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萧然还躺着输液，Lisa刚做了烫伤手术，包着一头的白纱布过来看他。两人还没讲几句话，那边成刚就拎着鸡汤走进来，看这情景，情商颇高地说道：“张小姐在啊，我本来打算放了东西就把汤给您送过去的，刚好，您现在喝也成。”
Lisa姓张，是个名气不大不小的网红，她闻言脸上兴奋，索性起身在萧然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端起成刚递过来的碗，缓缓喝起来。
成刚看着他二人尴尬的气氛，像被上了发条似的，突然掏出一张卡递给萧然，话里都是憋不住的笑意。
“哥，这是李小姐的卡，赔您车钱，密码是96233，我查了，比您昨晚赔的多出不少呢。”
萧然一时紧张，忘了旁边还有别人在，问道：“你告诉她了？”
“告诉什么”，成刚一心想看他的笑话，完全不在状态里，“告诉她钱你赔了，还是告诉她你生病住院了？”
那边Lisa闻言早已愣住，喝汤的勺进退不得之时，成刚偏又不知好歹地问她一句：“这钱要不张小姐给拿去，反正给了萧总就是萧总的钱，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吗？”
她再也受不住这种侮辱，把汤碗往成刚手里重重一放，泼出来半碗，然后愤愤然大步走出去。
成刚看着她的背影一笑，作死地把剩下半碗凑到萧然嘴边，问道：“喝不喝汤？我到店里特意给你打的，补补血。”
萧然有些气恼，把碗挡开，说道：“你别太过分啊。”
不想成刚却是不气，把碗放在柜边，自如地收起来，边收边说：“我还不知道你啊，人家泼了你前女友开水，你连一个字儿也不问，是你先不给她脸的。”
萧然道：“那你也用不着讲话这么直接吧。”
“行，那我去给她赔礼道歉”，话说着，人就往外走。
“行了”，萧然止住，“我自己会处理。”
“哟”，那边一嗔，“您也知道我在帮您处理呀。哥，要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别人太心软。重话舍不得说，事嘛又已经做了，我要是个女人，我也觉得自己有希望啊。”
萧然不说话，默默盘算着什么。
“她今儿要收了这钱还好说，不收的话你俩还不知道搅裹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人家李小姐那边能乐意？”
萧然白他一眼，道：“她姓夏。”
两人正说着，Lisa却是转头又进来了，从成刚手里夺了卡就走，搞得两人皆是一愣。待她走到房间门口，成刚才反映过来大叫：“密码还记得吗？”
人已一溜烟走远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萧然看着那女人的背影，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把人家的卡直接给了，隐私露了怎么办？”
成刚这才发觉玩笑开过了头，拿起手机就要给海灵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嘲笑道：“也不知道先把钱转我的卡里，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呢？”
成刚反驳道：“我这不一拍脑袋开的玩笑吗？谁知道她真的拿？”
经过上次的事，萧然不敢再在有关于海灵的事上闹出什么岔子让她生气，想了想，只能打电话去如实说了这件事，只隐瞒了Lisa这个人，用别的由头替了。
海灵此刻已经快走到包厢门口，也来不及和他计较什么，只说：“没事，等钱取了，告诉我一声挂失就行。”
她推开有些持重的房间门，眼神默认般地去找赵厉霆的身影，不想他却不在，意外的多了赵煜安在席。海灵正愣着，珊珊却叫了起来：“多一个人不介意吧？我哥听说你来，偏要跟过来，哎，这搞得我可不敢给你介绍对象了。”
煜安呛妹妹一声，叫她不要多话，然后走过来很绅士地让海灵入座。她穿一身淡粉色的真丝套裙，戴着一对简单的珍珠耳环，脖子上光溜溜的，比起平日里显得庄重娴静几分。顾念远远地看到这女孩子便觉得熟悉，待两人对面坐下来，她才恍然明白了这种感觉：这个女孩很像自己。
不是长得像，而是气质像，又清又温，黑色的长发，橄榄白皮，淡眉杏眼，鼻梁高挺，圆润的嘴唇，就连穿衣打扮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但真实的气性绝不如表面那样，两人心底都压着一股顽抗之力，挣扎着，涌动着，混在安逸的面容底下，像书读太多峰回路转的褴褛游子，和世界有着某种方式的格格不入。
海灵心里也有些异样，她看着顾念，像在照镜子，亲近和恐惧两种情绪狂乱地交替，叫她有些不知所措，连招呼都忘了打。
