如何平乱……”典远赴紧紧撑住椅子。
“永元兵强城悍，自是收复各地乖张。”穆生礼徐徐道。
“不可！”典远赴几乎是腾空起，双眼怒睁，“陛下……年轻气盛，可永元，表面富庶实际孱弱！实在不宜大动干戈……伤财劳民……”
说罢便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接着便有大大小小各臣子齐齐附和：“陛下三思！”
穆生礼腰间的带子被攥得几乎撕裂。
老匹夫！穆生礼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典远赴，许久，才缓缓开口：“左相所言有理，朕该重商定夺。”
典家党羽竟已到了如此地步。
穆生礼沉坐在拙政殿，面色阴沉。
典远赴今日此举，无非给他一个下马威，同时也在警告他，空心帝王休得胡来。典家主张钱财敛势，收了各部落极大的好处与支持，便是一力主张和平共处，瓜分永元。
如今削藩之事寸步难行，典远赴正是最大内敌。
所幸典淑妃并无子嗣，否则，凭典家势力，逼宫只在一念之差。
“陛下，绾宝林之事，是否还要进行啊？”应徒垂首进来，瞧着阴沉着脸的帝王，试探着问，他昨夜得了旨意散布绾宝林的传言，可今日朝堂出了这样的戏码，他犹豫着是否还要秉承圣旨搅合一番后宫，招来典淑妃记恨呢？
“嗯？”穆生礼抬头，看到应徒颔首的样子，这才恍然是昨夜的旨意，昨夜到底是美人香作祟，他竟草率布下如此荒唐的旨意，亏得应徒留了心思还未酿成大乱，“不必。”
“回陛下，可是……”应徒一听这话，只觉得叫苦连天，那位可已经如火如荼地进行了啊，“绾宝林已经……绾宝林那边已经东窗事发。”
今日清晨，后宫晓谕绾采子晋位之事，原本是常事，一品臣子之女，如何也不会在采子之位熬太久，可消息偏生传得玄乎，道是那绾宝林原是陛下厌弃之人，未承召幸便被撵出了承欢殿，后是买通了胜谨言公公，亲手制了一盒精美的点心，到底是体察了圣意，竟让圣上颇为动容，这才有了现今造化。
纵使那胜谨言如何辩解，终是抵不过风言风语传播之快。
于是那绾宝林起了大早，大张旗鼓地张罗着搬寝殿，那浩荡阵仗，不明人倒以为她要松松宫墙土。
“吵死了！”缪真俶狠狠推开正厢的门，看着在外头指挥宫人们搬寝的第五绾，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是换个住处！绾采子这样声势浩大是要做给谁看！”
“缪妹妹这是何意？”第五绾故作惊讶。
“你别装了！温采子闭门不出，元嘉坞不过就你我二人，如今你得了势，这般做戏是要作践谁！”缪真俶瞅着第五绾郎当的样子就来气。
“既然缪妹妹知晓只有你我二人，那便是知晓要作践谁。”第五绾笑笑。
“你！”缪真俶被噎住，怒目圆睁，早上便听闻第五绾晋封的原因竟是自己亲制的糕点，现如今又是这般颐指气使的样子，她所有的悔意尽数涌了上来，早知如此，她即便是被那沈辞玉剥了一层皮也要将那糕点亲自送去，“你简直无耻！借了我的糕点去承宠，竟不知收敛！”
“哦？原来竟是妹妹手笔，我还以为是神明眷顾我，有意助我一把呢。”第五绾道。
“缪采子，我家主儿已晋宝林，位份在您之上，您如此作为，实在是失了体统。”婼玉适时开口。
“呸！她也配！”缪真俶气得牙痒痒，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你不过是占了我的便宜，我即刻便去告诉陛下，是你这丑妇偷天换日，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谁知那第五绾更甚倨傲：“奇怪，陛下说是我做了点心托沈宝林送去，现下又多了一位缪采子，婼玉，你说陛下该相信谁好呢？”
“回宝林，陛下自是谁人也信不得，怕是撵了您三位出宫去，宝林是左老爷之女，陛下想必不会过多追究。”婼玉答着第五绾的话，轻轻瞟了一眼缪真俶。
缪真俶这才如梦初醒，她着实是气昏了头，竟一时忘记第五绾是太傅之女，相较之下自己的父亲毫不起眼，她若是见罪于第五绾，闹到最后，落得个撵出宫去的下场，甚至与太傅府交恶，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会舍弃了她这个无用的女儿：“方才是妹妹言语失当，还请姐姐大人大量，莫要与妹妹一般见识。”
“天气闷热，妹妹心气郁结也是有的，”第五绾表示并不追究，“且如何我也是沾了妹妹的光，妹妹知道陛下如何评价那一盒子糕点吗？”
“……如何？”缪真俶战战兢兢。
