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间里，狄安警惕地问舒美晗：“她是谁？”
舒美晗笑笑，“一个外人，和你的事儿没关系。”
“那我女儿”，他紧张起来。
“放心吧”，她笑笑，“东西呢？”
他喝口茶，把手沿着桌边滑落到腿上。
舒美晗提了提嘴角，轻轻一笑，推心置腹地说：“老狄，听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我真的很抱歉。你现在能找到这里，就说明这么些年，你也算信任我，你也知道，现在重要的是你和孩子。”
他不说话，回想起昨夜里母亲滚落悬崖的惨状，右手紧握拳头，指甲抠嵌进肉里。
“照我说，这天下大事不止你一家，别瞎捉摸，什么事儿都往自己那扯。他赵厉霆是你头上的太岁，在我们这儿可不是”，舒美晗鼻腔里轻轻出了一声气，“这么些年来，我倒没看出你有这重身份，赵厉霆也算是看错了人，小瞧了你。”
“他现在还在犯错”，狄安发狠地说道。
她点点头，毫不介意地把手放在他的满是污泥的手上握着，手心的温度紧贴着皮肤传过去。
“狄安，听我说，你母亲的尸体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舒美晗的声音成熟稳重，整个人散着高级的香气。狄安很久没有被女人的躯体触碰过，女儿的手太小，母亲浑身都是冰冷的。
而眼前的女人，温暖、优雅、坚定。
【7】
狄安反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下，放开了，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本半个掌心大的册子。
“这是赵厉霆这些年来做的事，我知道的都在这儿了”。
他把本子朝桌面上一甩，转头含泪看向另一侧，不再看那本子。
舒美晗把双手揣在胸前，看着那本子，没有立时去接，转而问道：“给我之后，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还能走吗”，他问。
“当然，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下半辈子绑在这儿吗”，她嘲弄笑笑，“我和赵厉霆可不一样，做女人的容易心软，老狄，你应该一开始就来找我的。”
舒美晗顺手拿起那本册子，靠在桌边上翻看起来。
“现在证据已经在你手里了”，他恢复了部分理智，“你打算怎么给我承诺？”
“我会找人护送你们到歧州，当然，你最终要去哪，不必跟我说。我会再给你一笔钱，如果赵厉霆之前给过你什么经济上的承诺，没取出来的部分不能用了。”
他沉默着，暗自思忖。
“另外”，舒美晗说，“这件事我不会让彭建平知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东西在我手里就好，这点你需要知道。”
“与我无关。”
“很好”，她笑笑，“去整理一下自己吧，其他的事一会儿再定。”
“再定？”，他皱眉问，“不把离开的时间先定好？”
“不走火车，带上该带的”，舒美晗递过一把手枪，“会有人开车送你们去歧州。”
海灵退身出来的时候不禁下意识皱眉，这人他见过。
第一次和赵珊珊到E.T.聚会的时候，刚才房间里那个男人从侧门帘子里出来，海灵坐着，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他穿着保安服制，年纪不轻，低着身子快步往门外走。
海灵立马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她说不上这人哪里不对，一遍遍地放大照片细节看。
这人虽然俯着身子，但腰板挺得很直。
他一直单手护住腹部，自然甩动的那条手臂握着拳，单露出一根食指，指节格外粗壮。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很坚定。除了海灵一个学唱戏的同学，因为常年的唱念做打有类似的眼神，生活里还甚少有人是这样。
待她决定要和舒美晗正面打交道时，这个人便成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借口。
几个月前，她来找舒美晗，遇到了晓瑛，昏在了E.T.大楼里。醒来后，她对舒美晗撒谎说：这个人，两年前，杀了自己的未婚夫。
而舒美晗却告诉自己：找到杀手并不难，关键是要找到谁杀的，以及未婚夫为什么会被杀。
她答应帮助她，为了一个将来虚无缥缈的收益。
其实他是谁、叫什么，海灵一概不知，眼下见到自己瞎编的凶手蓦地出现在眼前，衣衫褴褛，状似逃命，她充满了疑虑和紧张。
