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掀开窗帘的一角，仰望着逐渐被白雪掩埋的灰黄色天空。
妖怪们都说他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不像滑头组妖怪那样幽默狡诈，倒更像他们雪组妖怪，雪组老妖王也时常拍手大笑说：“他可比那奴良野可靠多了，从不会在晚上跑去别人家偷花生吃！”这话自然是传到了奴良野耳里，他也只是大笑，开玩笑似的说：“小舅子，过段时间，我晚上来偷你的头。”
众所周知，滑头组妖怪是最坚守原则的妖怪。
窗外西方落日，在半遮半掩的乌云下灰蒙蒙一片。
这一阵歌声传入少年和一旁的老妪耳中，只听见那人嚷嚷几句“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然后就闭了嘴，往后就是些咿咿呀呀的啼哭声。老妪长叹一声，抬起右手，瞧着手背上深陷的皱纹，喃喃自语：“小孩子自然不会懂这诗里的相思之苦，这惆怅之意我老太婆子年轻时还是懂得些的。”
那老妪不像大多老人瘦得不成样，甚至有些肥胖，白麻长袍几乎要裹不住他的身体。她脸上的皮肤很松弛，眼皮几乎要把眼睛盖住，脸上皱纹深陷，似乎年纪已是过了百。
她瞪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在房间里仔细摸索着，忽然视线触及到墙上悬挂着的一把漆黑的伞。她抬起身，犹豫良久后把黑伞从墙上取下，那不是伞，是刀，一柄没有刀镡的黑鞘长刀。这柄刀略显沉重而又考究的金属刀鞘上刻着字：滑头。
她沉默地盯着刀鞘很久后，随即长叹了一声，轻轻地把少年的大衣撩起，用黑色丝绳将长刀斜绑在他的腰后，打了个死结。
“小家伙，这是你父亲托付给你的，看见这把刀，滑头那帮小鬼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少年凝视着老妪的眼神点点头，随后垂眼看向地面。
老妪看得出来他藏不住心事，不管多大点心思都会从眼里跳出来，即便他从没有出过这座雪城，但到了这种地步，又怎么可能对外界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呢？很多天，城里的雪妖都在为战场上回不来的爱人哭得毫无办法，那家家户户撕心裂肺的哭声飘荡在雪城的每个角落，这个孩子怎么会听不见？
“奶奶，我不想去那里。”少年终于还是说了出口，“我听说爷爷要杀到这里了……滑头八鬼众也来了。”
老妪没吭声，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拉上了窗帘。窗帘合上的最后一幕，一只雪鸟在苍穹上飞过，鸣叫凄凉得让人落泪。
“天快黑了，该准备晚餐了。”老妪捡起床上盖着的长袍披在身上。
老妪推开门，夕阳将雪地映照得一片苍黄，像是有燃烧的火光从灰黄色天空中迸发而出，但依旧透不过灰蒙蒙的乌云。
一老一少都是一身白麻长袍，并肩站在雪城城内的一片惨白里。
少年名叫奴良安，和这里其他雪妖不同的是，他是滑头鬼。老妪无数次想，让奴良安成为下一任滑头鬼的领导者完全是个错误，如果他真的是滑头组那老头子千挑万选出来的，想必那老头子也喝得跟烂泥一样。倒不是说奴良安多么愚蠢而配不上这个身份，正相反，这个孩子太过聪明却又太过脆弱，老妪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奶奶你看，城内多了个不认识的妖怪。”奴良安伸手指向城墙下的雪堆。
老妪把奴良安拉到身后，努力地瞪着那双几乎被盖住的眼睛朝那方向看去。那人满头油亮乱发被染得雪白，胡须也乱糟糟的如同倒刺一般，且不说他年纪确实尚浅，却似个即将垂死的老翁。他伸手裹紧军棉大衣窝在雪堆里，一边灌着烈酒暖身子一边打哈欠。良久后他也注意到不远处的老妪，他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态站起身来，拍打着堆满全身厚雪。
那人倒也不含糊，蹑手蹑脚地摆了个恭敬的姿势，道：“晚辈稀粥奉校长之命来此见过雪女大人。”
