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地啊,杀了我吧!怎么会有人转校了还要写作业啊!”我倒了杯水上楼回自己的房间,也是等着回到这个舒服的窝才怒喊一声,但又很怕这么晚狂吼会吵到楼下熟睡中的外婆。

    转头看向窗户外面,天黑压压的,傍晚七点多刚下了一场暴雨,现在都半夜了,乌云还没有散去。虽然没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但我也算是看过了这个黑不拉几的小镇了,这边过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喝了口咖啡只好回到自己的地狱——“作业”之中。

    没错,这个正在发疯,恨不得立刻马上跳入地狱十八层的少女就是我。一个性格温柔,谈吐优雅,美貌与才华并重的,坐拥千万身家的超级无敌至尊大小姐?

    不,书桌旁边明亮的镜子告诉你,这只是一个朴实无华,没有美貌,没有才华,还顶着两个黑眼圈,在赶作业可悲的初中生。

    好不容易写完了新学校发下来的一沓语数英习题,两篇观后感,制定完这第二学期的学习计划,这些转学生专属的寒假作业就算是完成了。

    一切搞定后都到了凌晨五点了,也许是喝了咖啡,我的睡意已经不见了,收拾好书包看了两三个小时的自然纪录片就到了早上六点。

    我洗脸刷牙完换上校服,偷偷下楼,很怕外婆看到自己脸上的黑眼圈来唠叨自己又熬夜了。结果看到留在桌上的纸条,噢外婆已经出门了,那我就大摇大摆地拿上零钱出门去。

    时间还早,我已经提溜到学校附近的早餐一条街。我们一家刚刚因为妈妈的工作调动,搬来这个陌生的小镇,匆匆几天前才搬过来,路上的景象和店铺都没有细细看过。

    随意选了一家早餐店,坐下来点了一碗瘦肉河粉,一笼小笼包,开始悠悠吃起来。天也才明亮起来,来店里吃早餐的人也开始多起来,我看着早餐店的两夫妻忙这忙那,一会儿让你歇息,一会儿自己去煮粉,想着两人的关系可真好,也不知道妈妈现在吃东西没有。

    这是我的习惯,喜欢细细观察什么,方便推测什么。

    “你来啦,怎么今天那么晚?”早餐店的老板娘看见一个男生抱着个篮球走过来,看他就知道又赶着打球去了,张望了下,没想到这么快店里就没什么位置了,于是让他坐到我的旁边。

    “睡过头了,还好一会儿还能赶得上去找同学打球。我要一碗牛肉拌面。”

    本来搭着坐一起吃早餐,我还不怕尴尬什么的,毕竟我自己对面也有两个大叔在吃早餐。可是后五分钟,我就不这么想了。

    我刚想喝汤,捧着碗就开喝,他也把自己那碗刚上来的牛肉面捧着吃,没想到我手肘和他的手肘彭一声撞在一起去。本来我的右手就因为赶作业累得无力,这一下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接手一软。

    噢,完蛋。

    两秒之后,一碗滚烫火热的汤粉附在我的新校服上,还有我右手手肘被他撞得疼的要命,像是抽了根神经。

    可怜我这悲惨的新校服,穿了还不到半天,就已经光荣牺牲了。

    剩下的是懵在原地的我,那个用左手吃面,一直跟我说对不起,又不好意思帮我擦拭,只能一直往我手心塞纸巾的男生,还有两个咋咋呼呼的热心大叔。

    那个男生不知所措,舌头都打结了,直直看着我,好像怕我会哭出来:“对,对不起啊这位同学,你怎么样?没事吧?姑姑,姑姑!快拿点冰块来!”

    本来那两个大叔吓到了,听到这么一喊,也叫起老板娘。老板娘一出来,吓得慌了神色,急忙拉着我去了后边。

    我好像也有点醒神了,开始觉得肚皮上有些疼,自己伸手想看看又不敢去碰。后边是他们自己住的小院子,老板娘领着我去了浴室,掏了块新的毛巾和浴巾让我去洗澡,还特意叮嘱我用冷水或者拿来的冰块洗久一点烫伤的肚皮。

    对着刚刚那个不小心的男生,我本来也有些生气,但是想着别人也不是故意的就算了吧,而且在我洗完澡裹着个浴巾出来的时候,看到老板娘用清水混着一些洗衣液擦了擦那脏了的校服,慢慢用吹风机给我仔细吹干,又给我的肚子上药,我心里的气和闷也消了。

    “想着你还要赶着上学,我就没全洗了,不过脏的地方已经洗干净了。看你校服上绣的校徽,你是镛二的学生吧,回头我让我那外甥送你去上学。”她笑得好灿烂,配着她那有些许肉肉的身形,让我觉得很温暖这人。

