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夫妇千恩万谢之后,才总算放心离开。

    陆燚道:“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从进了苏府之后,陆玄就处于缄默不语的状态,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道:“苏小姐身上是缚木术之症,能施展缚木术的妖怪也就那么几种草木精怪,只是……这类草木树妖通常是长于荒山野岭之中,怎么会和长在深闺之中的苏迎运有交集?”

    陆燚低头沉思起来:“莫非……是这妖怪看上了苏小姐的绝世容颜,想取而代之?”

    顾清忧猛地一拍陆燚后脑勺:“把人变成一株野植来替代?”

    顾承欢道:“草木精灵即便成了怪,也是心思纯净,待人亲厚,绝不会主动攻击人类,这树妖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宴无极道:“如果是产生了异变的树妖,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众人一顿沉默,如果真如宴无极所言,他们面对的是一只异变树妖,那么这事情可就不那么简单了,异变通常意味着不可测,谁也不知道异变的妖怪会往什么方向发展,也许是妖力变强了、也许是体型变大了、也许突变成了另一种与本身截然不同的物种,总之异变方向千奇百怪,无一定论。

    不过眼下的困境并不是这个,无论这妖怪本身如何变幻,那都得先把它抓了在考虑是清蒸还是红烧,如今故事听是听了,但是有效的线索太少。

    有几个问题需要弄清楚:

    清泉镇是否仅有苏小姐一人中了缚木术?还有没有其他受害者?

    苏小姐未中缚木术之前都在做些什么?去哪儿?见过什么人?有什么异常?

    至今下落不明的王力究竟去哪儿了?

    弄清楚这些问题,才能想办法揪出隐藏在暗处的树妖,解除苏迎运身上的缚木术。

    众人商讨一番之后,决定分为两队人马,一队留在苏府,一队则去探查清泉镇最近是否有什么异常发生。

    “这清泉镇地方小是小,来来往往的人倒是不少,开个馆子一定很吃香。”被派遣外出探查的宴无极摇着扇子评价道。

    见没人搭理他,便将扇子收了起来,道:“本来就陆兄一个闷葫芦,如今温小姐也不说话,莫不是这些天玩得过火,没缓过来劲?”

    许落觉得人也真是奇怪,话多的时候,觉得你吵,安静了又不习惯。

    “昨天没睡好。”

    “没睡好?做梦了?”宴无极道。

    “没有。”她昨天回房后,怎么也睡不着,于是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总觉得心里憋着一股邪火,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冲谁发作。

    陆玄则细细看了许落一眼后,从纳物袋中拿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雕着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的木盖子,就看到里面躺着一颗绿得十分透亮的药丸,他将木盒子移了过去,对着许落道:“这个,吃了能提神醒脑。”

    许落看着这绿不拉几的药丸,皱了皱眉:“这是什么?”

    陆玄尚未答话,宴无极抢先道:“欧气丸,苦是苦了点,但补血补气、提神醒脑,吃了它你身体的泛气能一扫而空,出差旅行的必备良品。”

    听到苦字,许落眉头皱得更深了,从小到大她都是闻苦色变,一切有苦味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她没接,瞥了宴无极一眼:“你怎么那么像推销产品的。”

    宴无极笑了笑:“这么说也没错,欧气丸是八珍堂独有的提神醒脑药丸,也是晏家近几年研发的新产品。”

    苦就苦吧,许落刚刚要伸手接过药丸,陆玄却收了回去,许落伸出的手就卡在半空中,两双眼睛不明所以地盯着陆玄。

    许落怔愣之后,悄悄松了口气。

    宴无极则道:“陆兄,你……”

    这样怎么追姑娘呢?

    陆玄正欲答话,突然听到有人高喊捉贼啦,街上一红衣女子正奋力追着一个衣裳颇为褴褛手上紧紧抓着一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荷包的青年男子,而那名青年男子逃跑的方向正是他们这边。

    陆玄上前一步拦住了在街上狂奔的男子,那人见这路行不通,调头便想往旁边的巷子走,脚还没迈出去呢,被陆玄一鞭子吓得急忙缩了回来,眼中满是哀求道:“少侠饶命啊。”

    陆玄冷冷道:“我不要你的命,把你偷的东西还给人家。”

    那名男子犹豫间,一直追着他的红衣少女也赶了上来。

    许落一眼就认出这位红衣少女便是繁城消寒节上遇见的名为献南的少女,虽然只见过一面,印象却颇为深刻,长相明媚,洒脱至极,至情至性。

    确实难以忘怀。

    献南一把夺过荷包,然后猛踢了那男子一脚,语气颇为不善:“老人家的钱你也偷?良心让狗给吃了?”说狗觉得侮辱了狗,于是她改口道,“老人家的钱你也偷,良心让你给吃了?”

    钱也没偷着,跑也跑不掉,那男子索性低着头任献南骂了个狗血喷头。

    骂完了,献南才问道:“你没动里面的东西吧?”

