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她倏而睁眼,入目是全然陌生的景象:破败的横梁堪堪吊在屋顶,间或漏下一两片灰白的月光,透过缝隙,几颗星子悬于夜幕时明时灭,这一切都昭示着她所处之处不同往常。

    “我……这是……?”

    “醒了?”

    原本只是意识昏沉的呢喃,不曾想竟会招致回音,女子几乎瞬间清醒,崩起周身警惕循声望去。

    那是一名青衫男子,只见他执着木柴坐在一旁,面容被跳跃的火光映地不尽真切,她看着对方慢慢起身,下意识地想要拔剑,可清晰的疼痛几乎是瞬间就袭了过来。

    “别动。”那声音带着一些疏冷,甚至略显不耐,“刚为你上过药,还是少动为好。”说罢便又近身了几分,随即有手掌覆了过来,额头霎时传来一阵凉意。

    “有些低热……”只听那男子低吟,“今晚就在此将就一宿,明日解了宵禁,我便带你进城寻医。”

    这话并非是在同她打商量,不过此刻的她也确实没有什么气力可以反驳。许是因为额上覆着的温度太过舒适,唐曦梦最终也没能看清来人容貌,便因骤然袭来的困倦沉沉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天已大亮。

    “先生先生,那位姑娘醒了!”

    清悦的童声传了出去,睁开双眼,感官却首先被萦绕的药香填满。不多时,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女子快步走了过来,只见来人眉眼弯弯,唇边漾出几分清浅的笑意:“姑娘终于醒了。”

    此时此刻她差不多也知道了自己处境,挣扎着想起身,可右臂清晰的疼痛却让她不得不放弃,于是她只得点点头:“在下唐曦梦,多谢大夫仁义相救。”

    那人语气温柔:“唐姑娘不必客气,我也只是遵行医者本分罢了。”

    再次检查了一遍伤势,确认无甚大碍,又开了几副药材,唐曦梦才被允许离开。临行前她犹疑几许,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询问:“请问大夫,今晨我是被谁带过来的?”

    医者回想了片刻道:“是一位青衫男子,身量高挑,面容白净,他将你放下后便匆匆离开了,也并未多言,因此姓甚名甚我便不得而知。”

    “既如此......”按下心头的疑惑,唐曦梦再次拱手作揖,“便谢过大夫了。”

    对方仍是微笑:“姑娘不必多礼。”

    离开医馆后,唐曦梦没有直接回家,而且转道去了县衙。甫一进门,便差点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师兄!”她一把抓住着急出门的男子,“你要去哪?”

    “曦梦?!”待看清堵住自己的人,顾枫总算冷静了下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

    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唐曦梦裹着纱布的左臂上,顾枫原本沉下的心又在瞬间被提起:“你受伤了?!要不要紧,我去喊大夫来给你看看?”说罢便又想往外冲。

    “师兄你先别急!”唐曦梦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及时将这位风风火火的师兄拦下,“我已经看过大夫了,并不要紧,你不必担心。”

    顾枫这才看清对方手上提着的药材,憋了一晚上的气终于吐了出来:“万幸没有大碍,我们昨晚等了你一宿,今晨实在坐不住了,大人便差我们去找,所幸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嗯,手臂上的只是小伤,师兄不不必太过担忧,我们先进去说吧。”

    “好。”

    语罢两人便进了门,其他刚要出门的人见她平安回来,都纷纷拥了上来:“曦梦?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唐曦梦扬起笑脸,努力想要掩住面上的疲态,“多谢大家关心,我并无大碍。对了,大人此刻尚在府中?”

    “在的,大人也担心了你一晚上,方才还命我们出去寻你呢。”

    “如此便谢过各位了,大家先歇息把,我这便去找大人汇报情况。”

    唐曦梦和顾枫匆匆进了里屋,果然看见李仁甫坐在案边,对方见她平安归来,原本凛然的神色终于缓和些许:“回来便好。”

    “多谢大人关心,曦梦给大家添麻烦了。”

    “无碍。”李仁甫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彻夜未眠,杯中茶水早已凉透。

    唐曦梦见状行了一揖:“大人,在下有事要禀。”

    “说罢。”

    “是。关于楚家金珠失窃一案,我这边有些眉目了。”

    握着茶盏的手不觉一顿,李仁甫神色肃然地望了过来:“查到了什么?”

    唐曦梦点点头:“昨日,我和师兄追着那两名可疑男子进了后山,谁知突然冒出一批黑衣人接应。不得已我们兵分两路,我跟着其中一批人进了山。想来那帮贼人应该早就发现了我,未多掩饰便直接动手。交手时我从其中一名黑衣人身上顺了一个物件,大人请看——”

    她说罢便从怀中取出一枚玄色令牌,李仁甫接过,只见牌面之上赫然刻着一枚鸦羽。

    “是……‘烬’\"?”

