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新荔现在十分尴尬。
尴尬的不只她一个人，还有坐在她对面的表弟章显。
只听她婶婶笑着说：“我们闺女一考完就说了，觉得不错，估计能和荔荔上一个高中呢。”
何婉意作势要捂住妈妈的嘴，笑得很明朗：“妈，你别到处说了，能考上荔荔姐的学校是我的荣幸。”又转头看向章显：“小显，你也加油，我们高中再一起讨论题目呀！”
章显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好，谢谢你。”
何新荔跟上：“这可不敢当，婉意自然能考的比我好。”
她这句话的语气有点过于公事公办的意思，引得坐在左手边的爸妈都向她递了个眼色。
何新荔略显僵硬地一笑。
她中考时发挥得不错，上了第二志愿，学校在临江市的排名也看得过去。
而何婉意从小都是正宗的“德智体美劳”好学生，成绩是无可争议地突出，才华是无可辩驳地优秀，更可怕的是情商还这么高。
何婉意要是真的和她上了同一所高中，那才叫发挥失常，她都忍不住要为这个堂妹惋惜的。
而章显——
据她所知，表弟从小就对学习有恐惧症，学得死去活来。姑姑姑父当年没能考上大学本科，因此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逼得很紧。
这是今年中考后第一次家庭聚会，表弟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他也真的很想上高中。
对于何新荔，何婉意是难以逾越的高峰。对于章显，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今天回去必须写篇随笔，名字就叫做《无人不冤，众生皆苦》。
至于前四个字好像和《天龙八部》有点关系，那她就管不着了。
反正写出来也不会给别人看。
~
“婉意这个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啊。小小年纪，为人这么周全。”何新荔的老娘颜姜女士对着何新荔的老爹何文舟感叹。
“是啊。听说她中考完第二天就去省里参加小提琴比赛，过了两天又去考了个什么级，这孩子真自律！”何文舟在刷手机的间隙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在客厅里闲晃的何新荔。
“荔荔，你们班里那个学习委员……叫什么来着？我看你们杨老师发的视频，这个女生很大气，很有修养，你要向她多学学啊！”
“荔荔，你们班有个叫徐岁进的是把？上学期期末考试全班第二，刚群里又说拿了个航模比赛省一，了不得，了不得！”
何新荔微笑点头。
“学习委员叫陶幸容，就是我高一的同桌啊。她是个可爱的女生。”
陶幸容是那种活泼灵巧又漂亮的女孩子，做正事又拿得起放得下。何新荔与她同桌时一开始就寻找对方的喜好，刚巧有些共同语言，陶幸容又很会带动人，她们关系挺好。
而徐岁进……她是真的不熟。
离开了小学初中的舒适圈，她一年下来好像都没有彻底适应高中的竞争环境。
别人的成绩似乎只比她高了一点，境界却甩了她好几重。
就好像，她在一只巨大的茧房里活了十六年半，而同龄人们早已化蝶翱翔天际。
她是不是有点太落伍了？
还是太敏感？
高中以来那四张期中期末的成绩单都收在她抽屉里。
一句话概括，从倒数第三升到倒数第十二，从很烂变成有点烂。
嗯，好歹还是有进步的嘛。
~
手机屏幕一阵接一阵地亮，嗡嗡声不绝于耳。
何新荔一次次点开察看再关上。
全是班级群的闲聊，无关紧要。她最怕的是闲聊中掺和上一两条重要消息，因此不敢关闭消息提示。
等等，这是什么？
班主任杨粲发了条新消息：
@全体成员，本学期开学时间提早三天，请于X月X日上午十点前进班，可于八点前进寝整理内务。作为即将高二的学生，我们将更多的时间留给学习是为了更好地迎接高考。大家加油吧！
何新荔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开学时间本来就已经提早过了，现在又要在暑假里刨去三天，怎么想怎么不甘心。
学生嘛，主页是学习，副业是讨厌上学。
她不受控制地发了个流泪的表情包，接着发了一句：“暑假又被扣除了呜呜呜。”
按下发送键的后一刻，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她可是个万年潜水怪！
毁人设不说，这是不是显得她太厌学了？
还好，下面马上跟进了一条。
吕纪：太惨了我们
下面配了张表情包，附字“饱受学习压迫”。
这张表情包真的有够好笑的。
紧接着许多人都发了消息，就连杨粲也发了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说：“学校规定，勉强不来。大家加油！”
何新荔觉得心情莫名很好，虽然暑假被扣除了三天。
在群里聊天的感觉挺不错。
何况，大家讨厌上学的心情都差不多。
~
何婉意和她的父母都发了微信朋友圈。
何婉意上了第一志愿，临江市排名第二的传薪中学。小提琴比赛金奖，国画十级。
而章显发挥不佳，姑姑姑父求爷爷告奶奶，才找到门路去了一家收费极贵的民办学校，专门收成绩不好又不想上职高的学生。
就连这个门路，也是何文舟托同事的关系曲曲折折找到的。
“他妹妹妹夫真是一对儿，就想着儿子上正经高中，又只知道求他。他们儿子自己的事，倒要我们这些人操心。他弟弟一家子都是精明人，客气话一箩筐，正经事不会帮。他们这一大家子人，只有他跑前跑后地忙活。”
