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杀人,说出去可是不怎么好听,并且,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杀死素月,焉用求我?”

    “其实杀死素月也并不难,只是,我与素月同出自慕容府,手足相残,颇为踌躇。”

    “那就不必杀死素月。”

    “可是妒火每日焚烧我的心,一想到,我变成一只可怜巴巴的狸猫,而素月却成了皇帝的新宠,我的心便难受得要命。而且,即便是你不替我杀死素月,素月也会杀死你的。”

    “你怎知道?”

    “我在宫里听到,慕容光招呼素月,如果你不愿意杀掉黄巢,就要素月就要杀掉你。”

    “素月不是说不想再回到长安城吗?杀掉我对她有什么好处呢?”

    “嗤,她不想回到长安城?尽是些骗人的鬼话,这个女人爱慕虚荣得厉害,你不要相信她。”

    “那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呢?”

    “因为我对你并无什么要求,我只是求你杀掉慕容光,报我杀父辱母的仇。”

    “杀人总得有个理由啊。”

    “慕容光谋权篡位,想控制皇帝,祸害天下,荼毒百姓。”晚藤说完,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小七,那眸子里映着的是烛光中的小七,她娇艳欲滴的唇中流动的是浆果的汁,分明的欲说还休转换成凄恻婉转的轻叹。

    不知从哪儿刮过来一阵大风,把茶楼里的蜡烛都吹灭了,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男女都不见了,晚藤也不见了,身处何方,小七恍然不知,他看窗外,月亮已经过了夜中央,夜风有些冷,那些早春的蟋蟀与其说是在歌唱,倒不如说是在悲吟。

    小七这才发现,他竟然站在银汉迢迢的夜空下,不知何时,竟飘起了小雨,他一下子惊醒了。

    蜡烛的灯光透过帐幔有些昏黄不明。在烛火摇曳间,端坐的那个人,她那娇艳无双的红唇上反射出的如冰糖葫芦表面琉璃样的光泽已然表明了她的身份,不用看她的黑发,也不用看她淡抹轻敷凝愁的脸,还不用看她那闪着星光的眸子,也不必说她身上发出的幽幽的含笑的香气,小七便知道她是谁,小七披件衣服坐起身。

    “晚藤。”

    “咦,你竟知道我的名字!”

    四月初,小七和素月到达黄州城。

    黄州城郊外倒是一派安乐祥和的景象,没有丝毫兵荒马乱的痕迹。地里也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忙碌,阳光黄橙橙的,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正在盛开,空气中到处都是小蜜蜂飞行的声音,油菜花发出昏沉浓郁的香气,这种香气非常独特,如阳光的味道一样难以表述。但它总是躲在记忆的深处,一旦嗅到花香,本以为不再泛起的记忆竟又蹁跹而至。

    一些白色的粉蝶在油菜花丛中飞行,这些粉蝶昭关也有的啊,它们一出现,便意味着暮春将至,初夏不远。春藤和妈妈在院子里是否也能看到这些暮春的粉蝶呢?在这四月的午后,听花开的声音,听蔚蓝天空下轻薄云彩的脚步声,阳光从杏花落尽的疏影里照下来,在睡意渐渐沉淀的时候,人世间的烦忧便在这飞花和光影流走间慢慢消溶。

    “小七,我问你。”素月杏眼圆睁,“你是不是与那家的主母不清不楚、不干不净的?瞧我们走的时候,她那依依不舍的样儿,明眼人都可以瞧出来,你和她关系非同一般。”

    “大小姐,我们丑话说在前头。”小七斜刺刺地扫了一眼素月,“这趟刺杀黄巢之旅本不关我什么事情,我无非是出于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人出自本能的正义和我必须承认的对你的稍许好感才接下的,我不对慕容光或是皇帝负责,所以,我随时都可能撂挑子,而且,这趟旅程也颇为艰辛,况且我还想家了。”

    素月听小七这么说,也颇是踌躇,有些凄艾地问,“你是真想撂挑子吗?”转瞬间,她咬着下唇,发起狠来,“你要真撂挑子也行,不就是回昭关吗?你必须带上我。”然后,她叹息一声,“谁愿意风餐露宿,要刺杀什么黄巢,还不如赏赏花、喝喝酒、吟吟诗……“

    小七心想:若是把素月带到昭关,妈妈和春藤肯定是不愿意,而且,玄月估计也有想法,定然是不妥当的。听晚藤说起素月的种种,便觉得这女子愈发的高深莫测,索性问个清楚。想到这儿,小七便问,“素月,你知道那家的主母是谁吗?”

    “谁呀?”素月随口问道,“难怪她的眼睛似曾相识,莫非,莫非……”

    小七点点头。

    “她还没有死?上次在大明宫中,她不是被你打伤了?”

    “原来素月早就知道那只狸猫是晚藤。”小七心想,这个女人当真是这样的阴冷无情么?他支吾其词,“不过,晚藤也活不了多久,她得了肺病,早年留下的病根,一到晚上就咯血,她说她命不久矣,她气血差,脸色苍白得厉害,你没发现么?”

    “倒是有这么回事。”素月垂下眼,露出些悲戚的神色,“也不知道晚藤的病可是能好?”