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吗？她在想，舒美晗找他来显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他到底是谁，和舒美晗之间有什么勾当？
这样想着，海灵猛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在关注自己，她看向她，对方寒颤似的一激灵，但眼神并没有挪开。
海灵看她衣衫褴褛，到处都是灰扑扑的，破了口子的地方露出被布条随意裹好的伤口，血已经凝干了。
“她是谁”，海灵朝秘书问。
“夏小姐，我不太清楚”，那边语焉不详。
“她吃过东西了吗？”
“应该还没有，舒总没和我们说。”
海灵点点头，道：“你去拿点东西给她吃吧。”
对方不动，像是有些为难。
“怎么”，她有些生气，“一个孩子你们也要防着？要看她饿死吗？”
秘书小姐想了想，出了外间叫人准备膳食去了。
海灵起身，走到那女孩爬坐的沙发前蹲下，善意地笑笑。
女孩整个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躲，边躲边用抱枕掩住自己。
“你都到沙包堆里了”，她好心调笑道，“要不要吃糖？”
那姑娘拘谨地摇摇头。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喝杯水怎么样？”
这样说着，海灵走到饮水机前，用锥形的小纸杯倒了两杯温水，自己先喝了一口，把另一个小锥子朝小女孩递去。
小姑娘想了想，朝一堆掩体里伸出一只脏得有些黝黑的手，接过锥形的小纸杯。
海灵笑笑，把自己喝完的纸杯扔到垃圾桶里，从包里拿出消毒湿纸巾，给这女孩擦起脸来。
小姑娘用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没有躲，海灵擦完脸又换了一张纸，继续擦她的手，见姑娘看着自己，就对她善意的笑笑。
“喝完了吧”，她问，“喝完我帮你把杯子扔了。”
她取过纸杯，小女孩小声说道：“谢谢姐姐。”
“你应该叫我阿姨”，海灵笑道，“我不小了呢。”
“不小是多不小”，姑娘问。
“那你多大了”，她又换了张纸巾，继续擦着，“能告诉我吗？”
“六岁”，她拖着尾音，怯怯而悠长。
“才六岁”，海灵越发把声音放柔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那女孩儿摇摇头。
海灵笑笑，又问：“吃糖吗？”
她点点头。
海灵又从包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把其中一颗剥开纸，喂到小姑娘嘴里。
姑娘仍旧把眼睛望向海灵的眼睛，嘴里不自觉地张开含住了。
“仅此一次哦”，海灵说，“以后别人给你吃的，可不能乱吃。”
“我爸爸也那么说。”
海灵笑笑。
“那我现在还能吃吗”，姑娘又怯怯地问。
“当然，阿姨又不是坏人，吃吧。”
这颗糖叫小吉子很开心，嚼了三两次就咽下了。海灵又把另一颗剥开喂到她嘴里，两人一起笑了。
“阿姨小时候啊，也总是脏脏的，好像一直都在到处跑，干净了一段时间，又脏了，再干净了一段时间呢，又脏了！”
她像讲童话似的，把音调说得起伏有趣，小吉子傻傻笑出声来。
“后来，阿姨的阿姨，就告诉阿姨，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这样才会有好的运气，所有的不好的事情也都才会慢慢变得好起来。”
姑娘低下头，有些委屈，含泪说道：“我昨天白天也还是干净的。”
海灵见状有些心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吉子。”
“小吉子？”，海灵笑笑，“这个给你好不好？”
她又去掏自己的包。小吉子来了好奇心，收住眼泪往海灵包里看，她很好奇这个漂亮阿姨怎么会变出那么多东西。
从一个米色翻毛的抽绳首饰袋里，海灵取出一枚橙黄色玉髓玛瑙做的小吊坠，旁边用碧玺雕刻了一枚绿色的小叶子，还有一朵砗磲做的小白花。
她拎着细细的锁骨链荡在空中，阳光照在上面，像个橙红橙红的小太阳。
“喜欢吗”，她问。
“喜欢！是个小桔子！”
“这可不是小桔子”，海灵故意皱眉道，“这是小柿子！柿柿如意，柿柿如意，大家都这么说！”
女孩看着她乐呵呵地笑。
“送给你好不好”，瞧她笑得开心，海灵也很高兴。
“可是爸爸说，不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姑娘神色又黯淡下来。
“放心吧”，她打开锁扣，把项链戴到小吉子的脖颈上，把宝石转向正面，道：“我和你爸爸说。”
那边秘书已经送来一碗粥，海灵取过，皱眉道：“这怎么够，麻烦你再给拿点儿别的。”
秘书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转身去取了。