    我接过她递来的校服,说声谢谢后就开始穿衣服,等扣好扣子,她还给我理了理衣领。回到店铺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个男生,他居然吃完了还没走。

    这一刻我才开始细细打量他,浓眉大眼,虽然好像开始比小学那些男生高一点,但是脸上还有一些稚嫩的样子。他一手领着我的书包,直直地站在门口,脚边还有他的篮球。

    还没有等老板娘交代,他就对着我开口:“还好书包没有湿掉,走吧,送你去上学,算是我的赔罪。”也许是他什么时候留意到我校服上的校徽。

    刚刚光顾着看脸了,我才发现他的校徽也是和我一样的,没想到还真是同学啊……我急着谢过他和老板娘后,老板还塞了一份小笼包和一杯豆浆在我手上,我们两人就算是这样上学去。

    “你叫什么名字,初几的呀?”那个男生走在我旁边,他没有因为尴尬走得比我快或走在我前面,反而好像在配合我步伐,慢慢的陪着我走。

    “周承承,初一的。”我淡淡说道,也没有什么尴尬的,继续边走边吃我的小笼包,还嗦着豆浆。

    他好像有点惊讶:“初一的?我也是初一的,我怎么没见过你?我记得大多都是附属小学升上来的。”

    其实客观上他说的很对,初一的第一学期已经过去了,如今是春天了。

    这种小地方的学校几乎都是同一所小学的人升上来的,更何况人少地窄的镛金市,听说镛二的班级也就那几个,一个学期下来,谁都能认识了。

    我对陌生人也有保留,虽说他是个同校的同学,但也不想跟他说太多,只给了一个答案:“我刚转学过来。”

    我好像都猜到了下面的句子——“是吗?那你是刚刚搬过来的,我们这里可好啊”或者“以后我就是你大哥,我罩着你,看谁敢欺负你”之类的吧啦吧啦。

    结果他什么都没有说。

    不过眼看着快到学校门口了,我们一起进了学校,他跟保安叔叔问好后,又跑到我身边:“我叫姜舒意。以后吃早餐报我的名字,我姑姑也知道你,她会给你打个八折的。”

    言下之意,就是反正一周五天都要上学,吃早饭也是必备的,去也是顺路,还能打折。我真没想到他的歉意还会那么久。

    不过不用报你名字,想必你姑姑看着我这张脸也知道我是那个倒霉蛋了。

    “姜舒意?”

    “对,初一二班的姜舒意,姜子牙的姜,舒适的舒,意思的意。”他笑得很灿烂,和刚刚他说的姑姑一样,他们的五官很像,给人的感觉也很相像。

    等等,初一二班,那岂不就是同班同学???

    还没等我说出口,一段声音打断了我和他之间。我们顺势看过去,一个高个儿身影摆摆手,他解释道:“啊,是我的朋友喊我了,我得去一趟。周承承,有缘再见啊!”

    姜舒意拿着篮球就往那个方向跑去,眼见那边太阳充足,没什么遮挡的地方,应该就是篮球场了。

    算了,反正同班迟早会见到的,不用解释了。我这么想着,突然一激灵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那可怜的作业,还没有烙上一个壮烈的家长签名。

    本想着今天早上去找外婆签名的,可是没想到外婆早早出门了,妈妈又在上夜班,现在还不知道下班回家了没有,我只好投靠别人,慢悠悠走去教学楼。

    到办公室门前,我敲了敲门就进去,眼看办公室只有一个老师,冲上前去喊:“舅,救我!”

    “怎么了,开学第一天你就给我闯祸了?”一个带着眼镜,面目斯文的男人皱着眉,也在愤慨地批着什么东西。

    舅舅瞪着我,我都能读出他的心思了,肯定是——我好不容易替你插班到这里,可不是让你给我闯祸的,小兔崽子。

    不过看着他奋笔疾书的样子,我只能心里说一嘴,看来我们周家赶作业是遗传呢,大兔崽子。毕竟,这话我可不敢真说出来。

    舅舅知道来龙去脉,就给我的作业签名,一边签名还一边看我写的怎么样。我翻了个白眼给他,真是服了,职业病了你,舅。

    “你妈呢?”舅舅抬了抬眼镜,看完了却没评价我写的怎么样。

    “不用想就知道被喊去紧急手术了呗,她下了台估计就会打给你了。”我眼看没人在办公室,就自然态度变了,有别人在他就是老师,没有别人在他就是我舅。不过对于我们家这种日夜颠倒的生活,我们好像都习惯了这样。

    旁边的老师一起来伸了个懒腰,拿掉了她的眼罩,揉揉眼睛:“啊……没想到周老师还有个这么大的外甥女呢。”