顾念到底是长辈，往海灵那边递去一盏杯子，笑道：“夏小姐爱喝茶吗？”
一句话出口，海灵心中的亲近便压过了恐惧。
她进入了状态，全不当对面的女人和自己有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大方接过杯子，说道：“爱喝，谢谢阿姨。”
说完，又像是后知后觉地补了一句：“这么叫我有些不舒服，您实在太年轻了。”
顾念最喜欢别人夸自己年轻，但这么些年，做儿女的像是见惯了，此刻她心里高兴，便说：“以后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
海灵没有立时回答，一旁珊珊却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叫道：“我说呢！总觉得你和谁像，妈，夏涵像不像你，哥，像不像？”
赵煜安其实也发现了，以往见她都穿得更加像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今天这么一打扮，相似的感觉才扑面而来。
他笑笑，礼貌说道：“长得其实不像，是感觉像。”
珊珊揽住顾念的胳膊，一脸娇气地问道：“妈，你不会在外面还有个女儿吧？”
“我倒想呢，和谁去生。”
从赵煜安一反常态推了工作要来和她娘俩吃午餐开始，顾念就看出儿子对这女孩的心思，这么些年，赵煜安都没有女朋友，顾念也隐隐操着一股心。
门当户对的女孩儿是不用想了，顾念也不在乎这个。或许因为自己也不过普通殷实家庭出身，年轻时满腔志气，却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一辈子困在家里，做了自己曾经最无意于之的妻子和母亲。
她对夏涵有些期待，为了儿子也有意无意拉进着距离，问海灵道：“夏小姐最近在写什么本子？”
此刻前菜已经呈了上来，海灵闻言放下筷子，笑着说道：“最近在跟组，不过之前有一个刚开了头，是讲关于转世纠缠的，爱情片。”
顾念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赵煜安怕这话有些唐突，便拦道：“妈，作家写东西中途不好对别人说的。”
不想赵珊珊却不以为然，嘲笑道：“亏你做电影这么多年，意向好，说不定我妈还投资呢，哪有闷头写完了再说的。”
顾念笑着说：“珊珊说的有道理，夏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看，别有压力，我只是喜欢看爱情片。”
那个故事海灵却还没构思好，然而她生来就有一股不肯露怯的劲头，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有这样一个女人，生来灵魂就不完整，所以她容易短命，每次活到三十多岁就会死。直到某一次死后，她回到了轮回的地方，无意间看到自己过去生生世世的人生剧本，觉得很痛苦，所以决定在下一次做人的时候找齐自己丢掉的魂魄。”
“可是，因为偷看了转世记忆，代价是之后的每一次转世都会记得自己是个短命的人。所以，在下一次转世的时候，她找到了自己散落的灵魂，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她不忍杀母，又度过了短命的一世。又一次转世的时候，散灵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她一狠心杀了这个男人，自己被当作杀人犯处死，但是因为两个魂魄没有同时死亡，所以她还得继续自己短命的轮回。再后来，散灵来到了她的爱人身上，两个人却阴差阳错，怎么都无法在一起。”
菜品已上了二盘，煜安见海灵顾着讲话，就把自己分好的牛排换了给她。她却是浑然不觉，仍旧说着：“轮回还在继续，她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每一世的记忆也叠加得越来越多，她终于变得不可承受。于是，她决定不再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再下一世的时候，散灵再次来到自己的身边，甚至两人相爱，她也决定，安心的和那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
那边赵珊珊已有些意兴阑珊，身子半边靠在母亲怀里撒娇。顾念却听得津津有味，一手搂住女儿，一边问道：“然后呢？”
海灵说：“尽管两个人过得平静幸福，但到三十多岁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是死了。所以，在她重生的时候，上一世的两个爱人都来到了她的身边，当她决定和自己的散魂度过快快乐乐的一生时，另一个用了手段，让他们不能相见。”