海灵吹着粥，拿勺荡着，小吉子问道：“阿姨，她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用得着她们喜欢”，她给孩子喂了一口。
“那粥里会不会有毒”，她已经喝了一口，舔着嘴唇问道。
海灵一怔，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
小吉子仍愣怔喝着，海灵见状，自己往勺子里抿了一点，又朝她笑道：“好啦，我和你一起被毒死啦！”
那边姑娘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突然，里间的房门被打开，不见舒美晗，是那脏脏的男人出来了。
他愣怔地看着两人，眼里不怀好意，姑娘开心地大声叫道：“爸爸！”，掀开那些抱枕飞也似的跑过去。
海灵端着粥碗从椅子上站起来，和那男人正面相对。
“你好”，海灵打招呼。
那男子看她一眼，又转头抓住女儿的脸，有些狠厉地问道：“你喝了什么？快吐出来，吐出来！”
说着就要把食指伸进女儿的嘴里扣。
小吉子被吓得哭了起来，边躲边退，刚干净了些的脸又被汗水泪水弄得脏了。
海灵实在看不下去大人这么对孩子，声音变得冷而且犀利：“我说先生，既然你不相信舒美晗，何必带着孩子来这里，想找死吗？”
狄安停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问道：“你是谁？”
海灵叹口气，索性抬起碗把剩下的粥一饮而尽，说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天下事不是都围着你家转的，我来这儿，有我自己的事。”
她重重放下碗，拿起包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回身过来，说道：“孩子还小，你是他的父亲，就是他的环境。做父母的，最重要的是给孩子足够多的安全感，不要总是，让你的女儿感到紧张。”
小吉子还在哭，海灵上前给她擦了擦眼泪，又吻了吻她的脸，从包里拿出剩下的奶糖，递到她手里，说道：“路上吃。”
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后面传来小吉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孩子很小，忘性也大，当下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叫这个温柔漂亮的阿姨走。
人的一生里，父亲再亲，也很难代替母亲的位置，从妈妈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细心地给她擦过脸，给她喂糖吃，给她讲故事，陪她一起笑。
六岁的小吉子照顾奶奶，安抚父亲。如今奶奶死了，父亲就真成她的全世界了。
舒美晗笑笑，“一个外人，和你的事儿没关系。”
“那我女儿”，他紧张起来。
“放心吧”，她笑笑，“东西呢？”
他喝口茶，把手沿着桌边滑落到腿上。
舒美晗提了提嘴角，轻轻一笑，推心置腹地说：“老狄，听到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我真的很抱歉。你现在能找到这里，就说明这么些年，你也算信任我，你也知道，现在重要的是你和孩子。”
他不说话，回想起昨夜里母亲滚落悬崖的惨状，右手紧握拳头，指甲抠嵌进肉里。
“照我说，这天下大事不止你一家，别瞎捉摸，什么事儿都往自己那扯。他赵厉霆是你头上的太岁，在我们这儿可不是”，舒美晗鼻腔里轻轻出了一声气，“这么些年来，我倒没看出你有这重身份，赵厉霆也算是看错了人，小瞧了你。”
“他现在还在犯错”，狄安发狠地说道。
她点点头，毫不介意地把手放在他的满是污泥的手上握着，手心的温度紧贴着皮肤传过去。
“狄安，听我说，你母亲的尸体已经派人去找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舒美晗的声音成熟稳重，整个人散着高级的香气。狄安很久没有被女人的躯体触碰过，女儿的手太小，母亲浑身都是冰冷的。
而眼前的女人，温暖、优雅、坚定。
【7】
狄安反握住她的手摩挲了下，放开了，从衣服内兜里掏出一本半个掌心大的册子。
“这是赵厉霆这些年来做的事，我知道的都在这儿了”。
他把本子朝桌面上一甩，转头含泪看向另一侧，不再看那本子。
舒美晗把双手揣在胸前，看着那本子，没有立时去接，转而问道：“给我之后，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还能走吗”，他问。
“当然，你今天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下半辈子绑在这儿吗”，她嘲弄笑笑，“我和赵厉霆可不一样，做女人的容易心软，老狄，你应该一开始就来找我的。”