    这个字甫一出口,在场之人无不瞬间拧了眉头,一时无话。李仁甫捏紧手中令牌,半晌才叹道:“此事暂且不要声张,你们二人此行辛苦,先好好养伤。”

    唐曦梦和顾枫对视一眼:“是,在下告退。”

    退出门外,紧绷的神经方得放松些许,唐曦梦稍稍转了转胳膊,痛感依旧明显,也不知这皮肉之伤几日才得养好。

    “累了吧?”顾枫见她难掩倦色,“要不先回去睡一觉?”

    “还行,”唐曦梦摇了摇头,复又转头看他,“你那边昨天如何?”

    对方叹了口气:“我昨日追着那批人进了另一条山路,谁知对方人多,我便被绕丢了,本想着回去寻你,可一路半点痕迹都没寻到,是师兄能力欠佳,对不住你了。”

    “哪儿的话。”唐曦梦锤了一把顾枫,面上带有几分宽慰,“昨天是我们人单势弱,都未曾想对方竟会有人接应。只是……”她沉吟片刻,“此事果真与烬有关。”

    顾枫摇了摇头,语气之中尽是无奈:“起初虽只是猜疑,毕竟这玄都城内所有见不得光的腌臜之事都可与烬搭上一笔,可真当发现有所牵连,又担心会不会牵扯出更大的麻烦来。只是......这楚家姑娘的金珠又有什么玄机,值得烬亲自出手?”

    唐曦梦若有所思,这也是她的不解之处。若按常理,烬作为玄都之下埋伏的暗网,往往牵涉的都是大案要案,如今只是一枚小小金珠,却让他们甘愿暴露行迹,想来多有蹊跷。

    “算了,此事多想无益,大人自有安排。你还是尽快把身子养好,免得影响后续行动。”

    “嗯,知道了。”

    话别顾枫,唐曦梦这才得空梳理昨天发生的一切。这次行动她着实有些大意,原以为顺着线索盯住的只是两个普通毛贼,现在细想,对方怕是一开始就有意将他们引入后山,准备挨个击破,她还自以为藏的很好,何曾想对方见自己落单便不由分说袭来,幸好此行也非一无所获,这个伤受的倒也算值得。

    只是......唐曦梦禁不住回想起昨夜那人,形容虽未看的真切,但这么晚了还恰巧出现在荒芜的山道上,并且顺手救了自己一命,怎么想都不太寻常,又或这也是那群贼人设下的圈套,想引自己进另一局?可是我又有什么值得算计的。思路愈发混沌,她摇了摇头,此事多想无益,还是先好好休整一番,如此想着便快步离开县衙,向家中走去。

    直到躺倒在榻上,唐曦梦才觉周身疲惫渐渐清散,本想再缕缕线索想想细节,可扛不住渐涌而来的睡意,她闭上眼,骤然沉入梦乡。

    “叮——叮——”

    层叠的被子之下伸出一只手,摁灭了铃声的来源。有人慢慢坐了起来,头顶鸡窝,意识混乱。

    “嗯?”她打了个哈欠,“我这是?”

    明媚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中透了进来,照的这间卧室分外温馨,放空了几分钟,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才慢慢浮现出来。

    “什么情况?我怎么会梦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昨晚梦境的内容此刻清晰地印现在脑子里,画面更是具体到像是亲身经历,可相同的名字、陌生的脸以及奇怪的剧情......“等等?剧情?!”唐曦梦突然回过味来,这不是?她慌忙拿过手机点开那封邮件,在看到“烬”字时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这个剧本里的剧情吗?!

    怎么会这样?她满脑子不解,这只是一个剧本,可为什么梦到的内容如此具象?如果说是因为第一次体验剧本杀会有新鲜感,但那一张张清晰的脸、真实的痛觉,都让这个梦显得分外诡异。视线不经意瞥到闹钟,7:54,快到上班时间了。

    简单洗漱一番到了律所,唐曦梦原本想先去找苏晓问问情况,结果被告知对方有外勤安排。一上午思绪都有些凌乱,幸而近期没有什么复杂的工作,她下定决心,准备中午去到“忘忧”问问情况。

    结果紧赶慢赶到了商业街,“暂停营业”的牌子端端正正挂在门上。唐曦梦敲了敲门,除了阵阵闷响,无人应答。

    那一瞬间她感到毛骨悚然,24年人生构建出的唯物主义观在这一刻摇摇欲坠。几经平复呼吸,唐曦梦捏了捏有些僵直的手指,未多停留便转身离开这里。也许真的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不断自我暗示,因为从来没玩过这种类型的游戏,所以碰到一个精彩的剧本,被吸引甚至在梦中展现,都不算离奇。

    “对,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唐曦梦喃喃出声,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下次再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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