听闻这话，顾念脸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看着她的脸，海灵仿佛得到了什么灵感，把声音放得越发平稳，“她恨他，恨到与他纠缠了几世，恨到渐渐忘了，自己还有个收集散魂的使命。日子对她来说变得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别人活完整的一辈子，她带着记忆活几辈子，也是七八十年。她的灵魂开始变得成熟，以至于让那个恨的人，每一世相遇都会轻而易举地爱上她。”
“她变得不再和自己的散魂量级相同，反倒在累世记忆里变成一个新的完整的魂魄，甚至忘了自己开始活得很长，开始衰老，开始变得不再有勇气离开他。”
顾念微一沉吟，像是在替自己发问：“所以她爱他？”
海灵笑笑，“或许是，她在借着和他的岁月体验自己的人生。”
这句话怎么断，顾念不知道。
她问海灵“她是否爱他”，像是在借着由头问自己是否爱赵厉霆。
海灵说，或许是。是什么呢？
或许就是爱，还是，或许只是顾念借着和赵厉霆的生活在完成自己的人生。
顾念离不开赵厉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不愿承认。无论出于两人二十多年的同床共枕，还是出于这二十多年的富贵温柔乡，习惯是那样的可怕，以至于她每次想起那个被赵厉霆打断双腿的恋人，都有一种不忍之感。
顾念劝他走的那个下午，她捧着恋人的脸向他哭诉，她说：“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
她要他走，同时也要他把心留给自己。
如果故事发展得顺利，他们就应该像戏文里写的那样，两个人山长水远地守望，一起对抗恶势力，直到赵厉霆作为反派伏法，直到破镜重圆的一天。
可是，他走了就是走了，杳无音信，不再回来。就算顾念知道，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种毫无公平可言的奢望，但一个女人的心，多多少少都盼望着一个风风雨雨、一往无前的男人。
她无法责怪他，却也说不出褒奖的话，直到岁月淘炼了几十年，那个一往无前的男人最终被自己的丈夫赵厉霆取代，顾念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遐想。
现在，只要她肯放下，面子和里子都会有，顾念甚至残忍地打算过，假如丈夫做的错事有一天公诸于世，自己能不能承受做一个寡妇的生活？
所以，她放不下。她宁可自己一辈子保持一个好人的节操，与赵厉霆隔着不深不浅的距离，她也不要自己一颗心爱上他。
这样的话，初时几年，他与别的女人结婚的事也可以被谅解，因为不爱，所以无关。
这样的话，假如终有一天灾难如约而至，她也不至于再面临一次和爱人生离死别的悲剧。
顾念老了，哭不动了。尽管她依旧貌美，但和海灵一颗二十六岁的心是不同的。
海灵的孤勇压着青春的底色，就连萧然也时时能感受着那种蛮荒；但顾念的恨与愁，只能依傍着赵厉霆去消解，用他的钱，他的爱，和他所有的温柔。
Lisa姓张，是个名气不大不小的网红，她闻言脸上兴奋，索性起身在萧然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端起成刚递过来的碗，缓缓喝起来。
成刚看着他二人尴尬的气氛，像被上了发条似的，突然掏出一张卡递给萧然，话里都是憋不住的笑意。
“哥，这是李小姐的卡，赔您车钱，密码是96233，我查了，比您昨晚赔的多出不少呢。”
萧然一时紧张，忘了旁边还有别人在，问道：“你告诉她了？”
“告诉什么”，成刚一心想看他的笑话，完全不在状态里，“告诉她钱你赔了，还是告诉她你生病住院了？”
那边Lisa闻言早已愣住，喝汤的勺进退不得之时，成刚偏又不知好歹地问她一句：“这钱要不张小姐给拿去，反正给了萧总就是萧总的钱，这个月的生活费给了吗？”
她再也受不住这种侮辱，把汤碗往成刚手里重重一放，泼出来半碗，然后愤愤然大步走出去。
成刚看着她的背影一笑，作死地把剩下半碗凑到萧然嘴边，问道：“喝不喝汤？我到店里特意给你打的，补补血。”
萧然有些气恼，把碗挡开，说道：“你别太过分啊。”
不想成刚却是不气，把碗放在柜边，自如地收起来，边收边说：“我还不知道你啊，人家泼了你前女友开水，你连一个字儿也不问，是你先不给她脸的。”
萧然道：“那你也用不着讲话这么直接吧。”
“行，那我去给她赔礼道歉”，话说着，人就往外走。
“行了”，萧然止住，“我自己会处理。”
“哟”，那边一嗔，“您也知道我在帮您处理呀。哥，要我说，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对别人太心软。重话舍不得说，事嘛又已经做了，我要是个女人，我也觉得自己有希望啊。”
