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胡商哪里敢隐瞒,将印反过来,就见印上阴刻着四个小篆:返璞归真。“道:“只需在这个真字目的第三横,用指甲等锐物探进去一划。”

    随着他指甲深深一刻,就见一个小印信自四方金印下脱出,这小印信极是精致,指头肚大小,通体金光灿灿,顶上雕着一只昂扬威武的翼兽,底下刻着几个难以分辨的小字。

    “这是乌孙国的国玺?”

    “王爷英明。”那胡商忙道:“小人也是受人所托,这才四处寻觅这枚金印,想不到这猎马靡竟如此大逆不道,温归靡才是我乌孙国真正的昆莫。”

    齐王点点头,道:“既如此,这金印便成人之美好了。”说着,李灼炫将金印递过去。

    文清恬这时终于回魂,扑上来轻轻一隔,补了一句:“银钱……银钱还是要照给的。”

    胡商嘴角微微抽搐,点头如捣蒜:“那是,那是……”

    “温归靡此刻在何处,可否出来相见?”李灼炫轻轻将少女的手臂拨到一旁,不经意的问。

    那胡商垂着头,神色几不可查的转了几转,才道:“温归靡此刻还在乌孙国。”

    “哼,凭你便能保他平安吗?”李灼炫侧一拱手,道:“我朝天子英明神武,我朝兵士军强马壮,温归靡既来了,何妨出来一见?”

    那胡商还要推诿,齐王轻轻一捏他手腕,紧了紧力气,半玩笑半胁迫道:“方才黑火帮刺客来袭,你却反将习武的贴身侍从支出去?若非为保护或通知更重要的人,你又何不顾自己安危?”

    此话一出,那胡商立刻变了脸色,嗫嚅半晌才道:“王爷,小人……小人不能做主,必得先请示温归靡昆莫。”

    语毕,他恭敬退出去,厅内只剩李灼炫和文清恬,信息量大极了,少女一时有些难以消化,皱着一张小包子似的脸,道:“我还道……我还道那黑火帮帮主是专为找我报仇呢!”

    李灼炫笑出声来,曲起手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一敲:“小丫头想的美。”瞧她一脸后怕,更觉有趣。

    “咱们还是回去吧,这儿怪吓人的。”文清恬不自觉就闪在李灼炫身后,那黑火帮帮主的尸首虽被拖走,厅内仍充斥着河水与血水的腥气。

    齐王好整以暇的转着指头上的扳指,笑了:“你真以为我就带了刁儿一人,来。”

    说着,他轻托少女衣袖,将她引至窗边,示意向下看。

    文清恬向下一望,就见十几个湿淋淋黑黢黢的人影正自四面八方攀上船缘。

    几点清凉的雨丝扑在脸上,她忽觉身子一暖,低头一瞧,就见李灼炫身上那件缂丝褂子披在自己身上,这才想到方才黑火帮帮主手起刀落,已将她身上的袍袖变作断袖。

    忍不住朝着王爷,感激一笑。

    李灼炫身形高大,站在她身边颇有安全感,忽听他迎着雨帘,声音低回:“有我在,你不必忧心,以万全准备,应对万一可能,我一向如此,若事事提前与你通气,岂非图惹烦心?”

    文清恬心中忽然柔软,默默回思半晌才道:“我信你,只是偶尔疑心你小瞧我。”

    “我为何要小瞧你?”

    这个问题有些深了,文清恬从没细想,自己在现代拼命卷,在古代也急迫证明自己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许是因为身份差异巨大,许是我本来就喜欢逞强。”她有些惶惑道。

    李灼炫的面目忽然有些清明,这一瞬,真如谪仙偶入凡尘。

    “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到头来不过尺来宽,谁又不是一堆肉扒着骷髅?”说罢,他又轻叹一声:“我觉得你已很好,不必急着证明自己有多好。”

    一瞬间,女孩竟眼眶有些湿,从小到大,老师家长领导,哪个不是严肃的告诉她,你还不够好。

    此刻,却有个灵魂相隔千年的人,不是安慰,而是郑重的告诉她,你很好。

    谢谢你。

    二人吹了许久冷风,李灼炫才道:“吏部尚书府上给我下了贴,你愿不愿同姨母一同走一趟。”

    文清恬还来不及问问清楚,后面便响起那胡商的声音,想必是乌孙国的“准国君”到了。

    两日后,张府大宴宾客,借的是张尚书母亲,国公府独女张老太太60大寿的名头。

    孙晚晴本说她不必送礼,文清恬还是选了前朝著名画师所绘的猫儿戏蝶图,老人家虽然还不到耄耋之年,胜在意头不错。

    她这次过来,是顶着孙婉晴远亲的名头,拜过寿后,立刻便同其他小辈一样,得了沉甸甸的赏赐。

    足足一小包金瓜子。

    因是跟着孙婉晴,她今日便还做女儿打扮,一袭鹅黄色齐腰襦裙,配素白百褶海棠纹石榴裙,同色中衣在领边露出一个边儿,头上装饰甚少,仅簪一只玉兰缠金丝翠玉簪子,春色中显得格外鲜研明媚。