舒美晗顺手拿起那本册子，靠在桌边上翻看起来。
“现在证据已经在你手里了”，他恢复了部分理智，“你打算怎么给我承诺？”
“我会找人护送你们到歧州，当然，你最终要去哪，不必跟我说。我会再给你一笔钱，如果赵厉霆之前给过你什么经济上的承诺，没取出来的部分不能用了。”
他沉默着，暗自思忖。
“另外”，舒美晗说，“这件事我不会让彭建平知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东西在我手里就好，这点你需要知道。”
“与我无关。”
“很好”，她笑笑，“去整理一下自己吧，其他的事一会儿再定。”
“再定？”，他皱眉问，“不把离开的时间先定好？”
“不走火车，带上该带的”，舒美晗递过一把手枪，“会有人开车送你们去歧州。”
海灵退身出来的时候不禁下意识皱眉，这人他见过。
第一次和赵珊珊到E.T.聚会的时候，刚才房间里那个男人从侧门帘子里出来，海灵坐着，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他穿着保安服制，年纪不轻，低着身子快步往门外走。
海灵立马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她说不上这人哪里不对，一遍遍地放大照片细节看。
这人虽然俯着身子，但腰板挺得很直。
他一直单手护住腹部，自然甩动的那条手臂握着拳，单露出一根食指，指节格外粗壮。
更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很坚定。除了海灵一个学唱戏的同学，因为常年的唱念做打有类似的眼神，生活里还甚少有人是这样。
待她决定要和舒美晗正面打交道时，这个人便成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借口。
几个月前，她来找舒美晗，遇到了晓瑛，昏在了E.T.大楼里。醒来后，她对舒美晗撒谎说：这个人，两年前，杀了自己的未婚夫。
而舒美晗却告诉自己：找到杀手并不难，关键是要找到谁杀的，以及未婚夫为什么会被杀。
她答应帮助她，为了一个将来虚无缥缈的收益。
其实他是谁、叫什么，海灵一概不知，眼下见到自己瞎编的凶手蓦地出现在眼前，衣衫褴褛，状似逃命，她充满了疑虑和紧张。
这件事和自己有关吗？她在想，舒美晗找他来显然不是为了自己的事，他到底是谁，和舒美晗之间有什么勾当？
这样想着，海灵猛然注意到角落里有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在关注自己，她看向她，对方寒颤似的一激灵，但眼神并没有挪开。
海灵看她衣衫褴褛，到处都是灰扑扑的，破了口子的地方露出被布条随意裹好的伤口，血已经凝干了。
“她是谁”，海灵朝秘书问。
“夏小姐，我不太清楚”，那边语焉不详。
“她吃过东西了吗？”
“应该还没有，舒总没和我们说。”
海灵点点头，道：“你去拿点东西给她吃吧。”
对方不动，像是有些为难。
“怎么”，她有些生气，“一个孩子你们也要防着？要看她饿死吗？”
秘书小姐想了想，出了外间叫人准备膳食去了。
海灵起身，走到那女孩爬坐的沙发前蹲下，善意地笑笑。
女孩整个身子不自觉地往后躲，边躲边用抱枕掩住自己。
“你都到沙包堆里了”，她好心调笑道，“要不要吃糖？”
那姑娘拘谨地摇摇头。
“这样啊，那我们一起喝杯水怎么样？”
这样说着，海灵走到饮水机前，用锥形的小纸杯倒了两杯温水，自己先喝了一口，把另一个小锥子朝小女孩递去。
小姑娘想了想，朝一堆掩体里伸出一只脏得有些黝黑的手，接过锥形的小纸杯。
海灵笑笑，把自己喝完的纸杯扔到垃圾桶里，从包里拿出消毒湿纸巾，给这女孩擦起脸来。
小姑娘用大大的眼睛望着她，没有躲，海灵擦完脸又换了一张纸，继续擦她的手，见姑娘看着自己，就对她善意的笑笑。
“喝完了吧”，她问，“喝完我帮你把杯子扔了。”
她取过纸杯，小女孩小声说道：“谢谢姐姐。”
“你应该叫我阿姨”，海灵笑道，“我不小了呢。”
“不小是多不小”，姑娘问。
“那你多大了”，她又换了张纸巾，继续擦着，“能告诉我吗？”
“六岁”，她拖着尾音，怯怯而悠长。
“才六岁”，海灵越发把声音放柔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爸爸妈妈呢？”
那女孩儿摇摇头。
海灵笑笑，又问：“吃糖吗？”
她点点头。
海灵又从包里变魔术似的掏出两颗大白兔奶糖，把其中一颗剥开纸，喂到小姑娘嘴里。
姑娘仍旧把眼睛望向海灵的眼睛，嘴里不自觉地张开含住了。
“仅此一次哦”，海灵说，“以后别人给你吃的，可不能乱吃。”
“我爸爸也那么说。”
海灵笑笑。
“那我现在还能吃吗”，姑娘又怯怯地问。
“当然，阿姨又不是坏人，吃吧。”
这颗糖叫小吉子很开心，嚼了三两次就咽下了。海灵又把另一颗剥开喂到她嘴里，两人一起笑了。