萧然不说话，默默盘算着什么。
“她今儿要收了这钱还好说，不收的话你俩还不知道搅裹到什么时候，再说了，人家李小姐那边能乐意？”
萧然白他一眼，道：“她姓夏。”
两人正说着，Lisa却是转头又进来了，从成刚手里夺了卡就走，搞得两人皆是一愣。待她走到房间门口，成刚才反映过来大叫：“密码还记得吗？”
人已一溜烟走远了。
一顿操作猛如虎，萧然看着那女人的背影，第一个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把人家的卡直接给了，隐私露了怎么办？”
成刚这才发觉玩笑开过了头，拿起手机就要给海灵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嘲笑道：“也不知道先把钱转我的卡里，平时那股机灵劲儿呢？”
成刚反驳道：“我这不一拍脑袋开的玩笑吗？谁知道她真的拿？”
经过上次的事，萧然不敢再在有关于海灵的事上闹出什么岔子让她生气，想了想，只能打电话去如实说了这件事，只隐瞒了Lisa这个人，用别的由头替了。
海灵此刻已经快走到包厢门口，也来不及和他计较什么，只说：“没事，等钱取了，告诉我一声挂失就行。”
她推开有些持重的房间门，眼神默认般地去找赵厉霆的身影，不想他却不在，意外的多了赵煜安在席。海灵正愣着，珊珊却叫了起来：“多一个人不介意吧？我哥听说你来，偏要跟过来，哎，这搞得我可不敢给你介绍对象了。”
煜安呛妹妹一声，叫她不要多话，然后走过来很绅士地让海灵入座。她穿一身淡粉色的真丝套裙，戴着一对简单的珍珠耳环，脖子上光溜溜的，比起平日里显得庄重娴静几分。顾念远远地看到这女孩子便觉得熟悉，待两人对面坐下来，她才恍然明白了这种感觉：这个女孩很像自己。
不是长得像，而是气质像，又清又温，黑色的长发，橄榄白皮，淡眉杏眼，鼻梁高挺，圆润的嘴唇，就连穿衣打扮的样子都如出一辙。
但真实的气性绝不如表面那样，两人心底都压着一股顽抗之力，挣扎着，涌动着，混在安逸的面容底下，像书读太多峰回路转的褴褛游子，和世界有着某种方式的格格不入。
海灵心里也有些异样，她看着顾念，像在照镜子，亲近和恐惧两种情绪狂乱地交替，叫她有些不知所措，连招呼都忘了打。
顾念到底是长辈，往海灵那边递去一盏杯子，笑道：“夏小姐爱喝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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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灵没有立时回答，一旁珊珊却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叫道：“我说呢！总觉得你和谁像，妈，夏涵像不像你，哥，像不像？”
赵煜安其实也发现了，以往见她都穿得更加像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子，今天这么一打扮，相似的感觉才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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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珊揽住顾念的胳膊，一脸娇气地问道：“妈，你不会在外面还有个女儿吧？”
“我倒想呢，和谁去生。”
从赵煜安一反常态推了工作要来和她娘俩吃午餐开始，顾念就看出儿子对这女孩的心思，这么些年，赵煜安都没有女朋友，顾念也隐隐操着一股心。
门当户对的女孩儿是不用想了，顾念也不在乎这个。或许因为自己也不过普通殷实家庭出身，年轻时满腔志气，却错过了最好的时候，一辈子困在家里，做了自己曾经最无意于之的妻子和母亲。
她对夏涵有些期待，为了儿子也有意无意拉进着距离，问海灵道：“夏小姐最近在写什么本子？”
此刻前菜已经呈了上来，海灵闻言放下筷子，笑着说道：“最近在跟组，不过之前有一个刚开了头，是讲关于转世纠缠的，爱情片。”
顾念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赵煜安怕这话有些唐突，便拦道：“妈，作家写东西中途不好对别人说的。”
不想赵珊珊却不以为然，嘲笑道：“亏你做电影这么多年，意向好，说不定我妈还投资呢，哪有闷头写完了再说的。”
顾念笑着说：“珊珊说的有道理，夏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说说看，别有压力，我只是喜欢看爱情片。”