“校长？原来你是他们的人啊。”老妪转身把奴良安推回门里，“我说吃晚餐的时候再出来。”
天空中最后一丝光明被东南方推来的吞没，雾霾般灰黄色天空逐渐被掩盖，几分钟内铁灰色阴影就占据了整片天空。
城外一处山坡的垂柳下，老妪和稀粥并肩站在雪组的旗帜下，旗帜上绣的是半裸的妖怪。
“这场仗我们能取胜吗？”老妪问。
“校长能让我来执行这项任务，就说明他有把握这场仗的胜利。”稀粥很自信地微笑。
“你这么肯定？”
“绝不会有任何族群愿意和我们学院正面为敌。”稀粥洋洋得意地说，但老妪没有搭理他。
良久后，老妪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就连你们都想要带走他？”
稀粥把手里拿着很久的请柬递给老妪，“是校长的意思，学院里的一个老人想邀请你参加学院新生舞会。好像叫艾布特·爱德华兹？对，就是这个名字。”
“艾布特？我认识这个人，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亚伯拉罕家的小孩，很可爱。我还以为他已经忘记我了。”老妪自顾自地回忆起过去在人类领地的生活，“你们校长是谁？是阿戈斯蒂诺·艾斯波西托还是约瑟华·威廉姆斯？应该是阿尔萨斯·多米尼克吧，我上次见他时，他可是你们学院学生会的名人，是个很温柔礼貌的法国男人，听说后来当上学生会会长。我离开学院时，他和我说他一定会当上校长的，是个很有志向的男人。”
“多米尼克先生后来的确当上了校长，但他都已经去世将近两个世纪了，而其他两位都只是学院的名誉校友，照片一直都挂在学院展览室里，不过会特意去看他们的，也只有那些活了一个多世纪的老人了。”稀粥继续说，“学院现任校长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名叫狗同尘。”
老妪不说话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那些人类朋友能活八十年都已经算长了。
“哦，对了，校长还叫我把一张照片交给你，说你看完照片一定会答应的。”稀粥从口袋内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老妪眼前，老妪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间不算宽敞的房间，房间里采光不是很好，但依稀能看见白炽灯下的男人，他正在用显微镜观察一块石头，确切地说，是一块和人类头骨形状很像的化石。老妪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照片上男人的脸，“这是我儿子，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原来奴良先生是您儿子啊，难怪校长会那样说了，”稀粥一抓头发，“您仔细看奴良先生研究的那块头骨，这块头骨看起来和人类头骨很像，但这并不是人类头骨。这块头骨颧骨和鼻骨比一般人类的更宽更大，而且这块头骨明显没有下颏，下颌骨的内面靠前部有明显的下颌圆枕，并且牙齿和人类牙齿区别很大，这个头骨的牙齿更接近犬类牙齿。不过比犬类牙齿更细小、复杂，齿冠或齿根的纹理复杂精细。”
“我想您也很清楚这块头骨和妖怪头骨的区别，这块头骨出土时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当时一位很权威的考古学家说这是北京人头骨，小孩都知道北京人牙齿可不是这样。后来一直研究不出成果，人们对这块化石的执念也就越来越淡了，现在还知道这块化石的人也屈指可数了。每个国家的政府都已经全面封锁了关于这块化石的消息。”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这块头骨由我们学院接手研究，至少在这个世纪内，学院都享有这个权利。而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块头骨涉及到了人类未知的领域，甚至关系到人类和妖怪的命运。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张照片的秘密等级已经算得上是绝密了。我本来是没有权利知晓这个的，但因为任务的缘故，董事会商议了很久，结果是如果我泄密给您之外的任何生物，他们就把我和那个生物的脑叶给切了。”