何文舟出差的时候，何新荔听到颜姜在给大姨打电话。声音已经刻意压低了，但她老娘的嗓子向来好使，穿透力极强。
这不关她的事，但她莫名觉得脸上烧得慌。
在她不知道该怪谁的时候，她就暗骂自己。
我怎么就半点不知道精明？
再一次聚会是在一家花园餐厅，何文舟组织的，餐厅也是何文舟订的。何新荔一家早就到了，姑父开同学会，只有姑姑何文音带着章显随后而来。
姑姑说话爽直：“我们这儿子，真不知道整天在弄什么东西。叫他看书，坐半天一句也没看进去。他爸真是被他气得每天发一顿脾气，他还是老样子。要不是大哥帮忙，他要进了职高，越发学坏了。”
何文舟和颜姜自然一番劝慰。
章显起初乖巧听着，后来听自己妈把过去三年的学习黑历史都抖出来了，干脆掏出手机，两耳不闻机外事。
何新荔犹豫着要不要和他说话。
姑姑说：“要是小显像他姐姐这样就好了，成绩好，我们省心。”
何新荔立即接口：“小显也可以的，别不相信自己，我在学习上其实也有挺大的困惑——”
正说到这里，二叔何文朝一家姗姗来迟。三人皆是笑容满面，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
何婉意一身清爽的淡蓝裙装，长发梳个利索的高马尾，与生俱来的精致小脸上画着淡妆。
“大伯大伯母，姑姑，荔荔姐，小显，抱歉来晚了。”
“婉意她这两天参加临江台的小记者培训，今天上午才结束，我们马上赶过来的。”何文朝笑着解释。
二婶一一指明给每个人的礼物，何新荔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哎呦，这么客气干嘛？一家人嘛！”交收礼物的双方来回推辞感谢了好几遍，收礼人才分别收下了。
二叔一家真是大手笔，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何新荔听着堂妹甜润的嗓音，看着表弟自始至终没放下手机的手，暗想：
假如爸妈的孩子是何婉意这样的人，他们会不会每天都很开心？
假如爸妈的孩子是章显这样的人，会不会每天都很郁闷？
不一定吧。
人生本来就不会这么简单。
更何况，占据了这个位置的人是她。
~
开学前一晚，班级群里的讨论异常激烈。
从没掉出过班级前十的钱林树连发了好几个咸鱼表情包，说：“完了完了作业写不完了。”
历史课代表王静媛发了一张王者战绩图然后秒删。
褚潮：已截图【doge】
王静媛：你好大的狗胆
褚潮：【贱笑】
孔维欢：@全球认证击剑砖家程光祖，班长，下学期换座位么？
全球认证击剑砖家程光祖：我问过了，阿粲说会换，让我把排好的座位表发过去由她改。
柳梵：班长能不能把你的那张发上来，大家先睹为快
全球认证击剑砖家程光祖：那没意义，天知道阿粲会改成什么样【doge】
吕纪：嘤嘤嘤
庄生野：劳资一拳打爆十个嘤嘤怪
下面一群男生斗图斗得难解难分。
何新荔关上了手机屏幕。
她从小就不喜欢换座位，每次都得和新同桌混熟，其实对她来说挺困难。
她是个慢热的人嘛。
但是，能结交新的朋友确实很快乐。高一刚进来时她的同桌是个安静的女生，瘦瘦小小的，长得挺可爱，两人相处得挺好。没过多久座位大换血，陶幸容这样的活泼小可爱和她同坐，她又有意要锻炼自己的交往能力，没过几天两人也混得挺熟了。
这样不也挺好？
何新荔心里产生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希望这次也是个和她有共同语言的女同学。
她慢热，但一旦熟了，话说得比谁都起劲。
尴尬的不只她一个人，还有坐在她对面的表弟章显。
只听她婶婶笑着说：“我们闺女一考完就说了，觉得不错，估计能和荔荔上一个高中呢。”
何婉意作势要捂住妈妈的嘴，笑得很明朗：“妈，你别到处说了，能考上荔荔姐的学校是我的荣幸。”又转头看向章显：“小显，你也加油，我们高中再一起讨论题目呀！”
章显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好，谢谢你。”
何新荔跟上：“这可不敢当，婉意自然能考的比我好。”
她这句话的语气有点过于公事公办的意思，引得坐在左手边的爸妈都向她递了个眼色。
何新荔略显僵硬地一笑。
她中考时发挥得不错，上了第二志愿，学校在临江市的排名也看得过去。
而何婉意从小都是正宗的“德智体美劳”好学生，成绩是无可争议地突出，才华是无可辩驳地优秀，更可怕的是情商还这么高。
何婉意要是真的和她上了同一所高中，那才叫发挥失常，她都忍不住要为这个堂妹惋惜的。
而章显——
据她所知，表弟从小就对学习有恐惧症，学得死去活来。姑姑姑父当年没能考上大学本科，因此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逼得很紧。
这是今年中考后第一次家庭聚会，表弟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他也真的很想上高中。
对于何新荔，何婉意是难以逾越的高峰。对于章显，她自己又何尝不是难以逾越的高峰？
今天回去必须写篇随笔，名字就叫做《无人不冤，众生皆苦》。
至于前四个字好像和《天龙八部》有点关系，那她就管不着了。
反正写出来也不会给别人看。
~
“婉意这个孩子真是讨人喜欢啊。小小年纪，为人这么周全。”何新荔的老娘颜姜女士对着何新荔的老爹何文舟感叹。