“赞不绝口呢！”第五绾莞尔，走近缪真俶，附上她的耳垂，“妹妹兰心蕙质，做出来的糕点也是全了色香味，不输长安名厨呢！”
缪真俶无地自容：“那……也是姐姐手巧的缘故。”
第五绾见搬得差不多了，抬头正迎上急急赶来的应徒。
“绾宝林留步！”应徒见所幸是赶上了，得亏这绾宝林只是在元嘉坞闹上了，还未踏足暗香坞。
“应公公有何事？”第五绾猜到几分，怕是那出尔反尔的帝王此刻正生悔呢，所幸她早已生米成了熟饭，嘱咐婼玉清晨便将买通宫人私相授受之事传遍。
“陛下要见绾宝林，请随奴才前去吧。”
“有劳。”第五绾卖弄地向着缪真俶回眸，噎得那美人儿快要落泪。
春花谢得晚，不自觉已进入小暑，长安多雨，整日闷热；例冰成了罕物，饶是那欢禧殿，倒成了清凉谷。
“陛下当真是心疼淑妃娘娘，欢禧殿简直宛若冰室。”庆婕妤禁足已解，倒是收敛了不少，如今除去安分安胎，便来紫鸢坞欢禧殿小坐，虽是父亲的意思，也是实在清凉，叫人舒心。
“可不是嘛，淑妃娘娘如此大方欢迎，实在是臣妾等之幸，”沈宝林紧着附和，“庆姐姐安胎，如此仙境最适宜不过了。”
庆婕妤不着边际地睨了沈宝林一眼，这沈辞玉原生显赫来自科考，算不得富贵，许是从前拜访过祖父几回，便想沾亲带故，实在是登不上台面的破落户，如今采选入宫，明上是要巴结着她，可在她禁足期间，半分贡献也无，倒是打着她的旗号狐假虎威几场，甚至那第五绾的起势，也是借了她的东风。
“各位主儿请用些果子。”兰昀端上一盘剔透的青紫葡萄，盘下附着的竟是雪白的冰，如此诱人一瞧便是可口。
“这兰昀姑娘脸上的伤怎得还未好啊？”沈宝林眼尖。
兰昀暗自懊恼，这两日她的脸只是消了痛，却仍是红得触目，不知那婼玉使了如何黑心手段！她分明已敷了厚厚的脂粉，却还能瞧见一二，她羞于见人，只能心里忿恨，待她大好了，定要与婼玉那贱丫头细细算账！
“多谢沈宝林挂心了。”兰昀朝向沈宝林拂礼。
“瞧瞧，这是下了怎样的狠手啊，”沈宝林一副爱怜的样子，“女儿家的脸是最紧要的，婼玉敢对兰昀如此狠辣，可是仗了她那嚣张主子的势。”
“兰昀以下犯上，自是要受罪。”淑妃穿着清凉，拈一颗葡萄入口，兰昀识趣地退下。
庆婕妤有些惊讶，俗话说打狗还得观望主人颜面，兰昀可是紫鸢坞大宫女，且也是淑妃的陪嫁丫鬟，连她都要礼让三分，淑妃竟不计较，但她还是顺着淑妃的话：“兰昀姑娘是娘娘带来的丫头，规矩自是要比旁人严苛些，娘娘此举实是为了兰昀姑娘着想。”
“是，奴婢多谢娘娘。”兰昀微微拂礼，面上似乎略有不快。
“淑妃娘娘为了兰昀姑娘好，可那打人的主子也未见得这样想，”沈宝林愚钝，听不出话里话外，“胆敢在承欢殿前放肆，如此气焰，是该好好挫挫锐气！”
一上午的功夫，宫里已传得沸沸扬扬，沈辞玉自然也知晓点心一事，只恨当日不是自己应下，便把全数悔意都记在了第五绾头上。
“哦？沈宝林想要如何啊？”庆婕妤暗自嘲笑，这等无知蠢妇，若是行了什么荒唐事也不足为奇，她也正好看个热闹，毕竟禁足也是拜了那第五绾言语犀利所赐，也是极不喜她。
“拜见淑妃娘娘。”几人正说着话，宣姑姑快步走来，似是有话告禀。
沈宝林一眼便认出了宣姑姑，她想着原是听了这姑姑的话，才使得自己素装中选，不免心中喜色：“原这位姑姑是娘娘身边的人，那绾宝林当日巴结姑姑，所幸她跋扈惯了并未听得姑姑忠告，臣妾倒是感念姑姑恩德。”
淑妃忍俊不禁：“沈宝林当真是聪慧啊。”
“娘娘，应公公托人来知会您一声，今夜不必备戏了。”宣姑姑未理会沈宝林，只顾自回话。
“何故啊？”淑妃道。
“陛下传了绾宝林赏荷。”宣姑姑如是说。
“知道了。”淑妃似是并未生气，淡淡表示知晓。
“这绾宝林可真蹬鼻子上脸的！竟直直扰了娘娘您的兴致！”庆婕妤一众人有些惊讶淑妃的态度，但并未表意，沈宝林倒是跳脚起来。
“水美人近日一贯心神不宁，话也少了，不知是何故啊？”淑妃似是未闻，幽幽望向堂下一言不发的水美人，此刻她似乎神游远方。
“回娘娘，暑气愈盛，臣妾近日稍为乏力。”水美人回神，起身欠了礼。
“你这病也不是朝夕长短了，身子自然打紧，”淑妃慢悠悠打量她一番，“只是本宫的吩咐，也应顾全啊。”
“臣妾不敢。”
“易才人不肯赏本宫的光，你应当多走动一番。”淑妃示意水美人起身，见她只是垂首，碍于今日耳舌诸多，便不再多言。
“是。”水美人坐下，目光空空。
庆婕妤讶异，不想淑妃竟对那第五绾丝毫未发落，忿恨之余目光落在了沈辞玉身上，不禁转念，假他人之手可谓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