自始至终，老妪都没有看过稀粥一眼，但她已经能想象出稀粥说话时洋洋得意的样子。
“那这和奴良安有什么关系？”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绝密事项了，这个泄密惩罚更严重，据说把我脑叶切了之后再把我送去做变性手术，然后卖给一辈子找不到老婆的老光棍……虽然这听起来的确是校长开玩笑的口吻，按照董事会那些老家伙的作风，估计得把我绑在液压机下压成肉饼，然后做成汉堡也说不定……”稀粥在一旁毫无边际的唠唠叨叨，“您知道世界的起源吗？”
“世界起源？”
“这是校长那个老家伙告诉我的，我听完觉得这是他编的童话故事，其实他很适合当一个父亲……”
“说。”老妪被他唠叨得有些不耐烦。
“是……概括是说在几十亿年前，世界就像是个鸡蛋，蛋黄蛋清搅拌在一起，还是一片混沌。直到有人咳嗽了一声，那是世界生出的第一个人，叫做盘古。盘古眼中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他就抡起斧子开辟天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后来世界落下了第一滴雨，紧接着雨就开始坠落，那场雨就再也没有停过，据说持续了百万年之久，于是大海就出现了。那时候全世界都只有大海，无边无际，当时还没有陆地这种东西。”
老妪听完发表了精要的评论：“你确定这不是你小学语文课本里面的课文？”
“我从小就不爱学习，校长要是不说这些，我都不知道……毕竟我爸妈都是学院名誉校友，还捐过款，才被破格录取了……”稀粥有些窘迫地抓头发。
“我能感觉到你的血统还可以，这方面你就不用谦虚了，继续说吧。”
“……前面这些的确都不重要，传承盘古血统的族群被称为神族，而神族创造了妖族和人族……不管这个说法对与否，也不会有人质疑它的真假，但我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神族，而最有可能见过神族的人妖族祖先也已经死几个世纪。在中国古时候，人们认为穿过那片云层就会达到天庭，神族就住在那里。”稀粥指着天空上云层，继续说，“可当我们飞过那片云时，才知道那里是太空，那些神族怕不是都在太空里憋死了。我想你知道，奴良先生在学院选择的专业是神族研究学，他可以说是对学院做出最大贡献的校友。”
“他研究到神的存在了？”老妪听到关于儿子的事情，这才转身看着稀粥。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奴良先生在上个世纪发现了神族遗址，这颗头骨也正是奴良先生从神族遗址带出来的，出来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据说他那次几乎全身骨头都断了，每块内脏都破损了。他的搭档找到他时，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但他强大的妖力不自觉地帮他愈合身体，这才保住性命。奴良先生可以说是学院最强的一批执行专员，能让他这样重伤的家伙屈指可数。奴良先生出来后，把经历的一切写成报告交给了校长，而那份报告只有校长才有权限查看。奴良先生对自己的妻子也同样只字不提。”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和奴良安有什么关系。”老妪死死地盯着稀粥。
“原因暂时只有校长和奴良先生知晓，我没有权利知晓这件事情，我猜因为奴良先生和妻子都是学院的名誉校友，对学院贡献很大，捐过款……同等条件下，学院优先录取校友子女……”稀粥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老妪的眼缝里有一丝凶狠，“校长还叫我把一封信交给你，说这关系到奴良先生和神族遗址……还有奴良安。”