    “没有,没有。”

    献南看了眼荷包,确定荷包口扎得紧紧的,才道:“没有就好,要是里面少了一分一毫,我指定还会来找你。”

    说完,便转身跑回去,抬眼见到了杵在一旁的许落和陆玄,感觉颇为眼熟,视线移到陆玄手上的龙骨鞭,才想起这两人她在繁城见过,于是道:“真巧啊,这回又是你们帮了我的忙,不急的话我请你们到前面的糖水铺子吃点东西,听说他们那儿的糖水挺好喝的,不过我得先把这个荷包给卖纸伞的老人家送去。”

    一道冷冽的声音应道:“好。”

    许落惊讶地转头看向陆玄。

    少年一如既往,脸上神色无波无澜,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只在许落盯了他数十秒后,才悄悄将头往另外一侧转去。

    这实在不能怪许落,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声‘好’是出自陆玄之口。

    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少女,陆玄竟然会应她的糖水之约。

    陆玄这家伙平时冷淡得要命,在藏金山那会儿看着她满林子地瞎逛,也不管她,直到她差点落入那蟾蜍妖之口,才舍得出手,现在却随便就跟个仅有两面之缘的陌生少女相约喝糖水?

    这种惨烈的对比,不知为何让许落轻微地有些不舒服,就好像一个关卡,你在外面蹦跶琢磨许久也才刚刚打开这个关卡的大门,而有的人一进来就能把这个大门打开。

    这个比喻也许不太恰当,但许落当时就是这种感觉。

    献南将荷包送还给卖油纸伞的老爷爷后,就带着他们三人到了一家名为甜蜜蜜的糖水铺,一坐下便道:“这家糖水铺,我前几天来的时候就听过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时间来,今天碰上你们真是巧了,你们想吃什么喝什么就点,不用和我客气,大家都随意点。”

    说着就招呼来店小二,自己点了十几样甜蜜蜜的招牌糖水,看得许落是目瞪口呆。

    “既然来了就得每一样都尝尝看嘛,别都盯着我看啊,你们想喝点什么啊?”

    许落看了一眼菜单,对一道名为‘绿水拨清波’的甜品颇为好奇,于是就着这个名字道:“就这个吧。”

    点完糖水,献南便道:“咱们也算是有缘,还不知道几位尊姓大名呢。”

    许落微笑道:“我叫温落蘅,叫我落蘅或者落落都行。”

    “陆玄。”陆玄一向言简意赅,报了个名字就没有下文了。

    晏无极顿了许久,才慢慢道:“我是晏无极,要不你不介意的话,就……叫我无极吧。”

    “不介意,不介意。”献南重复了一遍他们三人的名字,随意寒暄了几句,大多时候是许落在回答交谈,陆玄偶尔点下头或者简短地回是或否,根本就没有开口说话的兴致,这也就算了,宴无极就十分奇怪了,话不说了,骚包的扇子也不摇了,除了偶尔盯着献南看,其他时间就低着头沉思。

    这真的太不寻常了。

    糖水很快就上了,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跟油画似的,观感十足,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如何。

    献南看着一桌子的甜品,眼珠子像是发了光,话也顾不得说了,抓紧动手吃了起来,见她吃得欢,宴无极也动手搅动着他前面的白瓷碗,笑着说道:“看着你吃东西真有胃口。”

    献南一边吃一边道:“沈寒书那家伙也这么说,不过,食物不就是要大口吃大口享受吗?”她吞下一颗滑滑嫩嫩的白玉丸子,才抬头继续道,“细嚼慢咽那套不太适合我。”

    许落随口一问:“沈寒书是谁?”

    献南的脸登时通红,支支吾吾道:“他、他是……”是来是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最后耳根子都憋红了,才道,“他是我未过门的相公……”

    许落又问:“那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清水镇。”

    献南摇摇头:“捉妖这些事,他不懂的,他就是一读书人,整天说什么什么曰,才二十出头就整得跟个年入古稀的老头子一样。”她顿了顿,道,“我烦死他了。”

    许落心下了然:“原来是吵架了。”

    “什么?谁爱和那个书呆子吵,都是他,整天不让我干这个不让我干那个,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

    许落点点头,恍然大悟道:“你原来这么讨厌他啊?”

    献南愣了愣,随即摇摇头:“也……也不是很讨厌啦,就是他老管我,我有点烦罢了。”

    “嗯,这么说他是个很霸道蛮横的人了?”

    “不是的!”献南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人挺好的……对我也很好,我、我只是……”

    许落点点头,淡淡道:“嗯。”

    听着许落颇为冷淡的语调,不知为何献南觉得十分有必要挽回沈寒书的形象:“真的,我没骗你,沈寒书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会给我做很多好吃的,会陪我看星星,听我说话……他人其实很好的。”

    看着献南耳廓红了一大圈,许落才笑着说道:“我知道了,沈寒书是个大好人。”

    调笑的语调,让献南觉得脸上烧得慌,于是只好低着头吃东西。

    许落看着眼前这碗‘绿水拨清波’,刚动手把上面做成白天鹅形状的乳酪舀起来,一个木质的盒子便递到她面前,陆玄无言地望着她。

    “可以不吃吗?我现在感觉精神好多了。”

    陆玄淡色的眸子望着许落然后转到她面前那碗‘绿水拨清波’道:“现在,不苦了。”

    瞬间一个大胆的猜想在许落脑海中形成,她脱口而出道:“你来这里是为了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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