那个故事海灵却还没构思好，然而她生来就有一股不肯露怯的劲头，此刻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有这样一个女人，生来灵魂就不完整，所以她容易短命，每次活到三十多岁就会死。直到某一次死后，她回到了轮回的地方，无意间看到自己过去生生世世的人生剧本，觉得很痛苦，所以决定在下一次做人的时候找齐自己丢掉的魂魄。”
“可是，因为偷看了转世记忆，代价是之后的每一次转世都会记得自己是个短命的人。所以，在下一次转世的时候，她找到了自己散落的灵魂，在自己的母亲身上，她不忍杀母，又度过了短命的一世。又一次转世的时候，散灵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身上，她一狠心杀了这个男人，自己被当作杀人犯处死，但是因为两个魂魄没有同时死亡，所以她还得继续自己短命的轮回。再后来，散灵来到了她的爱人身上，两个人却阴差阳错，怎么都无法在一起。”
菜品已上了二盘，煜安见海灵顾着讲话，就把自己分好的牛排换了给她。她却是浑然不觉，仍旧说着：“轮回还在继续，她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每一世的记忆也叠加得越来越多，她终于变得不可承受。于是，她决定不再改变自己的命运，哪怕再下一世的时候，散灵再次来到自己的身边，甚至两人相爱，她也决定，安心的和那个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
那边赵珊珊已有些意兴阑珊，身子半边靠在母亲怀里撒娇。顾念却听得津津有味，一手搂住女儿，一边问道：“然后呢？”
海灵说：“尽管两个人过得平静幸福，但到三十多岁的时候，这个女人还是死了。所以，在她重生的时候，上一世的两个爱人都来到了她的身边，当她决定和自己的散魂度过快快乐乐的一生时，另一个用了手段，让他们不能相见。”
听闻这话，顾念脸色变得有些晦暗不明，看着她的脸，海灵仿佛得到了什么灵感，把声音放得越发平稳，“她恨他，恨到与他纠缠了几世，恨到渐渐忘了，自己还有个收集散魂的使命。日子对她来说变得和常人没什么区别，别人活完整的一辈子，她带着记忆活几辈子，也是七八十年。她的灵魂开始变得成熟，以至于让那个恨的人，每一世相遇都会轻而易举地爱上她。”
“她变得不再和自己的散魂量级相同，反倒在累世记忆里变成一个新的完整的魂魄，甚至忘了自己开始活得很长，开始衰老，开始变得不再有勇气离开他。”
顾念微一沉吟，像是在替自己发问：“所以她爱他？”
海灵笑笑，“或许是，她在借着和他的岁月体验自己的人生。”
这句话怎么断，顾念不知道。
她问海灵“她是否爱他”，像是在借着由头问自己是否爱赵厉霆。
海灵说，或许是。是什么呢？
或许就是爱，还是，或许只是顾念借着和赵厉霆的生活在完成自己的人生。
顾念离不开赵厉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她不愿承认。无论出于两人二十多年的同床共枕，还是出于这二十多年的富贵温柔乡，习惯是那样的可怕，以至于她每次想起那个被赵厉霆打断双腿的恋人，都有一种不忍之感。
顾念劝他走的那个下午，她捧着恋人的脸向他哭诉，她说：“我爱你，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
她要他走，同时也要他把心留给自己。
如果故事发展得顺利，他们就应该像戏文里写的那样，两个人山长水远地守望，一起对抗恶势力，直到赵厉霆作为反派伏法，直到破镜重圆的一天。
可是，他走了就是走了，杳无音信，不再回来。就算顾念知道，对于自己来说，这是一种毫无公平可言的奢望，但一个女人的心，多多少少都盼望着一个风风雨雨、一往无前的男人。
她无法责怪他，却也说不出褒奖的话，直到岁月淘炼了几十年，那个一往无前的男人最终被自己的丈夫赵厉霆取代，顾念都不肯承认自己的遐想。
现在，只要她肯放下，面子和里子都会有，顾念甚至残忍地打算过，假如丈夫做的错事有一天公诸于世，自己能不能承受做一个寡妇的生活？
所以，她放不下。她宁可自己一辈子保持一个好人的节操，与赵厉霆隔着不深不浅的距离，她也不要自己一颗心爱上他。
这样的话，初时几年，他与别的女人结婚的事也可以被谅解，因为不爱，所以无关。
这样的话，假如终有一天灾难如约而至，她也不至于再面临一次和爱人生离死别的悲剧。
顾念老了，哭不动了。尽管她依旧貌美，但和海灵一颗二十六岁的心是不同的。
海灵的孤勇压着青春的底色，就连萧然也时时能感受着那种蛮荒；但顾念的恨与愁，只能依傍着赵厉霆去消解，用他的钱，他的爱，和他所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