“阿姨小时候啊，也总是脏脏的，好像一直都在到处跑，干净了一段时间，又脏了，再干净了一段时间呢，又脏了！”
她像讲童话似的，把音调说得起伏有趣，小吉子傻傻笑出声来。
“后来，阿姨的阿姨，就告诉阿姨，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把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的，这样才会有好的运气，所有的不好的事情也都才会慢慢变得好起来。”
姑娘低下头，有些委屈，含泪说道：“我昨天白天也还是干净的。”
海灵见状有些心疼，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吉子。”
“小吉子？”，海灵笑笑，“这个给你好不好？”
她又去掏自己的包。小吉子来了好奇心，收住眼泪往海灵包里看，她很好奇这个漂亮阿姨怎么会变出那么多东西。
从一个米色翻毛的抽绳首饰袋里，海灵取出一枚橙黄色玉髓玛瑙做的小吊坠，旁边用碧玺雕刻了一枚绿色的小叶子，还有一朵砗磲做的小白花。
她拎着细细的锁骨链荡在空中，阳光照在上面，像个橙红橙红的小太阳。
“喜欢吗”，她问。
“喜欢！是个小桔子！”
“这可不是小桔子”，海灵故意皱眉道，“这是小柿子！柿柿如意，柿柿如意，大家都这么说！”
女孩看着她乐呵呵地笑。
“送给你好不好”，瞧她笑得开心，海灵也很高兴。
“可是爸爸说，不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姑娘神色又黯淡下来。
“放心吧”，她打开锁扣，把项链戴到小吉子的脖颈上，把宝石转向正面，道：“我和你爸爸说。”
那边秘书已经送来一碗粥，海灵取过，皱眉道：“这怎么够，麻烦你再给拿点儿别的。”
秘书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转身去取了。
海灵吹着粥，拿勺荡着，小吉子问道：“阿姨，她们是不是不喜欢我？”
“用得着她们喜欢”，她给孩子喂了一口。
“那粥里会不会有毒”，她已经喝了一口，舔着嘴唇问道。
海灵一怔，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
小吉子仍愣怔喝着，海灵见状，自己往勺子里抿了一点，又朝她笑道：“好啦，我和你一起被毒死啦！”
那边姑娘又咯咯咯地笑起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突然，里间的房门被打开，不见舒美晗，是那脏脏的男人出来了。
他愣怔地看着两人，眼里不怀好意，姑娘开心地大声叫道：“爸爸！”，掀开那些抱枕飞也似的跑过去。
海灵端着粥碗从椅子上站起来，和那男人正面相对。
“你好”，海灵打招呼。
那男子看她一眼，又转头抓住女儿的脸，有些狠厉地问道：“你喝了什么？快吐出来，吐出来！”
说着就要把食指伸进女儿的嘴里扣。
小吉子被吓得哭了起来，边躲边退，刚干净了些的脸又被汗水泪水弄得脏了。
海灵实在看不下去大人这么对孩子，声音变得冷而且犀利：“我说先生，既然你不相信舒美晗，何必带着孩子来这里，想找死吗？”
狄安停下来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问道：“你是谁？”
海灵叹口气，索性抬起碗把剩下的粥一饮而尽，说道：“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但是天下事不是都围着你家转的，我来这儿，有我自己的事。”
她重重放下碗，拿起包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回身过来，说道：“孩子还小，你是他的父亲，就是他的环境。做父母的，最重要的是给孩子足够多的安全感，不要总是，让你的女儿感到紧张。”
小吉子还在哭，海灵上前给她擦了擦眼泪，又吻了吻她的脸，从包里拿出剩下的奶糖，递到她手里，说道：“路上吃。”
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后面传来小吉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孩子很小，忘性也大，当下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叫这个温柔漂亮的阿姨走。
人的一生里，父亲再亲，也很难代替母亲的位置，从妈妈去世以后，再也没有人细心地给她擦过脸，给她喂糖吃，给她讲故事，陪她一起笑。
六岁的小吉子照顾奶奶，安抚父亲。如今奶奶死了，父亲就真成她的全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