稀粥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老妪。
老妪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很剪短的信件，是打印出来的，大概是电子邮件，传真也没准。
老妪眯着眼细细看完了，但她并不急着给稀粥答复，沉默一分钟后，说：“我再想想，我很快就会给你答复的……不会让你交不了差。”
稀粥突然就高兴了，心想不会让我交不了差，不就是同意了嘛。
“天黑了，你去和女仆们一起准备晚餐吧。”老妪拿着信封颤颤巍巍地往回走。
妖怪们都说他是个很奇怪的孩子，不像滑头组妖怪那样幽默狡诈，倒更像他们雪组妖怪，雪组老妖王也时常拍手大笑说：“他可比那奴良野可靠多了，从不会在晚上跑去别人家偷花生吃！”这话自然是传到了奴良野耳里，他也只是大笑，开玩笑似的说：“小舅子，过段时间，我晚上来偷你的头。”
众所周知，滑头组妖怪是最坚守原则的妖怪。
窗外西方落日，在半遮半掩的乌云下灰蒙蒙一片。
这一阵歌声传入少年和一旁的老妪耳中，只听见那人嚷嚷几句“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然后就闭了嘴，往后就是些咿咿呀呀的啼哭声。老妪长叹一声，抬起右手，瞧着手背上深陷的皱纹，喃喃自语：“小孩子自然不会懂这诗里的相思之苦，这惆怅之意我老太婆子年轻时还是懂得些的。”
那老妪不像大多老人瘦得不成样，甚至有些肥胖，白麻长袍几乎要裹不住他的身体。她脸上的皮肤很松弛，眼皮几乎要把眼睛盖住，脸上皱纹深陷，似乎年纪已是过了百。
她瞪着那几乎看不见的眼睛在房间里仔细摸索着，忽然视线触及到墙上悬挂着的一把漆黑的伞。她抬起身，犹豫良久后把黑伞从墙上取下，那不是伞，是刀，一柄没有刀镡的黑鞘长刀。这柄刀略显沉重而又考究的金属刀鞘上刻着字：滑头。
她沉默地盯着刀鞘很久后，随即长叹了一声，轻轻地把少年的大衣撩起，用黑色丝绳将长刀斜绑在他的腰后，打了个死结。
“小家伙，这是你父亲托付给你的，看见这把刀，滑头那帮小鬼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少年凝视着老妪的眼神点点头，随后垂眼看向地面。
老妪看得出来他藏不住心事，不管多大点心思都会从眼里跳出来，即便他从没有出过这座雪城，但到了这种地步，又怎么可能对外界的事情丝毫没有察觉呢？很多天，城里的雪妖都在为战场上回不来的爱人哭得毫无办法，那家家户户撕心裂肺的哭声飘荡在雪城的每个角落，这个孩子怎么会听不见？
“奶奶，我不想去那里。”少年终于还是说了出口，“我听说爷爷要杀到这里了……滑头八鬼众也来了。”
老妪没吭声，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伸手拉上了窗帘。窗帘合上的最后一幕，一只雪鸟在苍穹上飞过，鸣叫凄凉得让人落泪。
“天快黑了，该准备晚餐了。”老妪捡起床上盖着的长袍披在身上。
老妪推开门，夕阳将雪地映照得一片苍黄，像是有燃烧的火光从灰黄色天空中迸发而出，但依旧透不过灰蒙蒙的乌云。
一老一少都是一身白麻长袍，并肩站在雪城城内的一片惨白里。
少年名叫奴良安，和这里其他雪妖不同的是，他是滑头鬼。老妪无数次想，让奴良安成为下一任滑头鬼的领导者完全是个错误，如果他真的是滑头组那老头子千挑万选出来的，想必那老头子也喝得跟烂泥一样。倒不是说奴良安多么愚蠢而配不上这个身份，正相反，这个孩子太过聪明却又太过脆弱，老妪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奶奶你看，城内多了个不认识的妖怪。”奴良安伸手指向城墙下的雪堆。
老妪把奴良安拉到身后，努力地瞪着那双几乎被盖住的眼睛朝那方向看去。那人满头油亮乱发被染得雪白，胡须也乱糟糟的如同倒刺一般，且不说他年纪确实尚浅，却似个即将垂死的老翁。他伸手裹紧军棉大衣窝在雪堆里，一边灌着烈酒暖身子一边打哈欠。良久后他也注意到不远处的老妪，他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姿态站起身来，拍打着堆满全身厚雪。