    我吓了一跳:“对不起老师,我以为没人的,没想到你在睡觉,吵到你了。”

    那个老师对我摆摆手,示意没事。“对啊,年纪越大越折磨我。对吧,兔崽子。”他笑着,得到了我的一声哼,“这是你的班主任,教语文的文老师。文子,以后你帮我看着她,看着就好了,照顾就不用了,她闹腾得很。”

    那个叫文子的女老师很年轻,她面容精致,五官浓艳,好像是画了点妆,但好像没有,我分辨不出来,加上她一身绿色荷叶边连衣裙,让人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既视感。对于她的年纪,我总感觉是大学生,但应该是刚出来工作。

    文老师走过来,突然感觉不太对,细细看着我校服:“这颜色不太对劲啊,怎么黄了一块儿?”舅舅也闻声顺着看了一眼,其实连我都没有看出来颜色不对,舅舅他也没有看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文老师这么细致地捕捉到,可能是油花的颜色?

    文老师领着我到了她的位置,就在舅舅的对面,但是文老师的座位很有风情。舅舅那里只有数不尽的资料,试卷,作业本,电脑旁边也只是几个孤单的笔筒,私人物品也很少。

    而文老师的位置收拾得很干净,连所有的资料都用竖着的盒子排列的很整齐,电脑旁是她刚刚放下来的眼罩,好几个小小的龙猫摆件,还有眼药水和润喉糖,最旁边的是一个看起来比较古典的花瓶,扦插着两三只百合花。

    文老师从桌子下的抽屉里掏出一件新的校服,让我去洗手间换上,路上我闻着上面的味道不是那种服装厂的味道,而是一种淡淡的柑橘香气,想必是清洗过了的。

    “你真的是个百宝箱哎。”周老师看着面前这个入职不到两年的女生,脑袋上好像有个汗颜特效,嘴角不停地抽搐,语气中有些无语也有些佩服,真不知道下一秒她会掏出什么,“真没想到你连女生校服都常备着……”

    文老师呵呵一笑,眼神慢慢腹黑起来:“我连男生校服都有准备噢~~~~~周老师要不要穿一下,缅怀青春啊~~~”

    “男生又没有生理期。”周老师忍不住吐槽一句,突然想想有点不对劲,“等等!为什么要用缅怀这个词啊!我还青春年少呢!”

    “呵呵~~不过没想到周老师还要负责照顾孩子啊~~”文老师又从抽屉里掏出新买的核桃酥,分给他,希望他绕过自己。

    周老师接过后,撕开包装,默默吃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啊,我姐整天不是做手术就是出门诊,人都要见不着,我妈年纪也大了,就剩下我一个又年轻又有时间的人了。”

    文老师也很识趣,根本没有傻乎乎地问孩子他爹呢,怎么不来照顾孩子,她只是给了个茶包:“周老师,真是不容易啊~~~”

    周老师接过后,泡了壶茶,被夸得不由得骄傲地抬起下巴。两人也一起品茶起来。等我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快要上课了。文老师好似勾魂一样喊我,我着急忙慌拿着作业,把它们塞进书包,就悄无声息地跟着她了。

    一路上她问喜欢看什么书,我说红楼梦,又问了我爱吃什么,我说爱吃果冻,惹得我以为这是什么情况啊?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老师呢。

    好不容易到教室,没想到人已经都到齐了,只有几个位置空空如也。

    “好了,今天不用早读了,我来介绍一下新来的转校生。”文老师双手放在我肩膀上,我本来对着那么多人还不认识有点尴尬,不过她那双手放上来,我感到后头一股清淅的柑橘香味袭来,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她是刚从福建转过来的,刚来这边不是很熟悉,可能一下子很多东西没那么快跟上,班长和各个课代表热心肠一点帮一下她,还有大家不要欺负她噢~~”

    文老师又拍拍我的后背,好似让我鼓足了点勇气,我试图冷静下来,脑子不再是一团浆糊,大声了点说:“大家好,我叫周承承。”然后在黑板上写下了我的名字,还没等我说希望大家友好相处啊,多多照顾啊这类常见的词时,那个人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老文,抱歉抱歉,我迟到了。”姜舒意前面的一个男生喊了一声,文老师,全班同学还有我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住了。他后面除了姜舒意,还有好几个男生。

    “你们又去打球了!今天转校生来,你作为班委之一应该准时,啊不,应该提前到的……”文老师还没等他们解释,就开始开喷那个排在前面的男生,她像是一只狮子在大吼。

    姜舒意注意到了我:“是你?”

    “是呀,有缘再见了还真是。”刚说这句话真是尴尬死了,毕竟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了,我嘴一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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