    自有一股天然去雕饰的可爱,好几个夫人都在暗暗打听这面生俏丫头的来历,可文清恬的出身太低,他们竟打听不出底细,孙晚晴有一向有孤高清傲的名声,见她待这小丫头十分亲和,又见文清恬举止虽不甚拘礼,却甚是洒脱大方,便都猜她定是出身极好。

    孙晚晴瞧在眼里,既欣慰又不忍:照理说这样好的容貌性情,又如此□□,应该说个好人家才是,可惜却偏偏生在商贾小户之家,白耽误了孩子前程。

    “孙姐姐,你可知道此次赴宴是做什么吗?”

    孙晚晴噎了一下,道:“你还是叫我姑姑吧,否则,我那外甥该不乐意了。”

    “此次寻你的,是张尚书的妹子,三年前和离了,如今一直住在兄嫂家,她家也想效法那梨花宴。”

    哦,原来又是叫她做媒呢。

    “孙姑姑,不知这张尚书妹子是何等样人?”

    孙晚晴面露难色,道:“其实我也不知,她出阁前我与她并不相熟,仅有数面之缘。至于说后来出了变故,便更没见过了。”

    “那这位姑娘是否才名在外?又是为何和离的?”

    孙晚晴并不擅撒谎敷衍,直言道:“张氏是个美人儿,据说容色绝佳,且颇通诗文,至于说和离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她夫家那边是三缄其口,娘家这边也从未提及。”

    “夫家三缄其口?她夫君是何人?一直在长安吗?”

    “说起来,张氏是下嫁,她夫君虽是正途科举出身,却家资平平,当年因姿容甚伟,且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张家主君这才肯许亲,张氏当年随夫君外放,他夫君如今是正六品通判,官途大好,这张氏进门育有一子,不到六年却要和离,着实叫人猜不透。”

    文清恬也愣了,想了想问:“可是与婆母不合吗?”东风恶,欢情薄,棒打鸳鸯看家婆。

    “她夫君无父无母,自小寄样在叔叔婶婶家,据说那婶婶甚是乖觉,坚不肯与二人同住,因此,他们一成婚便分了家。”

    “这样看来,张氏这门亲事着实得了不少便宜,既无家婆伺候掣肘,夫君又年轻英俊上进,二人还有嫡子,且张家在朝中如此得势,照理她夫君应对她多有容让疼爱才是,何至于和离呢?”

    “正是如此。”说话间,二人行至东厢房的右梢间,一进去,便见到一个满头珠串佩环叮咚的少女,一身紫色蜀锦流光溢彩,华贵非凡,鞋尖儿各缀一颗光耀灿烂的南珠。

    “这位是……”文清恬轻轻相询,随之冲着眼前少女福了一福,谁知这少女并不还礼,只高高扬着下巴,问道:“你就是那个开脂粉铺子的?”

    孙晚晴正要开口,文清恬抬眸直视她,一字一顿道:“对,民女正是那个开脂粉铺子的。不知姑娘的姑母……”

    “凭你也配见我姑母?”少女俊眉细目,语带刻薄。

    “看来能见姑娘,是民女的荣幸咯。”

    “那是自然……”话音未落,那少女便反应过来,怒道:“你竟敢讽刺我?”

    “民女不敢,只是就着姑娘的话,这么一说罢了。”

    “南心,文姑娘到底是客,你不给客人面子,难道也不给我这个长辈面子?”孙晚晴忍不住倚老卖老。

    原来,眼前这个貌美倨傲的少女便是张尚书独女,曾经和齐王议亲的张南心。

    “若张姑娘的姑母不便相见,不知可有画像?”文清恬转入正题。

    张南心指着桌上的一个卷轴道:“你自己瞧吧,别摸脏了。”

    文清恬忍气上前,将画卷摊开,顿时眼前一亮,这画师绘制的极其精细逼真,叫人一看便知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儿,身着齐胸襦裙,怀中抱着一只四季花开瓷瓶,懒懒靠在胡床上,背后垫着数个引囊。

    细看那翡色花瓶,似乎颜料未干,她无名指点了点,果然沾了一丝丝绿意。

    孙晚晴也走过来看,不由赞道:“画的真像,这么多年了,你姑母还是那么美,只比出阁前丰腴了些。”

    “哇,那她出阁前定是十分苗条,你瞧这薄纱被子下的手臂,已经很细了。”

    “是啊,细看似乎只是面上丰腴些。”

    张南心不悦的撇嘴,护短道:“哼,偶尔浮肿也是有的。”

    偶尔浮肿,怀抱花瓶,不便见人,瞧不起她这种人,偏偏又要找她相帮,文清恬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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