那人倒也不含糊，蹑手蹑脚地摆了个恭敬的姿势，道：“晚辈稀粥奉校长之命来此见过雪女大人。”
“校长？原来你是他们的人啊。”老妪转身把奴良安推回门里，“我说吃晚餐的时候再出来。”
天空中最后一丝光明被东南方推来的吞没，雾霾般灰黄色天空逐渐被掩盖，几分钟内铁灰色阴影就占据了整片天空。
城外一处山坡的垂柳下，老妪和稀粥并肩站在雪组的旗帜下，旗帜上绣的是半裸的妖怪。
“这场仗我们能取胜吗？”老妪问。
“校长能让我来执行这项任务，就说明他有把握这场仗的胜利。”稀粥很自信地微笑。
“你这么肯定？”
“绝不会有任何族群愿意和我们学院正面为敌。”稀粥洋洋得意地说，但老妪没有搭理他。
良久后，老妪忽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就连你们都想要带走他？”
稀粥把手里拿着很久的请柬递给老妪，“是校长的意思，学院里的一个老人想邀请你参加学院新生舞会。好像叫艾布特·爱德华兹？对，就是这个名字。”
“艾布特？我认识这个人，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还是亚伯拉罕家的小孩，很可爱。我还以为他已经忘记我了。”老妪自顾自地回忆起过去在人类领地的生活，“你们校长是谁？是阿戈斯蒂诺·艾斯波西托还是约瑟华·威廉姆斯？应该是阿尔萨斯·多米尼克吧，我上次见他时，他可是你们学院学生会的名人，是个很温柔礼貌的法国男人，听说后来当上学生会会长。我离开学院时，他和我说他一定会当上校长的，是个很有志向的男人。”
“多米尼克先生后来的确当上了校长，但他都已经去世将近两个世纪了，而其他两位都只是学院的名誉校友，照片一直都挂在学院展览室里，不过会特意去看他们的，也只有那些活了一个多世纪的老人了。”稀粥继续说，“学院现任校长是个很有意思的男人，名叫狗同尘。”
老妪不说话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那些人类朋友能活八十年都已经算长了。
“哦，对了，校长还叫我把一张照片交给你，说你看完照片一定会答应的。”稀粥从口袋内拿出一张照片，放在老妪眼前，老妪接过照片。照片上是一间不算宽敞的房间，房间里采光不是很好，但依稀能看见白炽灯下的男人，他正在用显微镜观察一块石头，确切地说，是一块和人类头骨形状很像的化石。老妪伸出枯枝般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照片上男人的脸，“这是我儿子，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
“原来奴良先生是您儿子啊，难怪校长会那样说了，”稀粥一抓头发，“您仔细看奴良先生研究的那块头骨，这块头骨看起来和人类头骨很像，但这并不是人类头骨。这块头骨颧骨和鼻骨比一般人类的更宽更大，而且这块头骨明显没有下颏，下颌骨的内面靠前部有明显的下颌圆枕，并且牙齿和人类牙齿区别很大，这个头骨的牙齿更接近犬类牙齿。不过比犬类牙齿更细小、复杂，齿冠或齿根的纹理复杂精细。”
“我想您也很清楚这块头骨和妖怪头骨的区别，这块头骨出土时引起了很大的风波，当时一位很权威的考古学家说这是北京人头骨，小孩都知道北京人牙齿可不是这样。后来一直研究不出成果，人们对这块化石的执念也就越来越淡了，现在还知道这块化石的人也屈指可数了。每个国家的政府都已经全面封锁了关于这块化石的消息。”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这块头骨由我们学院接手研究，至少在这个世纪内，学院都享有这个权利。而这也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这块头骨涉及到了人类未知的领域，甚至关系到人类和妖怪的命运。如果非要说的话，这张照片的秘密等级已经算得上是绝密了。我本来是没有权利知晓这个的，但因为任务的缘故，董事会商议了很久，结果是如果我泄密给您之外的任何生物，他们就把我和那个生物的脑叶给切了。”