    也许是被素月的神情弄得有些疑惑不解,小七故意说,“也许是好不了了,但晚藤说若是得到西域进贡的红花雪莲霜也许还有救,她还说大明宫里只有素月有一瓶。”小七斜睨了素月一眼。

    “你是不是偷看我的药囊了?”素月有些恼怒起来,“你怎么能偷看女孩子的东西呢?没有看到红花雪莲霜吧?在大明宫中,这瓶红花雪莲霜就丢了,我们都怀疑是晚藤偷的,因为整个宫中,只有她一个人有肺病,但现在看来,不是晚藤偷的,因为只要用这个药,她的肺病就会好的。”

    “我没有偷看你的药囊,真的。”

    “我知道你没有偷看,因为我根本没有什么药囊。”素月禁不住“吃吃”笑起来,“我和晚藤自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她自小就长得比我好看,这不嘛,到现在她也比我好看。”

    素月侧过脸去,竟落下泪来,“听说她的母亲是长安城有名的菩萨蛮,多少风流公子为一睹她母亲的风采而挤破脑袋,她的生父是江南才子梁光道。所以,她一生下来,便比我聪明漂亮。”

    “在慕容府,她得到了太多我奢望已久却从未降临到我身上的赞美,她也得到了许多的漂亮衣裳和首饰。当然,这也助长了她与生俱来的孤傲与轻慢,而她这一缺点也给了我机会。我发现,只要我只要顺承和取悦慕容光,我便可以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直到慕容光把我们送到宫中,我才明白,他培养我们的目的无非是把我们当作工具取悦皇帝,以求得他的荣华富贵。我使出浑身解数取悦李漼,但李漼似乎对我并不感兴趣,他倒是颇是喜欢晚藤。那时,我感觉到我是一个如此无用的人,我对晚藤由嫉妒而生出的恨意不可遏制地滋生蔓长。”

    “造化如此弄人,宠爱转瞬便逝。晚藤的孤傲与轻慢也给她带来了灾祸,不知怎么的,她便忤逆了李漼,李漼雷霆震怒,慕容光知道后吓得魂不附体。这时,太子李儇似乎看上了我,慕容光便使出一条毒计,要晚藤毒杀李漼,要李儇上位,反正李漼整日服用丹药,毒死他也不会有人怀疑。李漼一死,慕容光怕这个惊天秘密被晚藤说出去,便使用巫术把晚藤变成一只狸猫。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那天你在大明宫中打伤春藤时,我并不知道那只狸猫就是她。”

    “唔。”小七若有所思地应道,他实在是被这两个女子的说法弄得惶惑不解、不知所措了,索性还是什么也不用管了吧,“素月,你也饿了吧,我们到街上吃饭吧。”

    黄州城的物价飞涨,在饭馆吃条鱼竟然要100文钱,这物价竟比长安城贵了一倍。小七盘算一番,如果在黄州城见不到黄巢,那从长安城带来的盘缠可能不够用了。小七瞥一眼素月,见她一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神色,不由得喟叹富贵人家出来的女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优雅和闲适。

    尽管一条瘦小干巴的长江刀鱼要100文之巨,但小七知道素月喜欢吃鱼,而且这钱也是从宫中带出来的,用在素月身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再说,以素月的贤淑本色,即便是吃不到刀鱼胸鳍的肉,吃点刀鱼尾巴的肉总归是可以的。再点一盘腊肉炒春笋,一碟花生米,再叫了一壶苞谷酒。

    其实,在小七这样的年纪,对酒的兴致并不多大,但若是不喝点酒,这顿饭便显得有些寡淡无味,也便体会不出微醺的那种恍惚不定、缥缈空虚的感觉。而素月喝上几杯的理由并不是出于兴趣,或是追求感觉,纯粹只是好奇。

    名不虚传,长江刀鱼的细腻清鲜的味道自入口后便在齿颊与唇舌间来回地穿梭回荡,要不是一不小心滑腻入喉的话,小七几乎舍不得将其吞入腹中。刀鱼胸腹的肉被素月夹到小七的碗里,也便是在这感动的转瞬,小七决定忘掉道听途说来的关于素月的种种不是以及晚藤告诉的关于素月的是是非非。

    饭吃到一半时,饭馆忽然闯进了几个卖艺的人还有一大帮紧跟其后看热闹的孩子,顷刻间,将饭馆的大门围得是水泄不通。小七瞧见这几个家伙眼神向这边瞟时,便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用胳膊蹭了蹭衣袋里的飞刀。

    “各位看官,我们初来乍到黄州城这一风水宝地,自然也得亮出我们的平生绝学,列位看官自然要问,我们的平生绝学到底是什么呢?不瞒您说,我们的平生绝学就是隔空移物。各位看官,要不要看啦?”

    “要看!要看!”那帮孩子齐声呼喊。

    “又是这套骗人的把戏!”小七心想,他们的目的无非是自己包袱里的两大锭银子,趁他们还没到身边,小七把两大锭银行迅速转移到素月的包袱里。

    那家伙从腰间摸出一锭大银,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空中一抛,然后用手指一点,这锭大银便消失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其所以然。

    “各位看官,还不知道这锭银子现在何处吧。”这家伙三步两步走到小七的桌边,素月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笃定地用手一指小七的包袱,“各位看官,这锭银子定然是在这位客官的包袱里。”

    小七瞟了他一眼,“要是不在我的包袱里,怎么说?”

章节目录

玄月春藤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江湖千澍雨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江湖千澍雨并收藏玄月春藤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