“是啊。听说她中考完第二天就去省里参加小提琴比赛，过了两天又去考了个什么级，这孩子真自律！”何文舟在刷手机的间隙回答。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在客厅里闲晃的何新荔。
“荔荔，你们班里那个学习委员……叫什么来着？我看你们杨老师发的视频，这个女生很大气，很有修养，你要向她多学学啊！”
“荔荔，你们班有个叫徐岁进的是把？上学期期末考试全班第二，刚群里又说拿了个航模比赛省一，了不得，了不得！”
何新荔微笑点头。
“学习委员叫陶幸容，就是我高一的同桌啊。她是个可爱的女生。”
陶幸容是那种活泼灵巧又漂亮的女孩子，做正事又拿得起放得下。何新荔与她同桌时一开始就寻找对方的喜好，刚巧有些共同语言，陶幸容又很会带动人，她们关系挺好。
而徐岁进……她是真的不熟。
离开了小学初中的舒适圈，她一年下来好像都没有彻底适应高中的竞争环境。
别人的成绩似乎只比她高了一点，境界却甩了她好几重。
就好像，她在一只巨大的茧房里活了十六年半，而同龄人们早已化蝶翱翔天际。
她是不是有点太落伍了？
还是太敏感？
高中以来那四张期中期末的成绩单都收在她抽屉里。
一句话概括，从倒数第三升到倒数第十二，从很烂变成有点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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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聚会是在一家花园餐厅，何文舟组织的，餐厅也是何文舟订的。何新荔一家早就到了，姑父开同学会，只有姑姑何文音带着章显随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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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显起初乖巧听着，后来听自己妈把过去三年的学习黑历史都抖出来了，干脆掏出手机，两耳不闻机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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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说：“要是小显像他姐姐这样就好了，成绩好，我们省心。”
何新荔立即接口：“小显也可以的，别不相信自己，我在学习上其实也有挺大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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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婉意一身清爽的淡蓝裙装，长发梳个利索的高马尾，与生俱来的精致小脸上画着淡妆。
“大伯大伯母，姑姑，荔荔姐，小显，抱歉来晚了。”
“婉意她这两天参加临江台的小记者培训，今天上午才结束，我们马上赶过来的。”何文朝笑着解释。
二婶一一指明给每个人的礼物，何新荔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
“哎呦，这么客气干嘛？一家人嘛！”交收礼物的双方来回推辞感谢了好几遍，收礼人才分别收下了。
二叔一家真是大手笔，到底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何新荔听着堂妹甜润的嗓音，看着表弟自始至终没放下手机的手，暗想：
假如爸妈的孩子是何婉意这样的人，他们会不会每天都很开心？
假如爸妈的孩子是章显这样的人，会不会每天都很郁闷？
不一定吧。
人生本来就不会这么简单。
更何况，占据了这个位置的人是她。
~
开学前一晚，班级群里的讨论异常激烈。
从没掉出过班级前十的钱林树连发了好几个咸鱼表情包，说：“完了完了作业写不完了。”
历史课代表王静媛发了一张王者战绩图然后秒删。
褚潮：已截图【doge】
王静媛：你好大的狗胆
褚潮：【贱笑】
孔维欢：@全球认证击剑砖家程光祖，班长，下学期换座位么？
全球认证击剑砖家程光祖：我问过了，阿粲说会换，让我把排好的座位表发过去由她改。
柳梵：班长能不能把你的那张发上来，大家先睹为快
全球认证击剑砖家程光祖：那没意义，天知道阿粲会改成什么样【doge】
吕纪：嘤嘤嘤
庄生野：劳资一拳打爆十个嘤嘤怪
下面一群男生斗图斗得难解难分。
何新荔关上了手机屏幕。
她从小就不喜欢换座位，每次都得和新同桌混熟，其实对她来说挺困难。
她是个慢热的人嘛。
但是，能结交新的朋友确实很快乐。高一刚进来时她的同桌是个安静的女生，瘦瘦小小的，长得挺可爱，两人相处得挺好。没过多久座位大换血，陶幸容这样的活泼小可爱和她同坐，她又有意要锻炼自己的交往能力，没过几天两人也混得挺熟了。
这样不也挺好？
何新荔心里产生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希望这次也是个和她有共同语言的女同学。
她慢热，但一旦熟了，话说得比谁都起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