自始至终，老妪都没有看过稀粥一眼，但她已经能想象出稀粥说话时洋洋得意的样子。
“那这和奴良安有什么关系？”
“这就涉及到另一个绝密事项了，这个泄密惩罚更严重，据说把我脑叶切了之后再把我送去做变性手术，然后卖给一辈子找不到老婆的老光棍……虽然这听起来的确是校长开玩笑的口吻，按照董事会那些老家伙的作风，估计得把我绑在液压机下压成肉饼，然后做成汉堡也说不定……”稀粥在一旁毫无边际的唠唠叨叨，“您知道世界的起源吗？”
“世界起源？”
“这是校长那个老家伙告诉我的，我听完觉得这是他编的童话故事，其实他很适合当一个父亲……”
“说。”老妪被他唠叨得有些不耐烦。
“是……概括是说在几十亿年前，世界就像是个鸡蛋，蛋黄蛋清搅拌在一起，还是一片混沌。直到有人咳嗽了一声，那是世界生出的第一个人，叫做盘古。盘古眼中的一切都是漆黑一片，他就抡起斧子开辟天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后来世界落下了第一滴雨，紧接着雨就开始坠落，那场雨就再也没有停过，据说持续了百万年之久，于是大海就出现了。那时候全世界都只有大海，无边无际，当时还没有陆地这种东西。”
老妪听完发表了精要的评论：“你确定这不是你小学语文课本里面的课文？”
“我从小就不爱学习，校长要是不说这些，我都不知道……毕竟我爸妈都是学院名誉校友，还捐过款，才被破格录取了……”稀粥有些窘迫地抓头发。
“我能感觉到你的血统还可以，这方面你就不用谦虚了，继续说吧。”
“……前面这些的确都不重要，传承盘古血统的族群被称为神族，而神族创造了妖族和人族……不管这个说法对与否，也不会有人质疑它的真假，但我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神族，而最有可能见过神族的人妖族祖先也已经死几个世纪。在中国古时候，人们认为穿过那片云层就会达到天庭，神族就住在那里。”稀粥指着天空上云层，继续说，“可当我们飞过那片云时，才知道那里是太空，那些神族怕不是都在太空里憋死了。我想你知道，奴良先生在学院选择的专业是神族研究学，他可以说是对学院做出最大贡献的校友。”
“他研究到神的存在了？”老妪听到关于儿子的事情，这才转身看着稀粥。
“也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是。奴良先生在上个世纪发现了神族遗址，这颗头骨也正是奴良先生从神族遗址带出来的，出来时他已经身负重伤，据说他那次几乎全身骨头都断了，每块内脏都破损了。他的搭档找到他时，他已经昏迷不醒了，但他强大的妖力不自觉地帮他愈合身体，这才保住性命。奴良先生可以说是学院最强的一批执行专员，能让他这样重伤的家伙屈指可数。奴良先生出来后，把经历的一切写成报告交给了校长，而那份报告只有校长才有权限查看。奴良先生对自己的妻子也同样只字不提。”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和奴良安有什么关系。”老妪死死地盯着稀粥。
“原因暂时只有校长和奴良先生知晓，我没有权利知晓这件事情，我猜因为奴良先生和妻子都是学院的名誉校友，对学院贡献很大，捐过款……同等条件下，学院优先录取校友子女……”稀粥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老妪的眼缝里有一丝凶狠，“校长还叫我把一封信交给你，说这关系到奴良先生和神族遗址……还有奴良安。”
稀粥从口袋里摸出一封信，递给老妪。
老妪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很剪短的信件，是打印出来的，大概是电子邮件，传真也没准。
老妪眯着眼细细看完了，但她并不急着给稀粥答复，沉默一分钟后，说：“我再想想，我很快就会给你答复的……不会让你交不了差。”
稀粥突然就高兴了，心想不会让我交不了差，不就是同意了嘛。
“天黑了，你去和女仆们一起准备晚餐吧。”老妪拿着信封颤颤巍巍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